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

小說的故事稍顯陳舊，但充滿著生活氣息，讓我們感到就是發(fā)生在昨天的故事。作家是個老鐵路，那忠于生活的樸實分明讓人感到有幾分敬佩。

作品通過描寫一段通往小鎮(zhèn)的路的故事，讓我們看到了被人們遺忘的公路，從原來的車水馬龍變成了一條臟亂差的“水泥路”的過程。而當?shù)鼐用駞s吃盡了這條路的苦頭！正是黨的富民政策使這條公路又復活了，進而圍繞著建設這條公路所展開的故事，讓我們感受到了震撼人心的社會問題。一些違法的投機商在這條公路的所作所為，足以令我們警惕和思索，因為我們反腐和反對社會一切丑惡現(xiàn)象的斗爭遠沒有結(jié)束！用今天的時髦話講，正在行進中！

我的家住在山城市的張家屯，門前有條路，從我開始蹣跚學步，就一直走這條路，一走就是六十年。這條路也從曾經(jīng)的土路變成了柏油路，又從柏油路變成了“水泥”路，又從“水泥”路變成了帶石子的“石碴”路。幾經(jīng)變故，后來，這條路越變越糟，最后，變成了一條無人問津的、坑坑凹凹的“坑凹”路了。這條路位于山城市城東比較偏遠的地方，幾經(jīng)滄桑，幾經(jīng)變故，路還是那條路，就是變得越來越凹凸不平、殘破不堪了。我的臉上也隨著這條路的變更，被歲月無情地刻下了一道道深深的地垅溝溝。

20世紀60年代末，市里在張家屯建了一個幾千人的大型紡織廠。打那以后，張家屯熱鬧起來了，再也不是從前的張家屯了。這條路繁忙了起來，每天車水馬龍，進進出出的汽車絡驛不絕，無論什么車，都得走這條路。由于路面坑坑洼洼，起伏不平，汽車走在路上就像大海里行船，顛簸不平。后來，紡織廠出錢給這條路鋪上了柏油，又在公路兩側(cè)蓋上了家屬房。從此，這條街道更加熱鬧起來了，它的規(guī)模絕不亞于一個小城鎮(zhèn)。打那以后，人們管它叫“張家鎮(zhèn)”。我從農(nóng)村抽調(diào)回城就一直在紡織廠工作，每天最少也要在這條公路上走上兩三趟。

隨著改革開放的發(fā)展，紡織廠漸漸跟不上改革的浪潮。2000年伊始，紡織廠倒閉了，幾千名工人下崗了，大家開始自謀職業(yè)了。腦瓜活泛的開發(fā)商們把紡織廠的家屬區(qū)全部買下，蓋起了高樓。可是，這個廠區(qū)小鎮(zhèn)不但沒因為紡織廠的倒閉而蕭條，恰恰相反，小鎮(zhèn)更加熱鬧起來，公路兩側(cè)都是門市房和小商小販的攤床，各種叫賣聲充填了小鎮(zhèn)。我家是動遷，還在原地沒動，只不過是住上了樓房。樓群蓋完售出后，本以為開發(fā)商能夠重修這條路，可誰知，開發(fā)商拿著錢，拍拍屁股走人了，留下了這條破爛不堪的馬路。這時我已退休，每天無所事事，拎個小折疊凳，到公路旁看那些來來往往的車輛和為了生活而匆匆忙忙地忙碌著的人們。由于重車的碾壓和年久失俢，再加上無人保養(yǎng)，公路上的柏油沒了，裸露著尖尖的石碴，走在公路上就猶如行走在鐵路的路基上，那塵塵的石碴扎得腳掌生疼，騎自行車的人經(jīng)常被尖利的石子扎破了胎。原來張家小鎮(zhèn)居住的老戶都搬走了，遠離了這個讓人難以忘懷，但又無法留戀的地方，人們盼望早日重新鋪這條馬路。

臺建國是和我一起入廠的老同事，他在紡織廠干得很出色，幾年的工夫就當上了勞模，后來又提了副廠長，我們又一起退了休，我們倆相處得十分融洽，情同手足。原先我們兩家住對門，又是非常要好的鄰居。后來，聽說他兒子很出息，好像在市里當了什么官。正應了那句話，老子英雄兒好漢。兒子當官了，發(fā)達了，有錢了，給他老兩口在市內(nèi)買了一套暖氣樓，他就搬離了這個地方。我們住的地方凡是有點能耐的都搬走了，老廠子的人就剩我自己家孤零零地堅守在這塊地方了。

一天深夜，我去市里女兒家喝完酒回來，走在這條路上，深一腳，淺一腳，也不知是喝酒的緣故還是路不平，一不小心，腳踩進了一個小水坑，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當我好不容易站起來的時候，只覺得腳脖子撕心裂肺般的劇烈疼痛。很快，腳脖子腫了，腫得亮亮的，我動彈不得了，急忙給女兒女婿打了電話。女兒女婿聞訊急忙打車趕來，把我送進了醫(yī)院。到醫(yī)院以后，又拍片，又照相，一頓折騰，最后得出的結(jié)論是腳脖子骨折。這可真是應了那句老話，人老骨頭松，干啥啥不中。我感到從沒有過的沮喪。臺建國聞訊特意買了水果趕來看我。兩個老朋友見面寒暄了幾句后我就開始抱怨起來，我抱怨這條路，抱怨這條把我腳脖子崴折了的破路。我這條腿一直過了半年多才敢動彈。半年以后的一天，臺建國又來看我，一進我家門，老臺就興沖沖地對我說：“老鄭，告訴你個好消息，你們這兒要修路了！”

“真的？”老臺帶來的絕對是個好消息。

“真的，我聽的絕對是官方消息。”老臺信誓旦旦，肯定地說。

“嘖嘖嘖，還官方消息呢，咱們這些退休的老朽木有什么官方消息，還不是道聽途說的?！蔽也恍牛@條道自從紡織廠黃了以后就再也沒人管了。以前也曾有人說過這條路要重鋪，都吵吵好幾年了，根本就無人問津，這是一個被人遺忘的角落。

“信不信由你，我可不和你犟，和你說實在的吧，我是聽市政處長說的。咱們市長也許了愿，要把咱們市的村村鎮(zhèn)鎮(zhèn)都鋪上柏油路，千真萬確?！崩吓_說得很認真，我相信他了。中午我沒讓老臺走，人家大老遠的特意來看我，禮節(jié)上也得和他小酌一把。老臺也不客氣，我們倆是老酒友了，只要見面總要喝個痛快。我在家附近找了個小飯館，點了幾個比較好的菜，我們兩個人就喝上了。等喝完了酒，老臺說啥也不讓我算賬，一個勁兒說：“算了，你別算賬了，我比你寬綽?！崩吓_算完了賬，和飯店要了發(fā)票。等他開完了發(fā)票，我悄悄問他：“老伙計，真有你的，你開發(fā)票有什么用？”老臺神秘兮兮地一笑，說：“小雞不撒尿，各有各的道?！?/p>

不知咋地，年齡越大越覺得時間過得飛了一樣，眨眼工夫，又過去了兩個月，老臺的話真的兌現(xiàn)了，我們門前這條路果然要重鋪了。這一帶的居民一下子就沸騰了起來，這條讓我們頭疼了多少年的路，讓我們盼望以久的新路終于要重鋪了，這可是我們祈盼已久的好事了。我趕緊給老臺打了個電話，把這一喜訊告訴他，并約他到我這來喝酒。

說鋪就鋪，雷厲風行，施工隊很快就進來了，他們先把道路封鎖了。這里的人們就像是夾道歡迎施工隊一樣，在這條破舊的馬路旁排成了兩行。施工隊運來了石條，卻不見石碴和砂子，大家都感到好奇?？赡苁歉冗M的鋪法吧！熱火朝天的鋪路就要開始了，我們幾個退休老頭都搬個小凳，坐在馬路邊看熱鬧。大家聊著，嘮著，從這條路的產(chǎn)生，一直嘮到現(xiàn)在，嘮得有滋有味。正當我們興致勃勃地嘮在興頭上的時候，老臺來了，一見面他就笑呵呵地問：“老鄭今天這么高興?。俊眅ndprint

“嗬，老家伙，來也不事先打個招呼，你又帶來了啥喜事呀？”我就知道老臺指定又是談論起他的官方消息，果然不出我所料，老臺一見面就問：“怎么樣，老伙計，我的官方消息準吧？”我點頭表示佩服。

“老家伙，今天晌午咱哥幾個好好撮一頓，也算是慶賀吧！”我指指身邊那幾個總在一起閑嘮嗑的“聊友”們。老臺聽了我的話哈哈大笑，十分贊同地連連說：“好哇，好哇，我也正有此意，多個朋友多條路嘛，今天我做東，咱們大家盡興，慶祝你們這兒重鋪馬路，解決了咱們這些老家伙行路難的問題！”

“不，還是應該我請吧，上次就是你請的，這次讓我盡盡地主之宜吧！”我堅持要我請，另幾個“聊友”堅持要AA制，最后，還是老臺一錘定了音：“誰也別爭了，還是我請吧，我條件比你們的都好，都聽我的?！蔽覀儙讉€再也沒爭，我心里明白，老臺是小雞不撒尿，各有各的道，他是要開發(fā)票的。

我們這條馬路兩側(cè)雖然有許多飯店，但沒有一個像樣的酒店，誰能把酒店建在這種沒有工廠、遠離市區(qū)、公路殘破的地方呢？我們挑了個比較好一點的，一個二層小樓的酒館。我瞅了一眼，一共八個人，正好一桌。我們魚貫而入地進了小酒館，嗬！小酒館真火，一樓已座無虛席。老板熱情地迎接我們：“喲，幾位大爺，歡迎光臨！”

“樓上有單間嗎？”老臺問。

“樓上就兩個單間，已經(jīng)滿員了。如果幾位大爺不著急的話，有一個屋已經(jīng)要吃完了，馬上就倒出來了?！崩习迳挛覀冏吡?，極力挽留。老臺瞅瞅我，似乎在問，換個地方不？我心領(lǐng)神會地說：“算了吧，等一會兒就等一會兒，這個小酒館是咱這疙瘩最好的飯店了，好在都不餓，門口邊涼快，邊嘮嗑，邊等?！?/p>

聽我這么一說，老板趕緊順竿往上爬：“那是，那是，別著急嘛，既來之，則安之。樓上有一桌馬上就完事了。”隨后，他又叫服務員給我們拿幾個凳子擺放在門口，又給我們沏了一壺茶。特別殷勤，特別客氣，就是你想走都沒法走了。我們八個人坐下，邊喝著茶水，邊嘮了起來。這個說山城市領(lǐng)導干了件好事，解決了咱們行路難的問題。那個說，這叫有錢用在了刀刃上，干點正事?？傊?，大家都各抒己見，都在滔滔不絕地夸贊市領(lǐng)導。就在大家嘮得興趣正濃的時候，一個鋪路工人的話尤如一盆涼水，澆在熾熱的火苗上，把我們的興致瞬間澆滅了，把心澆涼了。起因是幾個鋪路的工人也到這個小酒館來吃飯。由于這兩天我們總在馬路邊看他們安馬路牙子，就有點混熟了。其中有一個鋪路工人就同我們打起了招呼：“喂，老爺子，怎么在這坐著哪，要喝酒呀？”

“可不咋地，這不，這個飯店太火了，來晚了一步，沒搶上槽，你們也來吃飯？”我問。

“是呀，吃點餃子?！蹦侨苏f。

“你們施工隊不管飯呀？”老臺問。

“管啥呀，統(tǒng)共才干四天，犯不上立火！”那人又說。

“怎么，才干四天，能鋪完嗎？”我覺得那人是不是說著玩的，或是我聽錯了？五六里長的路，四天就鋪完，以為是小孩過家家呢？那人見我們懷疑，就進一步說：“真的，就干四天?！?/p>

“四天根本干不完呀！火車提速了，你們這鋪路不能提速吧？”我們都疑惑。

“唉！你們幾位大爺不知道哇，現(xiàn)在這年月就是你給我多少錢，我就干多少活。那鋪路的錢都讓人一層一層像剝香蕉似的剝?nèi)チ耍阶詈筮@一層也就所剩無幾了，就只好這么干了，沒辦法呀！”那人又說。

“噢，我聽明白了，敢情這鋪路的錢都讓人摟走了。說得對，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呀！”老臺很感慨。那人又繼續(xù)說：“本來這條路半個月也干不完，倒也好，我們省去了多少麻煩呀，不用往下挖，不用墊石碴，不用河卵石，還不用撒浮砂，直接往上鋪油碴，省工省料又省時，那四天不是綽綽有余嗎？”聽了鋪路人的順口溜似的話，我們幾個人非常氣憤，我?guī)缀跏窃诤穑骸斑@不是糊弄嗎？這不純粹是八路軍糊弄共產(chǎn)黨嗎？”正在我們眾說紛紜，義憤填膺，大發(fā)感慨的時候，小酒館里出現(xiàn)了一片嘈雜聲，出來一個服務員對我們說：“幾位大爺，請上樓吧，你們的單間倒出來了?！?/p>

說話工夫，一個小臉喝得紅撲撲，面帶桃花的美女，在幾個男人的簇擁下下了樓。這個美女邊走邊大大咧咧地說：“弟兄們，抓緊干，效益要快，下回有活我還交給你們干?；钣械氖?，市長不是承諾了嗎，要讓村村鎮(zhèn)鎮(zhèn)都鋪上柏油路嗎？”

那幾個男人像幾只哈巴狗一樣搖頭擺尾地奉承著那個美女，像是等待著主人的賞賜。等他們走了以后，我問那個鋪路的人：“這個女人是干啥的，挺沖哇，這幾個男人怎么這么恭敬她呢？”

那個人笑一笑，說：“這個女人可非同小可，她是鋪路的承包總頭，是俺們大領(lǐng)導的情婦，錢都讓她摟去了！”噢，我恍然大悟，怪不得這些男人像蒼蠅似的跟在她身后呢。

喝酒時，我逗老臺，說：“老臺，那個人說的那個女人的情夫是不是你兒子？”

“胡說八道，我兒子可干不出這種傷風敗俗的事來，這我可敢打保票，我兒子像我，隨根，作風正派?！崩吓_胸脯拍得響當當，既驕傲又自信地說。

“那個人說的大領(lǐng)導是誰？”我還在逗老臺。

“大領(lǐng)導，好幾個處長，黨委書記，哪個官??？”老臺的臉紅了，脖子也粗了。我沒敢繼續(xù)逗下去，害怕逗急了，傷了幾十年的感情。要說老臺年輕時的作風真是正派，沒有一丁點的風言風語和緋聞。他二十多歲就開始當領(lǐng)導，一直當?shù)礁睆S長。就因為他沒文化，性格倔犟，再也沒上去。他年輕時的領(lǐng)導哪個不廉政，都掙幾個死工資。由于他的性格太犟，就成了姥姥不親，舅舅不愛的老巴板兒了。哪個女人愿意巴結(jié)他呀？所以，他一輩子也沒走過桃花運，除了他自己老婆外，沒碰過第二個女人，倒落了個好名聲，倒是我們老哥倆的感情越來越深了。

“咦，老臺，聽說你兒子在市里哪個單位當領(lǐng)導，認識人多，你回去應該和你兒子說一說，向市領(lǐng)導反映反映，這個工程的錢都讓那個女妖精給貪了，這條路能修好嗎？”我最關(guān)心的還是這條路。

“我是得問問，現(xiàn)在的人也不知道是咋地啦，撈錢都撈瘋了?！崩吓_無限感慨。我們一起的老王插話說：“現(xiàn)在的人，皇帝買馬的錢都敢花，他爹買棺材的錢他們都敢賺，還有什么錢不敢動呢？”眾人愕然。endprint

第二天，鋪路就正式動工了，一大早，這條路就封上了，大翻斗車拉著熱氣騰騰的油碴先行，緊接著后面是壓道車，設備齊全，裝備先進。這是一個最為人們所關(guān)注的大事，公路的兩邊站滿了看熱鬧的人們。太陽火辣辣像要把大地烤焦了一樣。人們頂著炎炎的烈日，不肯散去。鋪油碴了，刺人的瀝青氣味嗆得人喘不過氣來，經(jīng)過攪拌熱熬的油碴發(fā)出“滋滋”的響聲，散發(fā)出烤人的熱量，和太陽緊密配合，熱上加熱，讓人不得不遠遠地離開馬路邊，躲開那刺鼻的味道和灼人的熱浪。鋪路的工人就頂著烈日，他們盡可能地把路鋪好。我們幾個老者在路邊又議論開了，有的說：“這條路咋連挖也不挖呢，石子墊也不墊就直接鋪上了。”還有的說：“這么干簡直就是糊弄，今年冬天一凍準起凍害?！边€有的說：“這承包頭子的心都是黑的，掙錢都掙紅眼了！”又有人說：“也不能全怪他們，他們得上下打點，哪個廟拜不到，哪尊神不燒香也不行，把這些錢刨巴刨巴也就所剩無幾了。”人們議論紛紛，各抒己見，有的發(fā)著牢騷，有的怨天憂人。路還在一點一點地向前鋪。一天過去了，鋪出了很長一段。又一天過去了，鋪了一半。四天之后，一條嶄新、平展展的柏油路鋪完了。壓道機一遍又一遍地壓，開壓道機的師傅壓得很仔細，工作十分認真。第四天傍晚，這條柏油路徹底竣工。馬路牙子鑲在馬路的兩邊，用油碴一擠，倒也看不出什么偷工減料的痕跡。紡織廠小區(qū)居民樓里的人幾乎都涌向了馬路，月亮也感到新奇，它從云層里悄悄地鉆了出來，皺著眉頭瞅著這條路。這條路它最熟識不過了，它親眼見證了這條路的興衰和它所經(jīng)歷的一切。對這條路的重新鋪設，它好像感到非常欣慰，又為這條路的質(zhì)量擔心。為了讓人們盡情地享受新路給大家?guī)淼目鞓?，它毫不吝嗇地把月光灑給大地，灑給這條烏黑錚亮的柏油路，這是人們盼望已久的路。以前，為了躲避這條路，有多少人家都已搬走?，F(xiàn)在，這條路的原形沒了，重鋪的、嶄新的路平平展展，像一條巨蟒，俯臥在張家小鎮(zhèn)中間，并散發(fā)出一股淡淡的瀝青的味道。這條路沸騰了，人們歡呼，人們漫步，走在平展展的柏油路上，心情甭提有多愉悅，多敞亮了。據(jù)說這條路的兩邊還要栽樹，還要安裝路燈，還要……

變了，這條馬路變了，這里的一切都隨之變了。第五天沒有通車，那個防護牌沒有撤掉，因為這條路還沒有經(jīng)過驗收，市里的領(lǐng)導還要來剪彩，舉行個通車儀式?？傊性S多程序還沒有走到。有的汽車司機嫌走別的路繞遠，干脆把防護牌給挪到一邊，肆無忌憚地從新鋪的，還沒有用過的馬路上飛馳。這下可惹惱了我們幾個老者，這是我們家鄉(xiāng)的路，絕不能讓任何一個人有任何對道路有損害的行為出現(xiàn)。我們幾個人自發(fā)組織起來，把防護牌放回原處，輪流在馬路上守護，一連一個星期。一個星期之后，終于迎來了驗收小組。公路上開過來兩輛黑色轎車和一輛白色面包車，車里下來幾個男人簇擁著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長相漂亮的女人。我一眼就認出了這個女人就是那個鋪路人說的那個大領(lǐng)導的情人。這些人像參觀團一樣，從東走到西，走馬觀花，邊走邊談笑風生。只聽其中一個男人說：“華姐，驗收完了咱們到凱利大酒店慶祝一下?！?/p>

“你們可驗收仔細了，我可交付使用啦，以后再出現(xiàn)什么質(zhì)量上的問題我可概不負責啦！”那個大領(lǐng)導的小姘雖然說話時嗲聲嗲氣，聽起來像是說笑話，但驗收的人心里明白，她說的話還是蠻認真的。剛才那個男人聽了趕忙連連點頭，說：“那是，華姐包出的活沒有不合格的，其實不用驗收也合格了，放心吧，明天就可以通車了?！?/p>

“市長不是要來剪彩嗎？”華姐問。

“我聽說市長就不來剪彩了，這也不是主要街道，明天臺處長來剪一下就行了。走吧，咱們回市里，凱利大酒店的房間我都訂好了，聽說華姐的酒量大著呢，讓小弟我領(lǐng)教領(lǐng)教，開開眼?！蹦侨藰O力奉承。

華姐聽了那人的話微微一笑，露出了豆芽般的皓齒：“不用吧，咱們不用去大酒店，這個道邊有一個小酒館，我看就不錯，咱們到小酒館大吃一頓也挺好嘛！”華姐假意推諉。

“那可不成，在這種不上檔次的小飯店吃飯有失華姐的身份，華姐，聽我的?！蹦侨藞猿稚洗缶频辍Ｕ趦蓚€人你推我讓的時候，從這些人的后邊走過來一個人，這人我認識，正是這條路的包工頭。只聽他說：“走吧，去凱利大酒店，楊監(jiān)察請客，我埋單。”小包工頭站出來要埋單了。華姐一副盛情難卻的樣子，說：“這事整的，讓你們破費了，好吧，恭敬不如從命?！?/p>

一行人都站在路邊等候，剛才要請客的楊監(jiān)察沖那三輛車擺擺手。不知誰嘟噥一句：“豆腐渣工程就這么稀里糊涂地驗收完了！”那個楊監(jiān)察聽了這個人的話，回頭瞅瞅，又迅速地把腦袋轉(zhuǎn)向前方。兩輛轎車和一輛面包車依次停在華姐一行人面前，一行人全部鉆進了車里。沖著遠去的轎車，剛才說話的人大聲“呸”了一口，氣憤地說：“腐敗，太腐敗了！”我受到了很大的震動，忍不住說：“早也盼，晚也盼，望穿雙眼，好容易盼著重鋪了路，誰知道卻是一個豆腐渣工程！”

翌日，上午九點五十八分，通車典禮正式開始了。九點之前，參加典禮的領(lǐng)導陸陸續(xù)續(xù)地到了。等領(lǐng)導們都從轎車里鉆出來的時候，我卻沒有看到那個華姐。以市政工程處臺處長為首的領(lǐng)導一一到齊了。九點五十八分，通車典禮正式開始，是臺處長剪的彩，聽主持人宣布由臺處長剪彩，我才幡然醒悟，怪不得老臺說他聽說這條路重鋪是官方消息呢，原來臺處長就是他的兒子呀，我仔細辨認著臺處長。記得臺處長小的時候一放學就到我們單位來玩，他總是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大家都說大鼻涕小子出好漢，老臺這兒子從小就是鼻子下總掛著兩桶鼻涕。果然不出大家所料，老臺的兒子被大家言中了，他出息了，現(xiàn)在是市政工程處長了。噢！怪不得老臺上飯店請客算完了賬索要發(fā)票呢，還口中念念有詞地說什么小雞不撒尿，各有各的道呢，我弄明白了，這就是他的道呀！老了老了，他也變了！

臺處長剪完了彩，人們前呼后擁著他上了轎車。一陣熱鬧過后，這條馬路上又恢復了平靜。我和幾個老哥們合計，這條路修得簡單，既偷工減料，又減少程序，純粹是豆腐渣工程，為了這條路不被破壞，為了張家小鎮(zhèn)上千住戶出門不再難的問題，我們自己集資買了點水泥和砂子，在公路頭上修了一個水泥墩子，上面插個牌子，上邊求人寫了幾個醒目的大紅字，“請重車繞行”。我們這條路是通往響水的岔路口，從這條路走顯然近了許多。道修好了，司機們沒有愿意繞遠的，都走這條路。這樣的話這條路就顯得特別繁忙，擁擠，小車還可以，那些拉著幾十噸重的貨的大卡車從這條豆腐渣的路上一走過，很有可能把路壓壞，其結(jié)果就是前功盡棄。為了保護好這條馬路，我們設了這個牌子。牌子設好后，頭幾天果然奏效，司機師傅都特別自覺，看見牌子上的字后，沒有重車從這條路行駛，令我們很欣慰。我們幾個“聊友”還和以前一樣，一如既往地坐在馬路邊聊天，大家都交口稱贊現(xiàn)在人的素質(zhì)和司機們有自覺性。嘮著嘮著，突然，一輛大貨車從我們面前呼嘯而過，車后邊帶起一股灰塵，甩下一縷縷汽車尾氣的難聞的臭味。我們幾個老頭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老王頭悻悻地說：“真掃興，怎么闖進來這么個大車??？”endprint

“這輛大車拉了足有四十噸貨，如果所有的大貨車都這么在咱們這條道上行走，我看這條路要挺不到明年開春就會被破壞了！”我真擔心這條路還恢復原樣。最后，我們幾個“聊友”研究決定，以后我們幾個人輪流在這條路上值班，決不能讓一輛超重超載的大貨車從這條路上通過。事情研究完后，我們又到賣錦旗的商店買了個小紅旗，專門攔截超重的大貨車用。說干就干，我們立刻付諸行動。由于這件事是我牽的頭，我就當然站第一班崗了。一大早，我就拿著折疊凳到馬路頭上去值班。我手里拿著小紅旗，在馬路頭一坐就是一上午。這一上午都平安無事，沒有調(diào)皮搗蛋的司機，沒有一輛大貨車從此處經(jīng)過。我的心里煞是高興，照此下去，雖然這條路鋪得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但三五年的時間還是能夠挺得下去的。三五年對于我們這些風燭殘年的老朽們是多么大的恩賜呀！這樣的狀態(tài)一直持續(xù)了將近兩個月。秋風毫無情面地刮落了樹上的葉子，刮黃了綠茵茵的草坪，把早晚刮得冰涼冰涼的。我們幾個“聊友”在外面嘮嗑的時間越來越短了，值班站崗的時間也隨著氣候的變化而縮短了。這天，又輪到我值班了。當太陽升起有一竿子高以后，我才拎著凳子去“上崗”。我剛剛在馬路頭的大路邊坐下，一輛載重足有四十多噸的大卡車向這條路駛來，我急忙拿起小紅旗，迎著大卡車揮舞，示意司機繞道走。司機好像沒看見，迎著我開了過來，嚇得我的臉都成了白紙色！眼見一場慘劇就要發(fā)生了，大卡車“嘎”的一聲停了下來。司機是個大塊頭，長相兇神惡煞。他下車就沖我吼了起來：“老家伙不要命了？要死找個地方去，別在馬路上，要碰瓷兒呀？晦氣！”

讓司機給吼了，又讓他給罵了，我很憋氣。這是一個和我兒子年齡差不多的年輕人，他怎么能對老年人出言不遜呢，素質(zhì)哪兒去了？我的血一勁兒往上沖，我真恨飛逝的歲月把我變老了，如果倒退二十年，我非得教訓教訓這個沒老沒少，野蠻流氓的年輕人不可。我使勁把沖上來的火氣壓了下去，極力保持鎮(zhèn)靜，心平氣和地對這個司機說：“司機師傅，你沒看見那個水泥牌子嗎？”司機斜視了我一眼，輕蔑地說：“看見了怎么樣？”

我勉強笑一笑，說：“那就麻煩你繞道走吧！”

“這個牌子是你們私自立的吧，上面怎么沒有交警大隊的字樣呢？”司機的話讓我瞠目結(jié)舌，無言以對。這個牌子確實沒和交警大隊請示，是我們私自立的，以前碰到的是有素質(zhì)的司機，這回碰上攪牙的司機了。我被問得很尷尬，愣愣地站在路中間，像個木頭人。司機見我還不動彈，便上前不由分說地拽住我的胳膊使勁一推，我站立不穩(wěn)，一下摔了個跟頭。司機不管不顧地往馬路邊拖我，我被司機拖出有十幾米遠。司機把我往路邊一扔，罵了一句：“去你媽的吧！”這時，我那幾個“聊友”遠遠地發(fā)現(xiàn)我被司機打了，便紛紛朝這邊跑來。司機見有人跑過來了，便上了駕駛室，開大油門，大卡車后的排煙管噴出了一溜黑煙，等“聊友”們趕過來時，大卡車已經(jīng)揚長而去?！傲挠选眰兗泵ι锨胺鑫遥@回我真的摔得不輕，覺得渾身像散了架一樣，骨頭像斷了一樣疼痛?！傲挠选币娢彝纯嗖豢暗臉幼?，立刻撥打了110和120。很快，110的警車和120的救護車相繼開來。警察取筆錄，找證人，找打人的司機，可司機已逃之夭夭，警察有點無可奈何。120的醫(yī)護人員們往救護車上抬我。正在這邊忙忙碌碌的時候，一個過路人走過來說：“快去吧，那個打人的司機沒跑了，大卡車陷進去了！”

大卡車陷進去了？人們驚愕！一個警察問：“陷進去了？這不是新鋪的路嗎？”

“是新鋪的路，可這是豆腐渣工程，別說這條路鋪得糊弄，就是再好的路也架不住這老大車，拉四十多噸貨在這條路上狂奔呀！”老王說。

聽說大卡車陷進馬路里了，警車立刻開了過去。

我住進了醫(yī)院，卡車司機被拘留了。“聊友”們每天都來醫(yī)院看我，陪我聊天。從“聊友”們的口中得知，馬路被大卡車壓塌，陷進去足有兩米。

完了，這條盼望已久的馬路就這么被毀壞了。由于著急，我在醫(yī)院里住了半個多月就出院了。司機害怕我賴上他，態(tài)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zhuǎn)彎，從拘留所一出來就到醫(yī)院看我。他每天上醫(yī)院陪著笑臉，小心翼翼，還給我買營養(yǎng)品，弄得我倒不好意思起來。在我住院期間，老臺來找過我，聽“聊友”們說我住院了，他特意買了水果到醫(yī)院看望我。在醫(yī)院，他碰見了那個打我的司機，他把司機狠狠地訓斥了一頓。司機的暴脾氣沒了，滿臉陪笑，唯唯諾諾。我把這條新鋪的路被大卡車壓塌的事和老臺學了，老臺一勁兒說：“罪過，罪過呀，都是國家的敗家子，敗家子呀！”老臺非常氣憤，他臨走時，我拜托他和他兒子臺處長說一說，聽說這條路是工程處的一個大官兒包給了他的小姘的。臺處長要想查處這件事，我估摸著準成。老臺的情緒很昂憤，他痛恨，看不慣這些吃著共產(chǎn)黨的俸祿，不給共產(chǎn)黨辦事，花國家的錢，卻干著坑害國家的敗家子。這些人貪污，腐敗，糊弄共產(chǎn)黨。老臺是個老黨員，原則性很強，他對這些蛀蟲、社會渣子深惡痛絕。他向我許諾，一定要讓他兒子給查個水落石出，然后嚴肅處理，給張家小鎮(zhèn)的百姓一個滿意的交待。他走了，是信誓旦旦走的，是忿忿不平走的，是帶著我對這條路的希望走的。

為了不擔訛人的嫌疑，我的傷一好就出院了。是兒子接的我，我們打出租車到我們家的馬路邊上下的車。我要看看這條路有沒有變化，到底塌陷到什么程度。我們這條馬路是東西走向，我從東邊往西走，看到的是這條新鋪的馬路滿目瘡痍，千瘡百孔！只見新鋪的柏油路上出現(xiàn)了許許多多坑坑洼洼。當我走到那天大卡車陷進去的地方時，發(fā)現(xiàn)平坦的路面已經(jīng)凹下去好大一個大坑。我的心一陣陣緊縮，我心痛，好不容易盼來了新鋪這條路，由于承包商偷工減料，不負責任，人敷于事，領(lǐng)導也不負責任，只顧個人撈取好處，置工程于不顧，再加上這些超載司機為了多拉多掙錢，他們完全不顧馬路是否能夠承受得了，超載運行。我看到這些，心里如打翻了五味瓶，不知是個啥滋味，情緒上有些激動。兒子扶著我的胳膊，覺出了我的反常，也知道我是為了什么才生的氣，就勸我說：“爹，我看你是多余了，這不是你能夠管得了的，嫌這條路不好，等以后咱在別處買個房，離開這個鬼地方不就得了嗎，何苦把你氣成這個樣子呢？”endprint

“你知道個啥？”我無處撒氣，就對兒子吼了起來，說實在的，我不是別的意思，這條馬路再不好，我也舍不得離開這個地方，畢竟在這兒住了五六十年了，故土難離呀！

聽說我出院了，“聊友”們都到家來看我。大家噓寒問暖地寒暄了一會兒后，話切入了主題，聊起了門前這條公路。大家都有點泄氣地說：“不是我們不執(zhí)行咱定的事，是實在不愿意再招惹是非，再加上天氣也涼了，誰也不愿意盡那個義務了，也管不了那么許多了，現(xiàn)在有的大卡車司機也太野蠻了，根本就不聽那一套，唉！本來都是安度晚年了，還招惹那些是非干啥呀？誰能夠聽咱們這些土埋了大半截子人的話呀！”

正在我們嘮得低沉，抱怨的時候，門鈴響了起來。兒子去開的門。是老臺來了，一進門，老臺就嚷了起來：“老伙計出院了，還不錯，那個司機沒開車撞你就是對你的讓步了?！崩吓_邊說邊進了屋。大家都被他的話說糊涂了，就異口同聲地說：“還反了呢，還敢開車撞人，還有沒有王法了？”

“哈哈，你們以為有嗎？我在電視上看見的，一個開轎車的，也不知是公車還是私家車，反正車里坐了兩個妙齡女郎，司機是送這兩個女郎回家，因這輛轎車不是那個小區(qū)的，保安不讓進，司機惱羞成怒，對保安大打出手，還用車撞保安，把兩個保安都撞進了醫(yī)院?！崩吓_說。

“別瞎扯了，簡直是天方夜譚，現(xiàn)在是法制社會，還能有這種野蠻的事？”我們幾個都不信。

“真事，我也看電視了，前兩天都市臺播的！”兒子也進屋證實說。

“這膽兒也忒肥了，還有沒有王法了？”我感到很氣憤，又激動起來。

“行啦，爹，你也別激動了，臺大爺來了，我去弄幾個菜，你們幾個老哥們在這喝點兒?！眱鹤诱f話工夫就要往外走，老臺趕緊喊：“別，別出去買菜了，在家做太麻煩了，俺老哥幾個上飯店吃去?！?/p>

“是呀，在家做太麻煩了，今兒個俺哥幾個請鄭大哥，給鄭大哥接風。咱們在一起喝幾次酒了，都是臺大哥請客，實在過意不去，今兒個臺大哥正好趕上，也讓俺哥幾個表現(xiàn)表現(xiàn)，請臺大哥千萬給個面子。”幾個“聊友”執(zhí)意要請我和老臺。老臺盛情難卻，欣然應允。害怕去晚了占不著地方，我們一行人早早就來到了這一帶最火的那個小酒館，點了幾個可口的酒肴，喝了起來。喝酒期間，大家免不了南朝北國，海闊天空地胡亂侃了起來。我們從盤古開天地到推翻了蔣家王朝，從美國總統(tǒng)羅斯福到布什處理薩達姆，嘮得熱火朝天，津津有味。大家嘮得很熱烈，我卻發(fā)現(xiàn)了點問題，我覺得老臺有點反常，以前在一起喝酒時，他總是發(fā)言的中心，東扯葫蘆西扯瓢，嘮起嗑來一套一套的。今天卻顯得比較拘謹，緘口不言，悶悶不樂。我就問：“老伙計，今兒個咋啦，咋一句話沒有呢？徐庶進曹營，一言不發(fā)呀！”老臺勉強笑一笑，說：“我有點不太舒服，你們嘮你們的，我洗耳恭聽就是了。”誰也沒在意老臺的異常表現(xiàn)，閑聊還是十分熱烈。由于酒精的作用，大家的聲音越來越高。嘮著嘮著，我把話拉到了正題，我問老臺：“我說老伙計，上回我住院時和你說的事你問了沒有？”

“啥事？”老臺懵懵懂懂。

“看你，貴人多忘事，就是公路的事?！?/p>

“公路什么事？”老臺還是糊涂。

“就是我讓你兒子給查一下到底是誰承包的這段路！這才鋪了幾天呀，就壞成這樣，錢都讓他們摟了！”

“噢，你看我這記性，讓我給忘了！”老臺直拍后腦勺。

“忘了不要緊，回去給問問?！蔽液茉谝膺@件事，就不厭其煩地一直叮囑。

“問不了啦！”老臺說，聲音很沉重。

“咋啦？”我不解地問。

“我兒子調(diào)走了，調(diào)清河市去啦，不管這一段了?！崩吓_又說。我理解，兒子離家遠了，老臺的心里當然不是滋味啦，沒辦法，鐵打的衙門流水的關(guān)嗎，我沒再問下去。大家還在侃大山，誰也沒理會。

一晃，冬去春來，冰雪消融，萬物復蘇。我家門前這條路也原形畢露了，到處是水，到處是泥，到處是坑，到處是洼，新貌換了舊顏了，一切都復原了。我們幾個“聊友”在一起商量，準備到市里反映這件豆腐渣工程的事。就在這時，傳來了一個消息，說是承包這條路工程的那個女包工頭因承建別的高速公路時出現(xiàn)了問題，被逮捕了，并被檢察機關(guān)起訴到法院了。這個女人供出了她的后臺，也就是她的情人。原來，她的情人正是老臺的兒子，那個臺處長。臺處長也因為貪污受賄的問題而被“雙規(guī)”了。噢！我大徹大悟了，怪不得一提這條路老臺就支支吾吾，一提到臺處長，老臺就沉默不語，謊稱調(diào)走了，原來是有難以啟齒的事呀！我深深地覺得，馬路修壞了可以重修，人生的路要是走錯了，修壞了，還可以重修，重走嗎？

門前的馬路依舊，汽車走過依舊顛波，雨天汽車走過水花四濺，晴天汽車走過，灰塵依舊漫天飛舞，夜間人行走依舊崴腳脖子，我們幾個上了歲數(shù)的“聊友”一到黑天依舊不敢走這條路。

打那以后，老臺再也沒來過紡織廠這條路，也沒找過我。我給他打了幾次電話他都關(guān)機，我理解他，他是無顏見江東父老呀。

我在家呆得百無聊賴，無所事事，眼瞅著門前這條破路，越瞅越鬧心。兒子孝心，想讓我到外地散散心，說是眼不見，心不煩。女兒在外地一個風景優(yōu)美、氣候宜人的海濱城市上班，條件非常好，在海邊買了一套大房子。她和兒子一合計，說我在家心煩氣躁，說啥讓我上那兒去住，說遠離這條路心情能好些，叫我到那兒住些日子，怡養(yǎng)天年。這不，我就答應女兒到她那兒小住幾天。誰知，這一住就是小半年。近半年的時候，我思家心切，人都說，故土難離，葉落還得歸根，我就吵著要回家。女兒無奈，只好給兒子打了電話，兒子去接的我。這一路上，我向兒子詢問起家鄉(xiāng)的變化，他緘口不言。下了火車，我們打出租車回家。一進張家屯，我就覺得有些異樣，寬敞平整的柏油路和過去迥然不同，路兩邊整齊地栽著垂楊柳，輕盈的樹枝被風一吹，婆娑起舞，霎是好看。這條路加長了，加寬了，它經(jīng)過我家，一直延伸到江邊。咦，我感到奇怪，怎么出去住了小半年，家鄉(xiāng)竟然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這條讓我頭痛的公路又重鋪了，而且鋪得又寬又長。兒子和我說，這是市里投資重新鋪的路，這條路鋪得好，一切都是按規(guī)定干的，別說跑汽車，就是跑坦克也沒問題。過去的豆腐渣工程已改成了千年大計、百年大計的高質(zhì)量工程。

聽說我回來了，那些“聊友”們都聚到我家看望我。大家七嘴八舌地夸贊起這條新修的路，都說：“我們是見證人，這才是真正的高質(zhì)量的公路。”聽了大家的話，我心潮起伏，激動地說：“以后我哪兒也不去了，就看著這條路越來越好，越來越寬廣，越走越亮堂?！贝蠹遗氖纸泻?。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