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玲

搶大排

馬上下課了，紀(jì)老師還在講題。同學(xué)們?nèi)俗诮淌?，心卻飛向了食堂。

不少男生已經(jīng)把腿從桌底挪到了過道，只等下課鈴聲響起，紀(jì)老師宣布下課，他們就第一時間向食堂奔去。

陶小真碰了一下毛一天的胳膊，小聲說：“把你的口水擦一下。”

毛一天條件反射似的抬起袖子抹了抹嘴，扭頭說：“我才沒流口水呢。”

陶小真捂嘴笑，腦袋一歪，問：“那你為什么抹嘴？”

毛一天拱拱鼻子，這才知道自己上當(dāng)了。

“把腿收回來，”陶小真說，“那樣子太難看?！?/p>

毛一天低頭看看自己斜插在過道里的腿，輕聲反駁：“我的腿又細(xì)又直，不難看?！?/p>

“把腿收回來，安心聽老師講題。”陶小真提醒他。

“噓——別說話?！泵惶斓纱笱劬Γb模作樣示意陶小真安靜，然后注視著講臺上的紀(jì)老師。

下課鈴聲終于響了，一些同學(xué)的屁股下意識地離開椅子。但因為紀(jì)老師沒有把題講完，還沒有宣布下課，所以這些同學(xué)雖然屁股已經(jīng)騰了起來，但身體還不好意思站直，就那么撅著屁股焦急地等待著紀(jì)老師把手一揮說下課。

十秒鐘過去了，半分鐘過去了，教室外面越來越熱鬧，同棟教學(xué)樓的同學(xué)都陸續(xù)飛出教室，奔向食堂，偏偏五（3）班的同學(xué)被紀(jì)老師施了定身術(shù)，定在了教室里。

紀(jì)老師還是賣力地講著題，她不是沒聽見下課鈴聲，而是……職業(yè)習(xí)慣，她必須把題講完才覺得這堂課的教學(xué)任務(wù)圓滿完成，才能夠舒舒服服地宣布下課。

兩分鐘后，紀(jì)老師終于把題講完，手一揮，宣布下課。

同學(xué)們像離弦的箭般飛出教室……

“快跑??！”

“今天吃大排，去晚了就沒有了！”

“今天有菠蘿古老肉，去晚了也沒有的！”

……

等大家終于端著餐盤坐下來時，隔壁班吃得快的同學(xué)已經(jīng)吃完去放餐盤了。

“天啊，紀(jì)老師足足拖堂兩分鐘！”

“好險啊，要是再晚一點，我們就真的吃不上好菜了！”

“嘿，你居然還搶到了大排！”

“你不也搶到了菠蘿古老肉？”

“可惜我兩樣都沒搶到，只好吃雞腿?！?/p>

“我沒搶到雞腿，要了魚排，魚排我還是可以接受的?！?/p>

“輪到我的時候魚排都沒了，只剩下藕片炒肉絲。”

“還有豬肝啊，你們怎么都不要？”

“瞧我的花菜炒木耳多誘人！”

大家一邊吃著盤中餐，一邊議論，眼神還在同伴的餐盤上掃來掃去。

吳亦鋒蹭了蹭毛一天的手臂，說：“這塊大排好厚?。∧憧?，從你咬開的橫截面可以看出，中間比邊緣更厚，你賺大了！”

毛一天看看自己筷子上的大排，仔細(xì)研究了一下吳亦鋒說的橫截面，含糊道：“我覺得這算是薄的了……上次……上次我吃到的比這更厚，面積更大?！闭f著，他伸出左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是我掌心的兩倍那么大呢！”

吳亦鋒把腦袋湊上去，說：“你的掌心好小啊，兩倍也沒多大。我覺得還是你現(xiàn)在的這塊更大，差不多是你掌心的三倍那么大?！?/p>

“沒有的?！泵惶煺f。

“真的有?！眳且噤h說。

毛一天瞥了一眼吳亦鋒餐盤里的菠蘿古老肉，說：“你的菠蘿古老肉也不少！”

吳亦鋒的眼睛卻一直盯著毛一天筷子上的大排。

毛一天低下頭繼續(xù)啃大排。

吳亦鋒扭扭屁股，又蹭蹭毛一天的手臂，說：“我用一塊菠蘿換你的大排，好嗎？”

“??？菠蘿？”

“不是‘阿波羅。哦，我說錯了，”吳亦鋒顯得非常有誠意，“我的意思是，我用一塊菠蘿古老肉里面的古老肉跟你換大排，好嗎？”

毛一天看看自己啃了半塊的大排，再看看吳亦鋒餐盤里的菠蘿古老肉，眉頭皺起來，說：“你的古老肉確實也很誘人……可惜，我的這塊大排已經(jīng)啃過了，還怎么跟你交換呢？”

“沒關(guān)系，我不介意?！眳且噤h趕緊把自己餐盤里的古老肉往毛一天餐盤里夾，“這樣吧，我把古老肉分給你一半，你呢就把剩下的半塊大排給我。一半換一半，公平?！?/p>

“你就這么想吃大排？”毛一天覺得很好玩。

“嗯?！眳且噤h說，“你不也是？”

“是啊?！泵惶煺f，“只有在學(xué)校食堂才能吃到大排。平時在家里，媽媽從來不買大排。媽媽說，魚和蝦的營養(yǎng)更好……所以，我在家根本吃不到大排?！?/p>

“對啊對啊，我也是?！眳且噤h死死地盯著毛一天筷子上的半塊大排，“這么大一塊大排，筷子夾著顯得沉甸甸的，大口大口地啃，好過癮啊，好有幸福感??！”

“沒錯，無論寫作業(yè)多么辛苦，只要啃上這么一塊結(jié)結(jié)實實的大排，所有的辛苦都會煙消云散！”

“圓圓的大排就像圓圓的太陽，給予我們滿滿的能量?！眳且噤h感慨道。

“這個比喻我同意！”毛一天點點頭，又要低下頭啃大排。

吳亦鋒火速伸出筷子去搶那半塊大排，說：“我已經(jīng)分了一半古老肉給你了，這半塊大排是我的了?！?/p>

毛一天卻不肯松筷子。

吳亦鋒夾著筷子使勁搶。

兩個人杠上了。

“快松手，大排是我的?！?/p>

“我可沒同意交換，是你一廂情愿?！?/p>

“古老肉已經(jīng)在你餐盤里了?！?/p>

“那是你送的。”

“毛一天，你太可惡了！”

“可惡的是你，強迫我跟你進(jìn)行交換?！?/p>

他倆為了半塊大排爭執(zhí)不休的情景吸引了周圍同學(xué)的注意，大家紛紛進(jìn)行勸說，可他倆仍舊誰也不肯松手。

直到大家都吃完去放餐盤，毛一天和吳亦鋒還僵持在那，估計手都抬酸了。

陶小真走過來，說：“飯都涼了，再不吃阿姨就要來收餐盤了！”

“是啊，那樣的話你們誰也吃不到。”趙蔓也放好了餐盤走過來說。

“你們讓他先松手?！眳且噤h說。

“應(yīng)該讓他先松手?！泵惶煺f。

他倆仍眼睛瞪眼睛，誰也不愿放棄那半塊大排。

“萬老師來了！”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吳亦鋒火速松開筷子。毛一天立即把半塊大排放進(jìn)餐盤，轉(zhuǎn)移地點。

吳亦鋒轉(zhuǎn)動頭找萬老師，可找了半天都沒看到，這才知道自己上當(dāng)了！

看著他一副沮喪的模樣，陶小真和趙蔓都笑了，說：“哈哈，你看，大排沒換來，古老肉卻丟了一半……”

吳亦鋒端著餐盤要去找毛一天算賬，可機靈的毛一天早就逃到了誰也找不到的地方，好好享用那半塊大排去了。

整個下午，吳亦鋒都噘著嘴，耷拉著腦袋，一副不開心的樣子。

美術(shù)課上，大家都在做手工，吳亦鋒卻握著鉛筆在紙上寫著什么，寫得好認(rèn)真啊，他似乎從來沒有這么認(rèn)真過。

他在寫什么呢？

煩惱清單

第二天，柳葉眉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吳亦鋒在美術(shù)課上寫的那張紙。

那是一份清單，叫“煩惱清單”。

只聽說購物清單，可沒聽說還有煩惱清單，這份清單真夠詳細(xì)的。

煩惱清單

每當(dāng)我覺得東西太多，需要羅列的時候，就會寫一份清單。現(xiàn)在，我覺得我的煩惱越來越多，多得我都數(shù)不過來了，趕緊將它們列出來。

1.學(xué)校食堂的大排太好吃了，可為什么不是每天都有？偏偏我最不愛吃的卷心菜經(jīng)常出沒。

2.馬家說，校門口小賣部的卡通貼紙里，有張?zhí)貏e像我，我跑去一看，那個氣啊，他說的居然是小豬。我長得有那么胖嗎？

3.媽媽這陣子給我施加壓力，說要是成績再不提高，她就不要我做她兒子了。

4.新買的遙控飛機才飛了一次，頭和翅膀就都撞壞了，成了受傷的小鳥，再也飛不起來了。我沒有辦法救它，它也不能陪我玩了，每天傻傻地蹲在書桌上，成了個可憐的擺設(shè)。

5.每天放學(xué)寫作業(yè)的時候，我總是無法集中注意力，真沒用。

6.上課玩橡皮總是被老師發(fā)現(xiàn)，然后就會突然被喊起來回答問題，盡出糗。

7.我想買一雙小臟鞋，就是現(xiàn)在特別流行的那種看起來臟兮兮其實一點兒也不臟的球鞋，可媽媽不同意，說除非我去做小乞丐，那她就送我一雙。

8.我的字怎么都練不好，每當(dāng)我看到柳葉眉把字寫得那么好看，就羨慕得想哭。上天對我真不公平，讓我長得不好看就算了，連字也不讓我寫漂亮。

9.好不容易決定養(yǎng)一只小烏龜，可才養(yǎng)了兩個星期，小烏龜就死了。

10.好久沒去奶奶家玩了，想念奶奶做的龍井蝦仁和東坡肉了……為什么雙休日一定要去上興趣班？把我的時間全都花掉了。

11.其實我知道同學(xué)們都認(rèn)為我有多動癥，可我沒有，真沒有。

12.我說我長大想當(dāng)飛行員，為什么所有人都不相信我能實現(xiàn)這個理想？

……

原來吳亦鋒有這么多煩惱！可他看起來那么無憂無慮，平時除了吃零食就是扭屁股，大家都說他有多動癥，沒想到一句玩笑話竟成了他的煩惱！

柳葉眉盯著那些密密麻麻的字，有一種窒息的感覺。

想來想去，她覺得問題有些嚴(yán)重，不敢藏著掖著，便去找陶小真。

“你知道嗎？吳亦鋒寫了一個煩惱清單，上面羅列了好多好多煩惱！”

“煩惱清單？”陶小真漂亮的眼睛瞪得圓溜溜，“煩惱……也可以列清單？我只聽說出門旅行有旅行清單，買東西有購物清單，可沒聽說還有煩惱清單！”

“噓——輕點兒?！绷~眉悄悄把吳亦鋒的煩惱清單遞給陶小真。

“天??！”陶小真嘴巴張得好大。

仔仔細(xì)細(xì)看完，陶小真愣了一會兒，笑了。

“笑什么？”柳葉眉問。

“你不覺得很好笑嗎？”陶小真咂咂嘴，“這個粗枝大葉的吳亦鋒，居然有這么多細(xì)細(xì)碎碎的煩惱，這……這是他寫的嗎？”

“不會錯，你看，是吳亦鋒的筆跡?！绷~眉說。

陶小真的表情慢慢變得嚴(yán)肅，她說：“好笑歸好笑……可我怎么覺得，吳亦鋒好可憐。這么多的煩惱在折磨著他，那他還有快樂嗎？”

“可我也沒見他整天哭喪著臉??！他總是一副無憂無慮的樣子……”柳葉眉嘆口氣，“如果……如果他的這些煩惱都是真的，那么，那些愁眉苦臉、唉聲嘆氣的同學(xué)的煩惱不就更多？”

陶小真點點頭，過了好一會兒才說：“其實，我也有很多煩惱。好多同學(xué)都有煩惱，只不過大家都沒有像吳亦鋒這樣羅列出來。要是真羅列，我的煩惱不會比他少。”

柳葉眉想了想，說：“也許吧。比如我……我其實也有不少煩惱。”

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起自己的煩惱，沉默了。

就在這時，眼尖的馬家發(fā)現(xiàn)了吳亦鋒的煩惱清單，好奇地?fù)屵^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