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襄陽方言名詞性小稱主要有加綴式和重疊加兒化兩種構(gòu)成形式。文章從語音、語義范疇及語用三個方面對襄陽方言的名詞性小稱進行了具體分析研究。
關(guān)鍵詞:襄陽方言 小稱 名詞性 加綴式 重疊加兒化式
小稱,一般認為是對幼崽或體型較小的事物的指稱方法,多附加有表示喜愛的感情色彩。沈明曾在《山西方言的小稱》一文中這樣提到:“小稱簡而言之就是表小指愛。通常認為小稱主要指名詞表小指愛,也有人認為某些形容詞表喜愛義,某些動詞表示動作短暫,某些量詞表示量少,所以小稱應該包括這四類詞。”[1]不同的方言,小稱的表現(xiàn)形式也不盡相同,本文僅以襄陽方言的名詞性小稱為研究對象,從表現(xiàn)形式、語音、語義及語用幾方面進行研究。
襄陽自古即為交通要塞,素有“南船北馬、七省通衢”之稱,重要的地理位置,與其他方言區(qū)之間交往頻繁以及歷史上接收了大批陜西、山西等地移民等社會原因使襄陽方言小稱具有了豐富多樣的形式。我們將其中名詞性小稱的形式歸為兩個大類:加綴式小稱和重疊加兒化式小稱。對其結(jié)構(gòu)類型、語義范疇及使用情況進行具體分析。
一、加綴式小稱
加綴式小稱是襄陽方言名詞性小稱的主要形式,通過附加某些特定的詞綴來表示“小”義。襄陽方言中表示小稱的詞綴主要有“娃兒”“兒”和“頭兒”,而以“娃兒”的使用范圍最廣。附加詞綴“娃兒”形成的小稱既有指稱人或動物幼崽的,如“貓娃兒”“人娃兒”,又有指稱某種小物體的,如“磚頭娃兒”,多帶有“可愛”“喜愛”的附加色彩義。附加詞綴“兒”和“頭兒”形成的小稱則多用于指稱某些小的物品,如“餡兒”“粉筆頭兒”,側(cè)重突出形體小。以下具體分析:
(一)附加詞綴“娃兒”
在襄陽方言中,“娃兒”和“娃子”都表示“小孩兒”“孩子”,是很具有地方特色的名詞,意義具體實在,且都可以獨立運用,如:
(1)這是哪兒來的個娃兒?(這是哪里來的一個小孩兒?)
(2)你是哪個屋里的娃子?(你是誰家的孩子?)
因為“娃兒”和“娃子”的語義中都包含有“小”“年幼”的義素,于是人們將其詞義泛化,在表示動物的幼崽或表示形體小的事物時,在表示名稱的詞根后加上“娃兒”或“娃子”,就形成了具有襄陽方言特色的小稱形式。此時的“娃兒”和“娃子”跟在名詞性詞根后意義虛化,變成了詞綴,使整個名詞具有了表示“幼”或“小”的意義。對比以下各組襄陽方言詞:
雞子:雞的統(tǒng)稱——雞娃兒:雞的幼崽
狗子:狗的統(tǒng)稱——狗娃子:狗的幼崽或小狗
石頭:石頭的統(tǒng)稱——石頭娃兒:表示小石頭
米鍋:米鍋的統(tǒng)稱——米鍋娃兒:小型米鍋
需要指出的是,詞綴“娃兒”和“娃子”表示小稱時,其用法上是有區(qū)別的,詞綴“娃兒”在表示“小”的同時附帶有可愛、喜愛的感情色彩,而“娃子”多用于表達厭惡、討厭、不滿的情緒。試比較以下各組句子:
(3)A:他們屋里養(yǎng)了好多貓娃兒呀?。ū憩F(xiàn)出對貓咪的喜愛)
B:他們咋養(yǎng)了恁多貓娃子唻!(表現(xiàn)出討厭貓的情緒)
(4)A:他們屋里老狗子下了一窩狗娃兒,都多好看!(表達對小狗的喜愛)
B:狗娃子在屋里到處亂拉亂尿,屋里一股子騷臭味兒!(表達出強烈的不滿、厭惡情緒)
又如“倆娃兒”與“倆娃子”在襄陽方言中都表示小女孩兒,但“倆娃子”人們只在表達不滿情緒時使用,而“倆娃兒”通常都帶有“喜愛”的感情色彩,給人以親切感。襄陽方言中還有一個特色方言詞能很好地體現(xiàn)“娃兒”與“娃子”用法的區(qū)別,那就是“賊娃子”(指賊),人們絕不會說成“賊娃兒”,因為沒人對賊有好感。詞綴“娃兒”與“娃子”在使用上呈互補分布,我們不妨把詞綴“娃子”視為“娃兒”在特定語境中的變體。
語音方面,“娃兒”作為詞綴一般讀輕聲,如:貓娃兒[mau24u?r0],但如果其前面的音節(jié)讀作輕聲,那么“娃兒”就恢復其原聲調(diào),讀作53調(diào),如:板凳娃兒[pan35th?n0u?r53]、磚頭娃兒[?uan24t??u0u?r53]。
襄陽方言中以“娃兒”為詞綴的名詞性小稱語義范疇非常廣泛,根據(jù)其指稱對象的不同主要可分為以下類型:
1.家禽家畜類
狗娃兒 貓娃兒 雞娃兒 鴨娃兒 羊娃兒
2.生活器具類
剪娃兒 鏟娃兒 刀娃兒 板凳娃兒 米鍋娃兒 笤帚娃兒
在表示生活器具的名詞后加上詞綴“娃兒”,在突出其形體“小”的同時,自然又附加了“可愛”的感情色彩。
3.自然物品類
石頭娃兒 磚頭娃兒 樹娃兒
4.身體部位類
手娃兒 腳娃兒 拳頭娃兒 下巴娃兒
這些小稱在襄陽方言里通常只在指稱小孩兒的身體部位時使用,此時除了表示小以外,更多的是為了表達“可愛”“喜愛”的感情色彩。
5.衣帽服飾類
鞋娃兒 帽娃兒 褲娃兒
這些小稱也只用于指稱小孩兒的衣帽服飾,著重突出其“小”和“可愛”。
6.人稱或人名類
男娃兒 倆娃兒 姑娘娃兒 香玲娃兒 秀娃兒
這些都是用來稱呼小孩兒的,“男娃兒”表示小男孩兒,“倆娃兒”和“姑娘娃兒”表示小女孩兒,“香玲娃兒”和“秀娃兒”是在小孩兒的名字后加“娃兒”,這樣稱呼在本地人聽來是很親切的。
(二)加詞綴“頭兒”
“頭兒”是在各種方言中都比較常見的詞綴,具有名詞類化作用。要注意的是,并不是含有后綴“頭兒”的詞都是小稱,只有當“頭兒”附著在某些詞后使其語義中具有了“小”的義素時,這個詞才是小稱。例如“手巾”在襄陽方言中指洗臉用的大塊的毛巾,而在“手巾”后加詞綴“頭兒”,“手巾頭兒”則特指小塊的擦臉巾,類似于普通話里的“手絹兒”,此時語義中具有了“小”的義素,那么“手巾頭兒”就是小稱。又如“布”可以是大塊的,也可以是小塊的,但“布頭兒”一定是小塊兒的布,多指稱人們裁剪衣服剩下的那些不規(guī)則的小塊兒的布,那么“布頭兒”也是小稱。相反,有的詞中含有詞綴“頭兒”,但詞義中并不含有“小”的義素,那么就不能視為小稱,如“人物頭兒”,在襄陽方言中指有一技之長或在某些方面比較突出的人,這里“頭兒”就不表示“小”義,因此“人物頭兒”不能視為小稱。另外還有“鉆頭兒”“床頭兒”等詞,“頭兒”表示物體的某個部位,這些詞也不是小稱。endprint
從語義分類來看,以“頭兒”為詞綴形成的小稱形式,其語義范疇不如“娃兒”那么廣泛,主要集中于人們的日常生活用品方面,如:
鉛筆頭兒 線頭兒 布頭兒 褲頭兒(內(nèi)褲) 袖頭兒(袖套)
需要特別指出的是,在襄陽方言中,當詞綴“頭兒”作為小稱標志時往往不讀作輕聲,而是讀其原聲調(diào)53調(diào),如:煙頭兒[ian24t??ur53]、橡皮頭兒[?ia?31p?i53t??ur53]。
與“娃子”類似,在人們表達“不滿”“厭惡”情緒時也會用“頭子”替換“頭兒”表示小稱,如“煙頭子”“鉛筆頭子”,因其與“頭兒”用法的互補性,我們把“頭子”視為“頭兒”的變體,而不作為一種新的小稱形式。試比較下列感情色彩的差異:
(5)A:他拿了個鉛筆頭兒在寫字。
B:他文具盒兒里盡剩些鉛筆頭子了。
(6)A:找些布頭兒塞進去把洞兒堵住。
B:留這么多布頭子有啥用!
(三)加詞綴“兒”
詞綴“娃兒”和“頭兒”只能附著在名詞后形成小稱,而詞綴“兒”還可以附著在動詞、形容詞和量詞后將其名詞化形成小稱,表示小的物體。根據(jù)其構(gòu)成形式我們分為以下幾類:
1.名詞后加“兒”
疙瘩兒 火兒 煙兒 洞兒 布袋兒
在襄陽方言中,“疙瘩”多用來指稱比較大的結(jié)或凸起,加詞綴“兒”后“疙瘩兒”只指小的疙瘩。試比較:
(7)A:他腿上長了多大個疙瘩。
B:他腿上長了好多小疙瘩兒。
襄陽方言中“煙兒”通常用來指小煙霧,比如茶水冒的煙兒,如果是大的煙霧,人們會說“煙子”。“火兒”“洞兒”也都指小的火、小洞。襄陽方言中的“布袋”是比較大的裝物品用的口袋,而“布袋兒”則特指衣褲上的口袋,形體小巧。
2.動詞、形容詞后加“兒”
某些動詞、形容詞兒化后詞性轉(zhuǎn)變成名詞,同時詞義中增加了表“小”的意義,這樣就形成了小稱。如:
蓋兒 卷兒 泡兒 尖兒 彎兒 空兒
“蓋兒”在襄陽方言中指稱小蓋子,如“酒瓶蓋兒、礦泉水瓶蓋兒”等,形體大的稱為“蓋子”。
3.量詞后加“兒”
本兒 道兒 片兒 點兒 條兒
這些量詞兒化后意義變成了與之相關(guān)的事物名稱,如:“本兒”表示本子,“片兒”表示片狀物。
有人把專有名詞后加“兒”也視為小稱,如“嬸兒”“媳婦兒”“侄女兒”“何孝天兒”,因為兒化后表達出了喜愛、親昵的感情色彩。我們認為判斷小稱的主要依據(jù)不應是色彩義,而應該是理性義中是否含有“小”義,以上專有名稱兒化后,其詞義中并不必然表示“小”,因為無論年齡大小都可以這樣稱呼,因此不應視為小稱。
二、重疊加兒化式小稱
重疊是漢語方言的一種重要的小稱表達手段,尤其是在北部和西部官話方言區(qū)。襄陽方言屬于西南官話,受周圍方言的影響,往往是用重疊后再兒化的方式來表示小稱。無論是名詞還是動詞、形容詞,其重疊加兒化后都可以形成名詞性小稱。根據(jù)其構(gòu)成我們分為以下幾種:
(一)名詞重疊加兒化
1.單音節(jié)名詞重疊后兒化
凳凳兒 剪剪兒 手手兒 鞋鞋兒 洞洞兒 蟲蟲兒 狗狗兒 婷婷兒
以上這些詞與重疊前的基本義大致相同,只是詞義中增加了“小型”“小”的義素,且大多附加了“可愛”“親切”的感情色彩。
這類小稱的語義范疇與附加“娃兒”形成的小稱基本相同,也包括六類,且有很多是可以互換的,如:
剪剪兒——剪娃兒 手手兒——手娃兒
鞋鞋兒——鞋娃兒 狗狗兒——狗娃兒
婷婷兒——婷娃兒
也有一些小稱與重疊前形式的基本義并不相同,如:
嘴嘴兒——泛指容器通向外面的地方
面面兒——細碎的粉末狀物
米米兒——去了殼的種子
齒齒兒——排列像牙齒形狀的體型比較小的東西
這類小稱的語義范疇與附加“兒”形成的名詞性小稱基本一致,且大多能互換,如:
嘴嘴兒——嘴兒 面面兒——面兒
米米兒——米兒 齒齒兒——齒兒
2.多音節(jié)名詞重疊后兒化
樹葉葉兒 雪籽籽兒 筆帽帽兒 腳丫丫兒 筆筒筒兒 墻角角兒
這類小稱與重疊前的基本義也大致相同,只是詞義中增加了“小型”“小”的義素,且大多附加了“可愛”“喜愛”的感情色彩。
(二)形容詞、動詞重疊后兒化
只有單音節(jié)的動詞或形容詞重疊后兒化能形成小稱,此時它們都名詞化了。襄陽方言中,形容詞重疊后兒化形成的名詞性小稱很少,其意義變成了具有該性質(zhì)的相關(guān)事物名稱,如:
尖尖兒 彎彎兒
這類小稱可以與附加“兒”形成的小稱互換,如:
尖尖兒——尖兒 彎彎兒——彎兒
動詞重疊后兒化形成的名詞性小稱相對多一些,其詞義通常變成與該動作行為相關(guān)的事物名稱,如:
刷刷兒 鉤鉤兒 鏟鏟兒 錘錘兒 架架兒 罩罩兒 耙耙兒
這類小稱很多可以與附加“娃兒”形成的小稱互換,如:
鏟鏟兒——鏟娃兒 錘錘兒——錘娃兒
通過以上分析我們可以看出襄陽方言的名詞性小稱形式還是比較多樣的,而且有的小稱形式存在變體,有的小稱形式之間可以相互轉(zhuǎn)換。在感情色彩方面,多數(shù)小稱附加可愛、喜愛、親昵的感情色彩,也有部分小稱側(cè)重表達不滿、厭惡的感情。我們將理性義中是否必然含有“小”義作為判斷小稱的主要依據(j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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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琳 湖北襄陽 湖北文理學院文學院 441053)endprint
現(xiàn)代語文(學術(shù)綜合)2017年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