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吳軍

云片糕的外形和名字都是頗有些詩意的。

香港女作家李碧華曾經(jīng)這樣寫云片糕：“怎么說呢？其實我并不喜歡吃云片糕。但我喜歡它的名兒。材料是米和糖磨成的細(xì)面，后來壓成薄而硬的一片，再一層一層又一層地疊上去。即使層層疊疊地老天荒，味道卻是一樣的，令人厭悶——但對人生如此。只好尋些變化。王府井東安市場有專賣云片糕的攤子，竟如一幅幅美麗的圖案，用紅綠絲、干果、芝麻、糖霜、山楂、豆沙、棗泥、豌豆泥……作畫。我不吃。每款買一塊欣賞。后來……它經(jīng)歷了一段日子，變得干、硬、心死、易碎——如墜入凡塵的云，老死后宮的佳麗?！辈贿^，李碧華買到的薄硬貨色的云片糕大概是批量生產(chǎn)的。上好的云片糕是滋潤細(xì)軟，猶如凝脂的，久藏而不硬。

元朝的飲食文獻(xiàn)說：撒有桃仁、青梅、京糕條的云片糕，細(xì)膩柔軟，雪白芳香，呈現(xiàn)出美麗的云片狀，故得其名。清朝時，有人說切成薄片兒的云片糕晶瑩潔白，就像冬天飛舞的雪片，故名“云片糕”。不管怎么說，云片糕的名字真不是一般人取的，它空靈俊逸，細(xì)想起來又有淡淡的惆悵，像彌漫著輕愁的宋詞——千回百轉(zhuǎn)，種種愁情經(jīng)風(fēng)一吹就散了。

其實，云片糕不是正宗的糕點，它屬于茶食，是人們在茶坊、茶館品茶時食用的小食品，類似于江米條、薩其馬。早年間的云片糕是帶餡的，后來經(jīng)過改良，便成無餡的了。云片糕用料多樣，制作方法精細(xì)。李漁在《閑情偶寄》里寫道：“谷食之有糕餅，猶肉食之有脯膾……食不厭精，膾不厭細(xì)。制糕餅者，于此二名當(dāng)兼而有之?！痹破獾闹髁鲜谴竺啄コ傻拿娣郏约鞍滋?、豬油、芝麻、香料等。將以上食材和勻，摻入桃仁、葡萄干、瓜子仁等，蒸熟，晾涼，然后用特制的刀切成薄如書頁的片，一片片碼好，再在上面撒些青梅、京糕條等輔料。

云片糕這種美食不僅能果腹充饑，而且模樣標(biāo)致，顏色欺霜傲雪，入口甜軟綿細(xì)，連名字都充滿了詩意，使人面對它而不能不有所思。李漁說：“糕貴于松，餅利于薄?！辟|(zhì)量上乘的云片糕是極其松軟、綿香的，經(jīng)食客輕輕一嚼，便會如雪花般融化于口中。吃云片糕需一片片揭起來慢慢品嘗。一揭、一嘗之間，清甜細(xì)膩令人陶醉不已，食之難忘。

在廣東的一些地方，人們?nèi)≡破鉂崈糁猓瑢⑵渥鳛橹星锇菰碌墓┢?。到了中秋?jié)前幾天，家家戶戶都要買云片糕——除了自己用，還會饋贈親朋好友。

我吃云片糕的時候，喜歡一片一片地撕下來吃。原本厚厚的一沓，漸漸就變成了薄薄的一片。吃完了，手上留著一點薄荷味和米粉，像是創(chuàng)作完一幅很有意思的畫。女作家張愛玲說：“小時候常常夢見吃云片糕，吃著吃著，薄薄的糕變成了紙，除了澀，還感到一種難堪的悵惘?！笔前。碎L大了，云片糕般如夢似幻的少年時代就漸行漸遠(yuǎn)了。

吃云片糕這樣極富詩意的美食，真的如同在吃一片片甜柔的云，美好而雅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