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甘泉 楊蜜

機遇，再難也要往前走

我們中國航空工業(yè)，特別是軍機要走出一條路來是不容易的，這跟我們的底子?。òüI(yè)基礎、經(jīng)濟基礎）有關系。因為飛機是一個國家全面的工業(yè)化的水平和能力的集中體現(xiàn)。

“飛豹”可以說歷史性地給了海軍一個機遇。1977年國務院、中央軍委常規(guī)裝備發(fā)展領導小組確定要搞“飛豹”，1978年改革開放拉開帷幕，體制上開始松動了，我們可以根據(jù)我們的需求來提出想法。

當時背景是，海軍在七十年代以后有個南沙問題，當時沒有一個飛機有這么大的航程，還能遂行作戰(zhàn)任務。毛澤東主席在對海軍的指示中說我們海軍很小，要使敵人怕?！本褪钦f我們得有一兩手讓人家怕的東西。

經(jīng)過幾年方案論證，國防工辦呈報國務院、中央軍委審批，并經(jīng)小平同志批準，決定讓海軍作為軍方代表去研制一型以轟炸為主的串座式攻擊機，同時具備一定的空中格斗和自衛(wèi)能力，后命名為“飛豹”。

這對于我們來說是第一次，過去我們海軍沒有自己獨立的航空裝備科研、訂貨，第一次承擔就是一個完全自主設計的全新型號的科研管理。但是我們連滾帶爬，走下來了。

這個過程中遇到的困難和問題非常多，但當時只有一個心眼：就是得往前走，不能停。那時候國家困難，要削減一些型號。當時海軍主管航空的副司令說，海軍別的型號都能下。潛臺詞就是“飛豹”我們一定要保留。

說起三十年前的首飛，我在場，外面的人不知道這個首飛有多險。我們的試飛英雄黃炳新，我對他是五體投地，那是不要命的。看起來其貌不揚，但是他的中國心鮮紅鮮紅的。飛機出現(xiàn)了很多故障點，但是他堅持把飛機安全地飛下來了。

“飛豹”經(jīng)過海軍長時間地試用，不斷完善、修改。在發(fā)展過程中我們又提出了改進型“飛豹A”，中國人完全自主設計的軍用作戰(zhàn)飛機，我們搞出來了，而且具有一定作戰(zhàn)能力，頂用、好用的中國制造。

馬曉天同志在任空軍副司令時，當時在空軍接受第一批“飛豹A”飛機后，曾經(jīng)對原第一飛機設計研究院黃強院長講了幾句實在話。他說“飛豹A”是個好飛機，在部隊反映非常好。故障率非常低，到了部隊以后，壽命和維修的周期大大的延長。

國慶五十周年閱兵的時候， “飛豹”六機編隊從山海關起飛，米秒不差地飛過天安門，非常漂亮。我們得到了黨和國家、人民的贊譽，非常欣慰。特別是在后來一些國際軍事演習當中，國家就派中國貨“飛豹”去，表現(xiàn)非常優(yōu)秀，得到國際、國內大家的好評。

開拓者的自信和品格

在整個“飛豹”型號的研制過程中，我認為航空工業(yè)人，特別是一飛院起到一個“開拓者”作用。當開拓者，就會遇到很多的問題或困難。首先有沒有人相信你，你有沒有信心和勇氣。我覺得我們很多事情是因為不自信丟掉了很多機會?？少F的是一飛院在面臨各方面壓力的情況下，自己的信心始終沒有丟。

要當好一個開拓者，我認為第一個一定要樹立自力更生的觀念，在改革開放的環(huán)境下，這個基本方針不能丟、不能忘。

中國人在沒有外國樣機的情況下，完全獨立自主的按照軍方的使用要求，設計出一型能用、頂用、好用的飛機，這就是創(chuàng)新，這說明我們中國人不笨，只要給機會、給條件，哪怕是有限的條件，就能做出像樣的事兒來。

習主席多次強調指出，關鍵技術、核心技術就要掌握在自己手里。軍用飛機是要打仗的，在對抗中，誰也不可能把制勝的技術或者裝備給你。所以開拓者要有堅定的信念和意志，能夠在一定的條件下去開拓創(chuàng)新，這個不能動搖。

第二個可貴的就是艱苦奮斗。在“飛豹”研制的幾十年過程中，科研經(jīng)費跟國際上比起來可以說是少的可憐?！帮w豹”從開始科研到交付部隊使用，一共花了十個億，這在航空史上沒有哪個國家，也沒有哪個科研生產(chǎn)單位能用這么點錢來研制這么一個能用、頂用的軍用飛機。

所以我覺得航空工業(yè)人太可愛了。用“吃的是草擠出來的是奶”來形容我們這幫知識分子，我們的工人師傅們一點都不過分。他們的加班，從來不計報酬，給兩個饅頭，炒一點青菜，完了。日以繼夜，加油干！

今天，改革開放我們各個方面條件好了以后，千萬不要忘記中國勤儉節(jié)約、艱苦奮斗的優(yōu)秀傳統(tǒng)。苦寒出香，樂奢出惰。

第三個就是大協(xié)作?！帮w豹”飛機的研制成功，我認為不是哪一個人、哪一個單位，是集全國各個相關行業(yè)部門之力，大家都作了貢獻。

記得當時國家計委開民品協(xié)調配套會時，大家都覺得沒錢這個事兒很難干。但是布置下去之后，大家都各司其職把自己的事兒辦好， “國家”這個“大家”始終沒有忘。沒有這種全國各個方面的合作、協(xié)作、奉獻，“飛豹”飛機也出不來。

所以我說這個開拓者，是堅持自力更生的結果，是堅持艱苦奮斗的結果，是堅持全國大協(xié)作、大家一盤棋共同努力的結果。

奠基石的鋪路和帶動作用

對于評價，我認為“飛豹”在一定意義上是一個奠基石，就是為我們航空工業(yè)軍用飛機的發(fā)展開路奠基。

飛機是由一個復雜的系統(tǒng)組成，它關系到整個航空工業(yè)和與飛機制造工業(yè)有關的所有行業(yè)，表面上完成的是“飛豹”，實際上帶動的是行業(yè)。行業(yè)的進步，隨著飛機的發(fā)展，一步步也在進步。但有了這個墊腳石，我們才能往前走。

從飛機設計角度來說，過去我們是“照貓畫虎”，有原準機，有別國的設計標準、規(guī)范?！帮w豹”沒有原準機，飛機設計標準、規(guī)范要自己選編。

再說飛機動力系統(tǒng)，選用斯貝發(fā)動機，符合軍方要求低空性能好，油耗低，作戰(zhàn)半徑大。把國家花外匯買來閑置的好東西用起來了。再通過“一用、二修、三化、四改”幾步工作，中國有了第一個自主制造的航空渦扇發(fā)動機，渦扇-9。制造能力爬大坡、上臺階。

我想再舉一個例子，就是我們飛機上用的慣性導航設備?！帮w豹”原來的方案是用多普勒導航，國外的慣導設備美國人不賣，到歐洲去人家有“巴統(tǒng)”限制，也不敢賣。恰恰就是那個時候，當時航空工業(yè)618所研制出來我們國家最早的慣用導航設備。

如果使用新研制的產(chǎn)品，我們要承受風險。成為王，敗為寇，敢不敢承擔這個失敗？

我們跟618的所長（現(xiàn)在是院士）馮培德交談過很多次?；谶@款設備在國內所有上飛機之前能做的實驗它全部做過了，結果是好的。我們冒一把險，努一把力，我們中國的機載慣性導航就可能走出一條路。如果沒人用它，那它也永遠走不下去。最后經(jīng)過我們大家共同研究確定，上！

試飛以后，盡管也大大小小出了一些問題，這是正常的。但是很快證明這個決策是對的，而且能使我們飛機的導航系統(tǒng)、火控系統(tǒng)水平提高，對飛機的機動性，對空、對地（海）攻擊能力有較大提升。所以作為奠基石，它把很多行業(yè)給帶動起來了。

第二個含義是，“飛豹”型號走下來之后，我們培養(yǎng)了一批中國飛機設計、科研、試制、生產(chǎn)的骨干力量，培養(yǎng)了一大批人才。

特別是現(xiàn)在出了幾位大飛機的總設計師，比如C919的總設計師吳光輝、大運的總設計師唐長紅都是603所培養(yǎng)出來的，這些人是我們中國的驕傲啊。因為他們走完了“飛豹”研制的全過程，沒有過程中的艱苦磨難、摸爬滾打，是很難培養(yǎng)、鍛煉出人才的。

研制出“飛豹”我們很欣慰，我們個人的榮譽和得失在型號面前都不重要。希望航空工業(yè)的繼往開來在這個基礎上，我們還要繼續(xù)前行，不忘初心、牢記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