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節(jié)深處

你瞧，其實(shí)每個季節(jié)都是這樣

草木榮枯而已，生老病死而已

樹葉落了明年還有另外一片

蟋蟀死了明年還有另外一只

有鳥兒飛過的天空也會下雨

有戰(zhàn)火燒過的泥土也會發(fā)芽

還想做些什么，還能做些什么

一個人的問題，審判了所有人

大人們的謊話比孩子還多

傻子的幸福你從來不知道

我有許多敵人都風(fēng)光無限

我有許多親人都英年早逝

哭過之后，你依然會端起酒杯

正如日升日落，正如河水湯湯

舊卡帶

那些聲音還在，黑暗中的歌者

還在吟詠，另一片天空下的流浪與愛情

只是已沒有機(jī)會，再次打開那臺錄音機(jī)

讓那些透明的淚水從頭再來

和老照片老電影一樣，一張舊卡帶

記錄了歲月的脆弱與憂傷

你瞧，那些帶著記憶的東西都已蒙塵

正如時間本身，正如我們自己

秘密

沒有什么秘密，除了時間

除了世界最初的樣子

閱讀，只是為了確認(rèn)

你的遭遇前世已有

我一直行走在紙張的邊緣

遠(yuǎn)離泥土，在文字里設(shè)置障礙

一座廢棄的城，讓靈魂擦出火花

又在瞬間熄滅

春殘花落

春日將盡，濃郁的花香讓人眩暈

大片的綠色，遮蔽了往日的天空

失眠還在繼續(xù)，一個人的黑夜

長過一個完整的季節(jié)

肉體的速度太快，只是一次發(fā)呆

所有的緣分就到了盡頭，殘花遍地

日常的功課，從一本書里尋找來世

在一行字里打量今生

我依然記得故鄉(xiāng)的細(xì)節(jié)：喪禮上的嗩吶

婚禮上的鞭炮，在人群中穿梭的孩子

似乎永遠(yuǎn)都不會結(jié)束的日子

每個人心里都藏著一個不敢說破的謎語

我羨慕那些一路向前的人們

不悲傷因果之外的事情，拒絕懷疑

春殘花落，他們依然告訴我——

拋出去的硬幣，注定還會回到手中

然后

然后，我開始低下高傲的頭顱

給后來者讓路，青春不再

長者應(yīng)該有長者的樣子

殘山剩水，足以盛放遼闊的孤獨(dú)

和游走的亡靈對話，千秋事業(yè)

只是缺少善于傾聽的耳朵

他們曾經(jīng)用殘荷留住雨聲

他們曾經(jīng)用棋子敲碎燈花

我一路追隨，但見風(fēng)清、月明

蘋果園

從詩畫里走出來，蘋果還是掛在枝頭

端莊，沉靜，一如羞澀的少女

國慶長假，我爬上一棵棵蘋果樹

把蘋果上的紙袋解下來

一上午，秋風(fēng)吹過

胳膊被劃傷，汗水浸透衣服

一上午，我肩酸背痛

渴望早早離開這片蘋果園

讓泥土成為詩歌的修辭

多么虛假的抒情：我沉默的勞作

只是感動過去的自己

陽光鋪滿北方的大地，但沒有照亮

一個時代的病人，他從蘋果園逃離出來

在紙上寫下：山坡下的蘋果園，適于遠(yuǎn)遠(yuǎn)觀望

適于想象，蘋果樹下埋下的回憶與愛情

短歌

一陣風(fēng)吹過，螞蟻怯生生地爬出來

這些卑微的生命，一出來便開始忙碌

不問過往，不問未來

多年以前，我到過草原

初春的天氣里，那遍地的野花

在風(fēng)中潑辣地?fù)u曳

我忘記了從何時起倦怠了遠(yuǎn)方

害怕了旅途，只是，黑暗來臨

我依然聽到火車經(jīng)過隧道的聲音

（辛泊平，河北省詩歌研究中心特約研究員，河北省青年詩人學(xué)會副會長。著有《讀一首詩，讓時光安靜》《與詩相遇》《怎樣看一部電影》等，獲中國年度詩歌評論獎、河北省文藝評論獎等?，F(xiàn)居秦皇島市。）

編輯：耿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