公仲

微信中的“菡笑”，在今年（2018年）三月十日，來的最后一封信就這幾個字：“我干干凈凈見馬克思。”再無下文了。我當時不以為然，只覺她心情有些欠佳而已。老伴卻較敏感，說怕真有什么重病，我還不在意。之后，我們去了湖南宜章，參加湘南暴動九十周年紀念活動。見到“菡笑”即張涵（原名張曉英）的弟弟。他父親和我老伴都是宜章人，參加過1928年湘南宜章年關暴動的。他告訴我們說，曉英真的病了，現在住在吉安醫(yī)院重癥室，叫我大吃一驚。我們回到南昌后，即打電話給我在吉安的學生，讓他立即上醫(yī)院代我們前去看望慰問張曉英，我們當盡快設法去一趟吉安。學生很快回話說，她病情還穩(wěn)定，沒什么新情況。醫(yī)生問，怎么沒見有一個親人朋友前來探視關照她呀？這點我清楚：她雖也年近七十，仍是孑然一身，父母早亡，有過兩段友好分手的婚姻，無子女后嗣，兄弟姐妹也均在遠方，平時很少聯系。她是絕對不愿驚動任何人，不愿麻煩任何人的。這是她的底線。我這才略為心寬，就如期去美國、加拿大開會講學了，準備回國后一定前去看望她。七月回國后，即和我學生聯系，準備前往吉安。學生告知，她已回井岡山去了。看來問題不大，這我就放心了，不必趕忙去井岡山，來日方長?？蓮拇艘院?，一直再沒有“菡笑”的任何消息，發(fā)微信，無回音。我急了！她究竟怎么了？“菡笑”——曉英，你在哪里呀？

曉英可是生在野戰(zhàn)軍，長在中南海，貨真價實的“紅二代”。

她父母親都是老紅軍，父親張際春，1926年加入共產黨，1928年參加朱德、陳毅領導的宜章年關暴動，5月上井岡山，參加朱毛會師。從此，井岡山斗爭、五次反“圍剿”、萬里長征、抗日戰(zhàn)爭、第三次國內革命戰(zhàn)爭，他都親身經歷。他曾任重慶軍管會主任，第二野戰(zhàn)軍（后叫西南軍區(qū)）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中央西南局第二書記（書記是鄧小平）。按理他該被授予大將軍銜，可后來作為政工人員不授軍銜，他無所謂。建國初期，軍內批劉伯承，他受牽連，后轉地方任中共中央宣傳部常務副部長、國務院文教辦公室主任。他在黨內軍內是有名的老實人，盡管他與周揚結了兒女親家，可對文藝界的批判、整肅一大批知識名流，甚為不滿，盡力抵制。曉英平時很少談及她父母，可在去年“菡笑”一份微信短語中，無意談到她父親：“爸爸打仗也不少，不抽煙，不喝酒，不打牌。劉帥（劉伯承——筆者注）說，我們倆擔子不重，挑了兩筐電燈泡——意思是說領導了一些知識分子，小心別碰壞了。他們每一個人，到辦公室能照亮好大一片呢！對同志也要冷靜和氣，不放縱?！彼褪沁@樣一個人，生活十分簡樸，待人處事十分低調謙和，對知識分子相當重視和關懷。“文革”初，批劉鄧路線，他受株連，可還上書主席，為陶鑄案喊冤叫屈。1968年竟被批斗至死。曉英母親羅屏，更早在1966年，就因揭發(fā)江青的問題也被迫害致死。曉英就是無父母而又帶著父母這種可貴的遺傳基因成長起來的。

“文革”期間，她從北大歷史系畢業(yè)，面對走向生活的重大抉擇。其時，找關系，走后門，留北京，進政府，特別在高干子弟中，幾成風氣。而她對此嗤之以鼻，毫不猶豫地明確表態(tài)：“我要繼承父輩遺志，重上井岡山，與井岡山父老鄉(xiāng)親共同創(chuàng)業(yè)致富?！彼f到做到，與她新婚的同學徐曉光（也是干部子弟，父親曾在外交部緬甸使館供職，他生于仰光，故取名曉光，他比曉英還小幾歲）兩人結伴而行，即到井岡山羅浮公社插隊落戶。他倆不張揚，不暴露身份，埋頭勞作，與鄉(xiāng)親們打成一片，深得群眾好評。他們在江西沒有什么親友，偶爾來到南昌，就只有兩個去處，一個是我家，還有一個是她父親的老部下，時任江西省軍區(qū)政委張力雄家（張政委就是當年省委常委表決處決李九蓮案唯一投反對票者，今年105歲，健在）。

他倆就這樣安心自得、默默無聞地在井岡山生活下去了。1978年4月，朱德唯一的女兒朱敏和北師大黨史研究室一批同志（帶隊是研究室主任胡恒立，胡適的侄子，剛解放出來，為人正派，治學嚴謹）。為尋訪搜集朱德一生革命事跡和文物，專程來到江西，計劃沿著朱德革命戰(zhàn)斗過的江西、湖南、廣東、福建四省走一圈。朱敏特別邀請我和老伴陪同前往。因她知道我那幾年正好帶領江西大學學生做黨史調查，又是搞文學的，她有意讓我替她整理回憶錄。而她身體欠佳，腿腳不便，希望老伴陪伴她，日常生活有個關照。這樣我們就向單位請了假，去專程陪同。此時，我想到了張曉英小兩口，提議也請他倆加入，朱敏認識曉英，欣然同意。還有北京中國歷史博物館的賀秦華、江西出版社謝豐垣、江西黨史辦小孟等也參加了。我們這一行最后達到12人之多。我們分乘兩部車，小車是老伴陪朱敏坐，我們大家則坐一輛中巴。曉英兩口子在井岡山上車，與我們同行了12天。我們從井岡山往西直接進入湘南，專程去了曉英和老伴的老家宜章，聽黨史辦同志講了1957年張際春回鄉(xiāng)的一些情況。他約法三章，決不擾民。不準迎來送往，不準殺豬喝酒，不搞請客送禮。悄悄地來，默默地走。這些曉英都一一記在心里，她也正是這樣身體力行的。我們還去了廣州，朱敏與老伴單獨去了從化，看了當年朱德休養(yǎng)的地方，我們大家則去參觀了春季廣交會。曉英對輕紡工藝花卉特感興趣，而曉光則對出口文字說明字字推敲，他的外語水平還不錯。這對年輕人的志趣竟然這樣大相徑庭呢。一路上，有了這對年輕人，車里顯得分外活躍有生氣。曉英開朗，有說有笑；曉光沉穩(wěn)，好問東問西?？蓛扇硕紣鄢?，曉英那微帶沙啞的女中音，曉光那頗為瓷實的雄渾的男低音，融合一體，韻味十足。他們唱民歌唱蘇聯歌曲，引起我們大家對往昔歲月的無盡懷念。我們從廣州掉頭向北，再次進入贛南，準備向東去福建了。此時，曉英提出要回井岡山，說出來久了，誤工太多影響不好。我們不好挽留，就依依不舍地在贛州與曉英他倆揮手告別了。

后聽曉英說，從那以后，她與曉光的關系出現了一些微妙的變化。也許是在廣州看到了井岡山外面的改革開放正在飛速發(fā)展；也許是曉光從小隨父在海外生活過受到影響；還也許是他學的外語正愁無用武之地，而全國已恢復了高考和研究生招考，曉光開始沉默寡言、郁郁寡歡了。曉英看在眼里，記在心上。在曉英再三催問下，他終于袒露了心扉：他想要離開井岡山，帶著曉英一起去報考研究生。他以為，從現在國家改革開放的發(fā)展形勢來看，他們的未來，當是在山下廣袤的大地、無垠的海洋。機不可失，時不我待。沒想到曉英十分通情達理，她完全理解和同情曉光，支持他去報考研究生。不過，她還是不愿離開井岡山，她的初心決不動搖，繼承父輩遺志的信念決不動搖。而且，她已對這里的山和水，這里的花草樹木，這里淳樸可愛的井岡山人，有了感情。她認為，真正愛一個人，就要理解他，尊重他，尊重他的選擇，成全他的志向理想。她以為曉光小弟為了她，不遠萬里，陪她來到這里，毫無怨言，現在該放他回那大千世界，讓他去施展他的才華了。于是，曉英細心地替曉光收拾好行裝，還特地與他去了一趟民政部門，辦理了離婚手續(xù)。經辦人員見他倆有說有笑，攜手相擁，還以為是來辦結婚的呢！臨行，他倆手牽著手，緩緩地走到車站，互道珍重。此生他們也許再也見不著了，這也許是他們的生離死別呢！可曉英還能坦然以對，她飽含淚水，卻強顏歡笑。多么堅強的女人啊！后來她對我說，曉光小弟正年輕力壯，她不能耽誤他的前程呀！曉光果然考上了研究生，畢業(yè)后就出國去了。他們還保持了長期的通信聯系。

曉英就這樣獨自一人堅守在井岡山。后來，北京的哥兒們覺得她還年輕，身邊沒有個伴侶，在這僻遠山區(qū)，孤單寂寞，非長遠之計。大家想替她物色對象。說來正巧，就在閩西老區(qū)，也有一位在孤軍奮戰(zhàn)的北京“紅二代”子弟。他是閩西老根據地出來的某老部長的兒子，也是回鄉(xiāng)插隊落戶來的大學生，大家叫他賴哥。于是，大家盡力撮合，他倆居然也同意了。畢竟都是從北京來的志同道合的哥兒們，同樣的出身，同樣的理想追求，有共同語言。賴哥希望曉英搬到福建來，曉英猶豫再三，最后，為了共同的生活，認為反正都在老區(qū)，都是父輩戰(zhàn)斗生活過的地方，也就同意了。曉英難舍難分地一一告別了井岡山的父老鄉(xiāng)親，就在福建開始了新的生活。賴哥可是個有抱負，想干一番大事業(yè)的人，他要走的是仕途之路，要從基層鍛煉起，一步一步往上爬。曉英卻對仕途毫不感興趣，但眼下也只能遷就，隱忍而行。賴哥好不容易辛苦地從公社爬到縣城，甚至到了省城福州郊區(qū)，當了福清縣縣長。再憑借他的好出身，他踏實苦干的作風精神，順理成章地最后遷升為省委秘書長。曉英也跟著到了縣城，當了個婦聯國家干部，最后去了省人大常委會，做了個基層小頭頭。正在此時，中央派了個省委書記來到福州，他叫項南，也是福建人，是老一輩革命家項與年的后代。賴哥十分高興，以為是自己的人來了，往后事情好辦了?？烧l知道，項南是個很有獨立見解、很有個性、很有改革開放意識，敢作敢為，不講人情世故、鐵面無私的人。他一來就大刀闊斧搞改革，對妨礙改革開放的傳統(tǒng)落后的官僚保守體制，開刀問罪。他大肆精簡機構，裁減人員，引進先進人才，搞活市場經濟。這樣就得罪了一大批比較保守求穩(wěn)的老干部，甚至還有不少埋頭苦干可因循守舊的年輕干部。賴哥就在此列，他被下調到林業(yè)廳當廳長。他一心想大展宏圖，飛黃騰達的美夢戛然而止。他垂頭喪氣，怨聲不斷。而此時，福建經濟開始騰飛，民眾叫好，擁戴項南者居多，可向上告狀者，也雪片似的飛揚。一時間，頓叫曉英找不到北。她一面寬慰賴哥，一面卻懷念起井岡山來了。這些年，她目睹官場上的爾虞我詐、鉤心斗角，親見普通民眾在社會底層的痛苦掙扎，她困倦了，她灰心了。她自認為微小如塵土，無能兼濟天下，可位卑未敢忘憂國的抱負，使她寢食難安。她痛苦地思索了好幾天，最終，她又做出了一個驚人的決定：她要重返井岡山！她終于明白，井岡山才是她安身立命的唯一所在，只有在井岡山，她才有用武之地，她才能盡自己綿薄之力，為井岡山人民服務。她鄭重地向賴哥表露了自己的心愿。賴哥也是個善解人意的人，他知道人各有志，不能強人所難。盡管他自己身處維艱煩惱之中，還是支持了她的決定。于是，他倆又重演了她與曉光小弟分別的那場十八相送之戲。曉英與賴哥依依惜別，宣稱，今后還是好朋友！

曉英再次回到井岡山來了。這次，她硬是鐵下了心，再也不走了。她立下誓言：生為井岡山的人，死為井岡山的鬼。因她已是國家干部，組織上就按級別安排她當了井岡山墾殖場的黨委副書記，有了一份國家固定的工資。她對這份工資十分珍視，總以為自己對國家還沒有什么貢獻，受之有愧。她做了一個決定，除去不到百元的基本生活費用外，其余全部捐給貧困家庭的子女，資助他們上學讀書，直到高中畢業(yè)。她在分給她居住的小屋門前屋后，開荒辟地，種菜養(yǎng)花，自給自足，自娛自樂。她還走遍了“大小五井”，五大哨口，覺得山上的綠化不盡如人意，原因是這里的樹種不足，品種也不好。于是，就給賴哥寫了一封長信，希望他能派人來考察指導，給井岡山支援一批好樹種。賴哥的確也辦到了。一輛輛大卡車從福建運來大批好樹種，井岡山掀起了一個植樹高潮。今日，我們看到井岡山漫山遍野那蒼翠樹林的綠色海洋，也該不忘曉英當年的一片苦心鐘情。

此時的曉英，已心無旁騖，全身心撲在井岡山。冬季到來，山里孩子們缺衣少穿，她就與北京的哥兒們聯系，請他們設法送一些棉襖大衣來；孩子們缺少書本文具，她自己工資捐光了，就請親人朋友解囊支援，我們也在此列?？刹痪?，她積勞成疾，患上了多種慢性病，心臟血壓也都不正常。山上看病不便，她也不愿驚動別人，麻煩他人，總是強忍著，同時，還在想，不求人，當自己來設法解決。后來，她聽說有一種什么功，只要自己堅持苦練，就能治好各種慢性病。她就虛心去學，認真去練。如打坐盤腿，她盤一條腿都困難，練后居然能盤上兩條腿。經過一段時間，她的確感覺病情有所緩解，于是，她不僅自己練，還向他人推廣?？扇f萬沒想到，這一下竟惹上了一場大禍。有人說她走火入魔了，中了邪。隨即被停了職，監(jiān)視了居住，停發(fā)了工資，只給生活費?？伤齾s泰然處之，仍樂觀以對，只是捐助貧困學生不成了，鍛煉身體不讓了，我們每年節(jié)假日堅持寄送了一些錢去，也只是杯水車薪，可她還是都拿給貧困子女去了。她只身異鄉(xiāng)，孤苦無援，其內心的苦痛煎熬就不得而知了。如此的困頓生活待遇一直持續(xù)了好些年。之后，才慢慢撤銷了?；謴土舜觯a發(fā)了工資，她即刻不容緩地將錢分送給了她資助的學生們，而她的身體狀況，就難以恢復，每況愈下了。她的行政組織關系轉到了井岡山人大常委會，成了個拿退休工資的病號了。她還特地來信說，她現在有錢了，千萬別再寄錢來。

賦閑下來的曉英，仍閑不住。除草種菜澆花，教山上貧困子女做些公益之事，此外，就是寫文作詩作曲。她多才多藝，勤奮好學。她經常把大包大包的詩文歌曲寄來給我們欣賞，讓我們轉寄給文藝報刊。自從微信盛行以來，她更是熱心作者，國事家事個人心事，以“菡笑”之名，筆耕不輟。這里不妨摘錄一些，看看她的生活境況和思想境界，這可是一位不凡的人呀！

先看看她獨自一人的年夜飯吧：

我準備的年菜，蒸一碗咸菜，表面是小片臘肉毛豆。土豆胡蘿卜也蒸。在煮飯同時一鍋蒸。

再看看她的住所：

吾家不在大城市

松風竹韻有幽窗

歲歲菊花相伴老

一卷詩歌味道長

山河給我云霞色

日月給我百花香

愿做一個好兒女

報答前輩恩情長

我家芳菲在雪中

一身清寒香融融

伴松伴竹山中宿

抱住春暉贈友朋

清清簡簡住山中

聽鳥聽雨又聽風

心田養(yǎng)護蓮花種

切勿外求累親朋

好友自會云中見

守護心香歲月中

請再看看她的心聲：

青玉案

春風化雨勤吐哺，

更殷殷，頻給予。

山高水長扶貧路，踏雪迎風，噓寒問暖，

夜夜秉紅燭。

雕鑄人格誰最苦？前賢代代流芳去。

眾人待渡誰搖櫓？

猛然翻閱，卷卷詩書，

人民英雄墓。

芙蓉花，快樂詩

誰說她是黑骨干？

只不過常常靠邊站。

村邊開花掩蕭索，

冬天砍了燒稀飯。

咱就是個柴火妞，

陪著父母熬貧賤，

富貴您自去富貴，

秋風秋雨霞滿面。

井岡山的水和黃浦江的水，

你愛喝哪一壺？

井岡山小雨，

如酥滋潤茶園果園翠松竹。

和北京干燥風塵比，

哪兒空氣好？

風霜雨雪逸陶然，

解釋心胸笑在前。

純正慈悲多善念，

香了千年又萬年。

還再聽聽她幾段肺腑之言吧：

我也經常有想不通的時候，尤其別人向我炫耀老大買車、老二買樓、老三買絲綢的時候，覺得自己沒兒沒女，貼錢貼成啥了？晚上夢見胡伯伯來看我，看他一身布衣布鞋很慚愧。他是怎么愛越南人民的？有那么多私人打算嗎？他對我講了一句：“繞開公主墳！”拉著我就跑。我得記住，別讓名利私情埋葬！

奠 祖

又到了聽大報的日子了。今晨熱白粥白饃一碟小菜，懷念前輩，帶一群住干打壘的干部創(chuàng)立家業(yè)。很怕被一伙花花腸子糟蹋光。也擔心資源資金讓不交社保不領社保的人弄光。希望納稅企業(yè)吉祥。本本分分干部學生永不變質。國泰民安，做東方曙光！

“紅二代”老三屆里挨罵被嫉妒的多了。朋友也多，企業(yè)走的人更多。風雨冰雪苦情洗滌過的心懷，更純潔更燦爛。

他們戶口遷回上海了。我在山，能有退休金能燒香能種花能安穩(wěn)兩年，謝天謝地了。去年病多險哪！能干干凈凈安安生生少麻煩人。

看來，她真的病了，而且病得不輕呢！看看她的態(tài)度：

我三月一號去賣魚頭，交錢時職工說我的手冰涼。說我穿少了。我其實剛洗兩件衣服。手這么冰？直想笑。別弄成和死人握手。離本命年還有兩年。我和我哥國企一趟車。我從無孤獨感，從父母雙亡我下內蒙古那一刻，蒼涼感就和人民的真實純樸的生活包裹溫暖著我。我父親叫我曉英。再寒冷，心是花一朵。

有件事挺好笑。群眾說羅浮幾個拄手杖的人，恢復最好的是張涵。我很少見他們出來活動。要么是丈夫騎車買菜，要么是兒子開車購物。要么是子女弟妹大包小包做飯端水。不用自己麻煩。我全部自理，手杖下部磨得厲害。就看我辛苦走動，說我恢復得好！

以上編選的這些“菡花”微信，全都是今年三月十日以前發(fā)來的，其實，她還發(fā)了不少更多更長的大文章，有評論時政的，也有談文學創(chuàng)作修辭的，還有寫健康保健的?？蓪ψ约旱牟∏榫椭煌嘎读诉@么一點點，原來去年她就大病了一場，我們還完全不知道呢?？磥恚F在她的病也不輕，拄手杖都好長時間了，手杖都“磨得厲害”，可她還是很樂觀自信的呢。現在，可以推斷，她三月十號以后，又發(fā)病了，主要是多次小中風，越來越嚴重，以至于送到吉安大醫(yī)院去搶救。就在我專注于閱讀編選她的微信資料時，突然，她的噩耗傳來了。原來我學生告知她回井岡山消息的時候，她已在彌留之際，她是自己要求，一定要回井岡山，可我還天真地以為她沒事了。她了卻了心愿，她就內心無憾地安詳地走了！她的遺愿：不發(fā)訃告，不辦告別儀式，迅速火化，回歸井岡山。嗚呼哀哉！杜鵑啼血猿哀鳴，井岡赤子井岡魂！魂兮歸來，六十多年普通平凡的短暫一生，四十多年堅守井岡山的清苦歲月。沒有雄心大志豐功偉業(yè)，沒有豪言壯語，老老實實，平平淡淡，清清白白，干干凈凈，終此一生，無怨無悔。也許有人說她有些固執(zhí)，有些呆板，有些僵化，甚至有些不近人情，或可以說，她是位理想主義的追求者，甚而至于是位烏托邦的殉道者。然而，她有著博大的愛心，有著堅定的信仰，心底無私，慈悲善良。干干凈凈是她一生的終極追求，是她臨終的自我總結，也是給她自己的最高獎賞。我真誠地敬重她！深深地懷念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