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立元
(遵義醫(yī)學院珠海校區(qū),廣東珠海 519041)
國人愛茶。茶,結(jié)合儒、釋、道精神形成中國獨特的茶文化。種茶,采茶,焙茶,茶農(nóng)于辛勞中體味茶事。煮茶、賞茶、聞茶、飲茶、品茶,文人在茶香中品味茶韻。興之所至,他們或詩,或詞,或歌,或詠,頌茶之純美,人之真樸。在眾多茶詩中,《春園采茶詞》可謂聲名不顯,鮮為人知。然其受早期來華傳教士和官員的青睞,予以英譯推廣,在西方頗受關注。它見證了中國茶文化西行的過程,直至今日,仍擔當著西方表述中國茶文化的角色(江嵐,2015)?!洞簣@采茶詞》為何能在西方傳播?西方對神秘東方國度的好奇固然是一個重要原因。但英譯本的形式和質(zhì)量也是一個不可忽略的因素。論文從變譯理論的角度研究該詩的英譯,探索譯者所用的變通手段及其翻譯效果。
《春園采茶詞》,又名《采茶詞》,《松蘿采茶詞》,是一組描繪徽州松蘿地區(qū)茶事活動的竹枝詞,共三十首。在中國歷代詩歌中,《春園采茶詞》并非精品,但結(jié)構(gòu)清晰,層次井然,語言通俗,清新活潑。它以采茶女自述的口吻,描繪出松蘿茶區(qū)的景物,氣候,民俗,更真切地呈現(xiàn)了采茶,焙茶,煎茶的過程和情境;以采茶女日常生活為主線,細致刻畫了她們的內(nèi)心情感,展現(xiàn)了中國近代農(nóng)村勞動婦女樂觀積極向上的形象。
因在本土鮮受關注,《春園采茶詞》的發(fā)現(xiàn)和傳播之路稍顯崎嶇。據(jù)江嵐(2015),鄭毅(2015)研究發(fā)現(xiàn),這組詩的原文和英譯最早見于1840年《中國叢報》第八卷。譯者茂叟,本名W.T.Mercer,曾是英國駐香港總督府的高級官員??l(fā)時配發(fā)的原文注明作者為“海陽亦馨主人李亦青”,十九世紀屯溪知名茶號“李祥記”的主人。1848年,衛(wèi)三畏在其代表作《中國總論》中完整收錄茂叟《采茶詞》譯文,使其迅速進入更大范圍讀者視野。后來,漢學家約翰·戴維斯(Sir John Francis Davis,1795-1890)再譯《采茶詞》,并將原文和譯文均收錄在其1870年出版的著作《漢文詩解》中。至此,《春園采茶詞》有兩種譯本。茂叟譯本選取字詞對應簡單直譯,注重詩中文化信息的傳遞,但忽略了詩歌形式之美,導致譯詩不似詩,譯文刻板生澀,無法使讀者欣賞到原文之形式和內(nèi)容美。盡管如此,他的譯文還是在某種程度上成功地扮演了譯本的媒介角色,對茶文化的傳播起到了一定的推動作用。戴維斯則以韻體翻譯《采茶詞》,運用增,減,改等變通手段,從內(nèi)容和形式上對原文進行變譯,使譯文富于詩意,有效傳達了原文的情感和文學樣式,更具可讀性。1907年,衛(wèi)三畏重修《中國總論》時,用戴維斯譯文替代了茂叟譯文,原因可能就在于此。衛(wèi)之作品直至今日仍是美國學生、學者及大眾了解中國的重要參考資料。因此,論文著重研究其收錄的戴維斯《春園采茶詞》英譯。
變譯理論是中國學者黃忠廉基于翻譯實踐提出的系統(tǒng)的翻譯理論。根據(jù)對原作內(nèi)容和形式的保留程度,黃忠廉(2002)將翻譯分為全譯和變譯,力求保全的是全譯而有所取舍和改造的則屬變譯。變譯和變譯理論的核心是變通。黃提出增、減、編、述、縮、并、改、仿等八種變通手段,進而提出摘譯,編譯,譯述、縮譯、綜述、述評、譯評、改譯、闡釋、譯寫、參譯、仿寫等十二種變譯方法(2016)。
變譯理論強調(diào)譯者根據(jù)讀者特定需求對原作進行“異化”,攝取原作信息,生成譯文時采取多種變通手段,打破原文語言、形式和風格的約束。戴維斯之《春園采茶詞》英譯首先收錄于《漢文詩解》。這是一部從宏觀角度介紹中國詩歌總體情況的英文專著。本詩原文和譯文都被置于第二部分,為賞析中國詩歌的一個范例。我們發(fā)現(xiàn),戴譯注重詩歌文學形象的傳遞,大膽采用增,減,改等變通手段,使詩更加立體、形象和生動。
增指在原作的基礎上信息的增加,包括釋、評、寫等三種方式。在戴維斯英譯中,譯者多次添寫與原文相關的內(nèi)容,使譯文更加具體、生動。首先,他增寫描述人物動作情緒的詞語,更加具體地傳達了詩中人物形象。
例1:(第2首)曉起臨妝略整容,提籃出戶霧方濃。
英譯:At early dawn I seize my crate,and sighing,oh,for rest,
Through the thick mist I pass the door,with sloven hair halfdrest.
例中sighing(嘆氣)是譯者增寫的與原文相關的內(nèi)容。原作呈現(xiàn)的是茶女早起采茶的景象,并未對其心理活動進行描寫?!奥哉荨笔且蛎β刀鵁o暇顧及。譯者增加sighing,直指采茶女對日復一日辛勤勞作的無可奈何,更與下文“小姑大婦同攜手,問上松蘿第幾峰”的熱情,歡快的氣氛形成對比。情緒的轉(zhuǎn)換,更突出采茶女樂觀向上的心態(tài)。
其次,他增寫了事物狀態(tài)描述性詞語,使所述對象更為具體。
例2:(第19首)只圖焙得新茶好,縷縷旗槍起白毫。
22例不合格標本中,1~12歲組8例(13.8%);13~60歲組4例(3.0%);60歲以上者10例(10.3%)。1~12歲組與13~60歲組人群比較,卡方=8.070 0,P=0.004 5,差異有顯著性;60歲以上組與13~60歲組人群比較,卡方=5.301 8,P=0.021 3,差異有顯著性。結(jié)果見表2。
英譯:My care shall be to have my tea fired to a tender brown,
And let the flag and awl,well roll'd,dispaly their whitish down.
例中to a tender brown(至淺棕色)和 well roll’d(卷起來)都是對焙好的茶的形象補充,原文作者僅用一“好”字,語義含混模糊;而譯者翻譯時則從顏色和形態(tài)賦予“好”具體的形象,使讀者更好地了解茶事。
在翻譯的過程中,戴維斯不僅僅如全譯要求的那樣,為彌補語言文化差異對譯文進行微“增”,而是根據(jù)自己對目標讀者的考量,根據(jù)原文的語境,大膽增寫與原文相關的內(nèi)容,以更好傳遞人物形象和情感,闡明詩文內(nèi)容。
減是指在翻譯過程中去掉原作中譯者看來讀者不需要的信息,使讀者讀到最有用、最需要的信息。變譯的減與全譯的減不同。全譯在形式上有所減少,但是盡量保持原作的意義。變譯是譯者對原作內(nèi)容的取舍。因此,譯者會舍去他認為讀者不需要的內(nèi)容。在《春園采茶詞》英譯中,戴維斯多次采用刪減這一變通手段,保留主要敘事內(nèi)容,刪減部分文化相關詞語和部分細節(jié)情境。
例3:(第1首)社后雨前忙不了,朝朝早起課茶工。
英譯:And I must rise at early dawn,as busy as can be,
To get my daily labour done,and pluck the leafy tea.
例4:(第5首)同人笑向池前過,驚起雙鳧兩處飛。
英譯:
In merry laughter by the pool,the lotus pool we hie,
When hark!uprise a Mallard pair,and hence affrighted by!
例中譯者特意刪減原作中“兩處”一詞。原作呈現(xiàn)的是采茶女笑著經(jīng)過池邊驚起兩只野鴨飛向不同方向的畫面感,是視覺效果。而譯文則意圖突出聽覺—聽(hark),笑聲(merry laughter)和腳步聲(hie)驚起了(affrighted)一對野鴨。譯者還將原作中的陳述句改成了感嘆句?!皟商帯边@一細節(jié)的刪減,突顯了譯文主要意象—驚起。
改為改變,包括改換,改編和改造等。通過更改,使原作在內(nèi)容和形式上發(fā)生變化,以滿足讀者需求。在翻譯過程中,譯者通常根據(jù)需要,對原作的形式或部分內(nèi)容乃至原作風格進行改變。
在英譯《采茶詞》時,戴維斯為更好表達原作情感,使譯文生動形象,將陳述句改為疑問句和感嘆句,將間接引語改成直接引語。
例5:(第4首)雙雙相伴采茶枝,細語叮嚀莫要遲。
既恐梢頭芽欲老,更防來日雨絲絲。
英譯:
Like fellows we each other aid,and to each other say,
As down we pull the yielding twigs,"Sweet sister,don't delay;
E'en now the buds are growing old,all on the boughs stop,
And then to-morrow-Who can tell?The drizzling rain may drop."
例中譯者將原文間接引語轉(zhuǎn)化為直接引語,添加呼語sweet sister,用語言形式將“細語叮嚀”四字詮釋得淋漓盡致,女子相伴采茶,勞作間交談的形象躍然紙上。最后一句更將陳述句改為自問自答的疑問句,譯文富于生氣,語氣跌宕起伏,更能吸引讀者。
此外,戴譯《采茶詞》時,囿于詩歌結(jié)構(gòu)、節(jié)奏和韻律,選擇對原作敘事內(nèi)容進行改造,刪除部分內(nèi)容,寫入新的內(nèi)容,同時還保持原作的中心主旨不變。
例6:(第16首)知是何人調(diào)玉碗,閑教纖手侍兒煎。
英譯:But yet the thought arises,who the pretty maid shall be,
To put the leaves in jewelled cup,from thence to drink my tea?
例中,譯文改寫了原作中“閑教纖手侍兒煎”這一敘事內(nèi)容。原作包含(采茶女)焙茶—(何人)教侍女煎茶—(品茶)這個過程,寫作時將品茶隱于文字之外,欲通過對比表達采茶女辛勤勞作卻不能享受勞動成果之痛。而譯文則只保留前后兩個環(huán)節(jié),去掉中間環(huán)節(jié),將原本需要意會的品茶環(huán)節(jié)直接用文字表達,譯成“但是想起不知道誰會將茶葉放到玉碗中,從中喝我的茶”。雖部分語義缺失,全詩意義卻得以保存,且譯文讀來結(jié)構(gòu)清晰,節(jié)奏明麗,十分流暢。
《春園采茶詞》以簡樸的語言生動描述了松蘿茶區(qū)茶俗民風,采茶女日常生活和內(nèi)心情感,受到近代來華傳教士和官員青睞。戴維斯譯《采茶詞》,以欲欣賞中國詩歌之美的讀者為目標讀者,盡力保留原作的詩歌形式和內(nèi)容,大膽運用增,減,改等變通手段,增寫與原作相關內(nèi)容,豐富原作中人物形象和事物特點,刪減較為費解的中國文化詞語和與敘事主線無關細節(jié),甚至改寫敘事內(nèi)容,是變譯實踐的一個典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