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恒坤
在河北博物院名窯名瓷展廳,藏有一件唐代白瓷雙魚背瓶,標為井陘縣出土。其造型呈連體雙魚形,器形與魚體的結合自然流暢,兩邊兩條翻躍挺立的鯉魚,魚體肥碩,相對合抱,魚嘴被巧妙地塑成瓶口,尾為瓶之圈足。瓶口外侈,腹部扁圓,圈足外撇。瓶身飾滿魚鱗紋,兩側堆塑雙排魚鰭紋。尤其魚的眼、鱗、腮、鰭,雕琢細膩逼真。巧妙利用兩條對擁的魚構成瓶體輪廓,從側面看,好似一條軀體圓渾肥碩的鯉魚正欲躍出水面,使人聯(lián)想到鯉魚跳龍門時的一搏;從正面看,又猶如兩魚相對嬉戲,爭搶食物,生活氣息濃厚。這件雙魚瓶無論從釉色還是造型裝飾去看,皆符合邢窯器物特征。這種雙魚紋飾,在唐代的銅鏡上以及瓷器上多有體現(xiàn)。雙魚講究雌雄,在唐代,魚紋作為傳統(tǒng)寓意紋樣,是皇家和百姓普遍崇尚的紋飾。
無獨有偶,展廳之內,還有一件標注為內丘縣城步行街出土的白釉雙魚單柄杯,淺腹,葵口,撇沿,四出筋,由于殘缺,在鴨尾沿下面發(fā)現(xiàn)斷柄痕跡,后修復一環(huán)形柄,但依據杯內雙魚形象,從對稱角度而言,或為“雙柄”,尤其杯內雙魚戲水紋飾,雖然圖案不大,但雙魚形象雕琢得十分逼真,尤為可愛,鮮明地展示了男女恩愛的浪漫情境。這種雙魚戲水杯殘片在內丘縣城多有出土,有的底部還帶有“盈”字款識,說明應為宮廷用器。我有幸見到一片這種帶款識的瓷片,比博物院中那件雙魚形象更為精美,水洗一下,雙魚便產生游動的感覺??上莻€殘件,無法盛上醇釀,展示“魚翔淺底”的奇跡。
館藏的這兩件器物,上面的魚鱗紋都是通過戳印而成,清晰地刻劃出魚目、魚鰓、魚鱗、魚鰭、魚尾等紋飾,充分體現(xiàn)了邢窯匠人的高超技藝。在唐代,這些邢窯瓷器的精致,曾得到了諸多大詩人的青睞,有著眾多的筆下生花的描寫。
其實,白瓷雙魚背瓶還有個文雅的名字叫做“雙魚榼”。一代“詩王”白居易曾對其多有吟詠?!都覉@三絕》中有一句“何如家醞雙魚榼,雪夜花時長在前”。說明了“榼”的雙魚造型,還點明了它的用途,是一種酒器,也就是酒瓶。
為什么說“榼”與“瓶”類似呢?這可以從晚唐時期宰相鄭綮撰寫的《開天傳信記》得到印證:“道士葉法善,居玄真觀。有朝客十余人來訪,解帶淹留,滿座思酒……密以小劍擊之,隨手墜于階下,化為瓶榼,一座驚懾。遽視其所,乃盈瓶醲醞也?!痹谶@里,出現(xiàn)的“瓶榼”和“盈瓶”之詞,說明了榼與瓶是可以合稱,或混稱的。尤其“盈瓶”更是一語雙關,既有滿瓶美酒之意,更有榼上帶有“盈”字款識標志之意。此時,正是御用邢窯瓷器形成“盈”字款、“翰林”款的時期。
帶有玉質感的邢窯瓷器不是人人都能享用的,杜甫沒有高貴的地位,更沒有使用雙魚杯的待遇。但他對邢窯瓷器卻非常喜愛,只好采用祈求的方式討來一件。他有一首詩《又于韋處乞大邑瓷碗》:“大邑燒瓷輕且堅,扣如哀玉錦城傳。君家白碗勝霜雪,急送茅齋也可憐。”一直以來,因為四川有個“大邑”,加上杜甫曾入蜀居住過,便有人認為“大邑碗”是由大邑所燒。殊不知,至今在大邑也沒能找到燒瓷的窯址。其實,按其描述“碗”的特征分析,這么“輕且堅”“勝霜雪”的白色瓷碗,也只有邢窯方能燒造出來。再就是,杜甫的這首詩應當寫于入蜀之前,客居長安的十年間。即“舉進士不中第,困長安”期間。當時,他奔走獻賦,郁郁不得志,仕途失意,過著貧困的生活,所以要兩次向“韋處”“乞”碗。杜甫四十四歲那年,才任右衛(wèi)率府兵曹參軍,主要負責看守兵、甲、器、杖,管理門禁鎖鑰。至長安十年有余,為生計而接受了這所學無用之職,算是有了個飯碗。當時,內丘屬于上等大縣,大縣即大邑。內丘邑的制瓷業(yè)揚名都城,所以其“大邑”應是借指內丘。杜甫落魄長安,郁郁不得志,是借乞討一只飯碗,來抒發(fā)自己郁悶的心情。
邢窯窯火在唐代紅火的場面,從雙魚榼和雙魚杯,以及大詩人們的詠唱可略見一斑。
編輯:劉亞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