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玉紅
摘要:賈平凹的《廢都》于1993年初次出版時就在社會上掀起了一場軒然大波,其中最令人爭論不休的莫過于書中對于赤裸裸的人性的描寫。西京城四大名人之首作家莊之蝶一方面被社會壓榨喪去自我,一方面又追名逐利不擇手段;唐宛兒、柳月折服于名利,甘愿獻出自己;作家妻子牛月清致力于做一個符合社會規(guī)范的賢妻良母,最終卻迷失了自己;洪江之流投機倒把,拿別人錢財飽自己私囊······《廢都》中的蕓蕓眾生演繹了一場在人性欲望的驅使下對人生出路的失敗探尋。
關鍵詞:《廢都》;人性;欲望;探尋
1993年賈平凹的《廢都》一經(jīng)面世便在社會上掀起了軒然大波,也使得賈平凹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都“聲名狼藉”。季羨林先生說“二十年后,《廢都》會大放光芒”。 《廢都》出版距今已有24年,時間變遷所帶來的價值觀念的變遷以及《廢都》1998年獲得費米娜文學獎并于2009年解禁再版,2016年葛浩文的《廢都》英譯本面世等,都證明了《廢都》的強大生命力。正如馬克思所說“整個歷史無非是人類本性的不斷改變而已”,筆者認為《廢都》的價值之一正在于表現(xiàn)了在社會急劇變革的歷史背景下,蕓蕓眾生出于人性的本能對自身出路的探尋。一般認為,人性包含自然性和社會性兩方面。所謂自然性是指人與生俱來就普遍具有的特定屬性,諸如性愛、依戀、好斗等;社會性則是指人長期在集體生活中所積淀的行為準則和道德規(guī)范。自然性一翼可以促進人類向上發(fā)展,如有過度也會使人類墮入泛濫的深淵,這時就需要社會性一翼加以規(guī)范和約束,然而社會性的規(guī)范又不是固定不變和絕對權威的。因此追求人性的和諧是一個很難達到的目標,人性的張力也就在這種追求與失衡中產(chǎn)生,這也是人性的魅力所在。
一、人類自然本性的掙扎
《廢都》中唐宛兒、柳月都對所處的現(xiàn)狀不滿,渴望向上發(fā)展,只是她們追求進步的方式卻有失偏頗,強烈的自然性遠超社會性,導致人性的失衡。唐宛兒天生麗質,嫁給一個不解風情的工人為妻,過著“她是他的地,他是她的犁,他愿意什么時候來耕地她就得讓他耕,黑燈瞎火地爬上來,她是連感覺都還沒來得及感覺,他卻事情畢了”的生活。性和發(fā)展是自然性的重要組成部分,對和諧性愛和幸福生活的向往,使她拋棄已有的家庭,離開丈夫和孩子與周敏私奔到西京城。后來通過周敏,她又認識了西京四大名人之首莊之蝶,兩人互相吸引,開始了一段縱欲的狂歡。在唐宛兒的兩次戀愛中,都缺乏著必要的感情鋪墊,特別是唐宛兒見到莊之蝶第一面就對他暗生情愫,不能不說莊之蝶名作家的身份可謂是起了很大的作用,直到后來唐也在設想當自己成為莊夫人后,別人該是怎樣的對她另眼相看,因此很難說唐真正愛上的就是莊之蝶這個人。柳月一貫將個人的利益置于首位,在趙京五鄰居家做保姆時竟為了避免麻煩喂孩子吃安眠藥,當她得了薪水后并不寄回給在農(nóng)村的家人,而是全用來打扮自己,為了社會地位的提升,不斷拿自己的身體做賭注······得到了社會地位后,柳月的本性使她不甘心困囿于家庭,于是在阮知非的歌舞廳做起了模特,完成了“華麗”的人生蛻變。然而,摒棄了母親的責任、道德的束縛相繼與周敏和莊之蝶糾纏在一起的唐宛兒最終被丈夫帶回潼關受盡虐待,雖然她不甘屈服,但也無法擺脫命運殘酷的催逼,她在西京城的一段生活也都幻化為泡影。柳月雖有了令人尊重的社會地位,但書中她的命詞所說“喜喜喜,終防否,獲得驪龍頸下珠,忽然失卻,還在水里”,似乎暗示了她命運的虛幻。無疑,唐宛兒和柳月出于人的自然本能的追尋都以失敗而告終。
二、失卻自我的社會性的困惑
作為莊之蝶妻子的牛月清正好站在唐宛兒和柳月的對立面,是以一個傳統(tǒng)的女人的身份出現(xiàn)的。她謹遵著社會施加給婦人的道德,樸素內(nèi)斂。她和柳月一起到街上去看鼓樂,柳月自知吸引了無數(shù)人的眼光,得意地將胸脯挺得起起的,牛月清就說:“柳月,不要挺得那么起!”在牛月清的認知里,女人就是要斂起個性,為家庭付出,一心當一個好家屬,包括她不喜歡阿燦也正是因為阿燦不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好女人。她處處考慮丈夫的利益,在莊之蝶陷入官司時,她竭力奔走,即使知道了丈夫與唐宛兒的曖昧關系也盡力克制,以保全丈夫的名聲。慣性的犧牲,牛月清早已融入到了社會規(guī)范之中,妥妥的成為一個沒有靈魂的軀殼。牛月清的克己復禮不僅表現(xiàn)在對自己的約束上,同時也體現(xiàn)在與莊之蝶的相處上。她不理解莊之蝶的追求和文人理想僅以世俗的標準來要求莊之蝶,并經(jīng)常自作主張?zhí)嫠鉀Q一些事情,在性愛上她也因循守舊,使莊之蝶覺得和她做愛就像奸尸……正如莊之蝶所抱怨的“她只知道給你吃好穿好身體好,哪里知道人活著還活一種精神哩”。最終,她一心引以為豪、精心照顧的丈夫卻不斷的嫌棄她,并與多個女人有了混亂曖昧的關系?;勖饕蛎摪l(fā)而出家以及墮胎的經(jīng)歷打破了牛月清對道德的最后一道防守,牛月清身上皮屑的脫落也預示著她思想的蛻變,然而牛月清之后的道路,也不得不像娜拉出走以后那樣發(fā)人深思。
三、進退維谷的莊之蝶
相對于身邊幾位女性的掙扎,莊之蝶自身的情況則顯得更為復雜,他在搖擺之中始終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度來安放自己的靈魂。在名利的包圍下莊之蝶被種種世俗雜務纏身,他的妻子牛月清常常不顧他的意見擅自替他做主,周敏為進雜志社謊稱莊之蝶是介紹人,又借莊之蝶的名氣捏造了莊之蝶與景雪蔭的愛情故事,使他陷入官司,農(nóng)藥廠的黃廠長也慕名上門來請他為101農(nóng)藥打廣告,乃至市長都要他為城市事件寫文章……在這個社會狀態(tài)下他被綁架,失去了自由,他不再是莊之蝶的莊之蝶,而是西京市的莊之蝶。然而,在他作為人大代表開會期間,對在飯店門口申訴的民眾無動于衷,并且與唐宛兒在房間大行好事,可見莊之蝶雖被社會壓榨,但并沒有承擔自己應有的社會責任。莊之蝶有率真自然的一面,如他直接趴在牛肚子下吮奶,在西京城生活了許久卻只說家鄉(xiāng)話,然而他身上更多的是自然性惡的體現(xiàn)。他借名利為自己謀求方便,乘人之危設計低價購買龔靖元的收藏,為了收買市長毀柳月與趙京五的婚約,將柳月介紹給市長的殘疾兒子······他雖然反思過自己的行為,覺得這不應該是他莊之蝶的作為,但身處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他卻無法制止自己的墮落,只能一味地滑向萬劫不復的境地。
身處社會的轉型期,社會固有的道德規(guī)范被物質異化,在商品拜物教大行其道的背景下,人們爭先恐后不擇手段的為自己謀求利益,然而卻不可避免的掉入深淵。他們不再是具體的個人存在,而是成為碎片的,抽象的,符號化的存在。正如裴毅然所說“《廢都》對90年代文學的貢獻主要在于反映了市場化初期特定的社會情緒,即商品拜物教的世俗化價值對世人的滲透影響,體現(xiàn)了失去社會性必要制約的自然性所固有的丑陋”。
參考文獻:
[1]賈平凹,謝有順.賈平凹謝有順對話錄[M].蘇州:蘇州大學出版社,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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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孫桂榮.個人性·時代性·文學性——重版之際再話廢都[J].南方文壇,2009.
(作者單位:遼寧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