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秋瑾是近代婦女解放和民主革命的先鋒,她在新思潮的鼓勵下,沖破封建束縛,只身留學日本,將生命獻給了革命事業(yè)。她的詩回蕩著婦女解放的呼聲,洋溢著挺身救國的豪情,充斥著自我犧牲的壯烈情懷,既有堅定的理想追求,又有凌厲高亢的氣勢,獨具一種巾幗俠女的雄豪氣概和震撼人心的動人力量。
【關鍵詞】: 秋瑾;婦女解放;愛國主義;民主革命;尚武精神
1896年,秋瑾在湘潭與富家公子王子芳結(jié)婚,這樁親事完全是按照傳統(tǒng)士紳家庭的規(guī)矩由家長包辦的。秋瑾對此多有抱怨,致其兄秋譽章信中直言為“婚姻不能自由之遺憾”。故秋瑾早年詩中經(jīng)常吐露閨中落寞與婚姻不幸。如《謝道韞》一詩:“詠絮辭何敏,清才掃俗氛??蓱z謝道韞,不嫁鮑參軍?!睎|晉才女謝道韞以“未若柳絮因風起”一句喻雪之輕柔,遂成才女典型,但秋瑾卻將重心落在同情其婚姻的不般配,以為謝道韞若能嫁給南朝才子鮑照,方無遺恨,此種設想暗示著秋瑾個人的心事,即才女與才子結(jié)合的婚姻愿望。詩中不如意的女婿“王郎”毫無疑問實指丈夫王子芳,謝道韞則為秋瑾自擬,借此表達對丈夫的鄙夷不滿與對婚姻的極度失望。她在《精衛(wèi)石》中對封建婚姻迫害女性的控訴,也是她自身精神上極度苦悶的反映:“有才女嫁于大腹賈,隨鴉彩鳳更堪悲!空有滿腹才如錦,徒將怨恨托吟詩;更無有個人兒解,獨守空房淚萬絲。”正是由于親歷封建婚姻的痛苦,才讓她踏上了為婦女解放而奔走呼號的偉大征程。
她在《題芝龕記》中呼吁:“莫重男兒薄女兒,平臺詩句賜蛾眉。吾儕得此添生色,始信英雄亦有雌?!闭沁@種認識把她從歷史上的閨閣型才女群體中分離出來,而與女中豪杰形成了精神上的承繼,與她們恨不生為男兒的慨嘆如出一轍,《偶有所感用魚玄機步光威裒三女子韻》一詩,真實地記錄了秋瑾從“閨秀”到“女杰”的性別重構與范式轉(zhuǎn)換?!笆?lián)佳句撫膺折,一卷新詩信手銜。”“愛翻聲譜常拋繡,為買圖書每脫簪”,妝臺前居然不是傳統(tǒng)期待中應見的美色,而是不該在此場景中出現(xiàn)的“新詩”;因為愛翻聲譜,常把女子應做的女紅擱下,為了買不該看的圖書反而用最應該喜歡的飾品來交換,每一個意象,都寄寓著秋瑾對性別既定屬性的抵制與悖反,“男女平權一杯酒,責任上肩頭”也預示著她反傳統(tǒng)女德的政治傾向。
與她從女紅到革命的心路歷程一致,其詩也經(jīng)歷了從閨閣里的輕愁淺憂到放眼歷史的豪氣俠義,如其《吊屈原》從屈原所處的環(huán)境議起,上自楚懷王,下至眾臣心,不僅有史識,且洞見纖毫,自有貶揚,表露了她不同于一般女子的襟懷與視野,正因為她所思、所感、所痛與一般閨秀不同,她的境界才會超越閨秀之限。秋瑾志存高遠,已鋒芒畢露于深閨之中。古來才女多傷時悲情,訴說的皆是依靠的渴求與惶恐,秋瑾則不同,她詠《秋海棠》是:“平生不藉春光力,幾度開來斗晚風”表示出女子自立的意念。面對國破家亡的局面,欲救國民于水火之中,但她又深恨女性身份之所制,故有《杞人憂》:“幽燕烽火幾時收,聞道中洋戰(zhàn)未休。漆室空懷憂國恨,難將巾幗易兜鍪。”此詩取“杞人憂天”的典故,明顯具有一種深刻而痛苦的自嘲成份:身為一女子,她的憂患在世人眼里只不過是庸人自擾罷了。故秋瑾明寫憂國之恨,暗里也是女身之恨,她雖為女身,可偏有“國家興亡,匹夫有責”的男性化價值取向,具有濃厚的責任感與使命感。所以為了改變女性現(xiàn)狀,她提倡女學、開通女智,主張男女平等、經(jīng)濟獨立、婚姻自主等,她在《精衛(wèi)石》中怒斥:“纏足由來最可羞,戕殘自體作蓮鉤?!睒O力主張廢除女子纏足。在《敬告姐妹們》中,她勸告女子要經(jīng)濟獨立,“可使家業(yè)興??;可使男子敬重,洗了無用的名,收了自由的福。如再志趣高的,思想好的,或受高等的名譽,或為偉大的功業(yè),中外稱揚,通國敬慕?!彼诠矏蹠鲁讨袑懙溃骸氨緯哉榷f萬女子復其固有其特權,使之各具國家之思想,以行自盡女國 民之天職為宗旨?!碧栒賸D女投入民族救亡斗爭。可見其婦女解放思想不僅限于女性的身心健康、家庭權益和自由獨立,更肯定了女性走出閨門、胸懷大志、發(fā)展個人事業(yè)的人生追求,婦女也可以拯世濟民,青史留名。這種女性解放思想可謂是徹底而深刻的。為了做出榜樣,她投身政治生涯,不僅常常身著男裝,作詩亦從少女時代吟花弄月的閨閣習氣轉(zhuǎn)為男性化風格。劍作為男性身份的象征和頗具男子漢氣質(zhì)的意象常常出現(xiàn)在她的詩中:“也曾渴飲樓蘭血,幾度功銘上將樓。”“走遍天涯知音稀,手持長劍為知己?!蓖形镅灾荆賱κ銘?,寫的全都是男性命定的事業(yè)與性情。這種對女性價值的突破,不僅折射出秋瑾巾幗不讓須眉的決心與氣概,也為女性個人解放尋找到了出路與模式。
她將女性解放的歸宿上升到革命救國的高度,就使她確立了以挽救民族危亡為己任,不惜犧牲的革命志向。她寫作的欲望被充滿政治氣息的時代所召喚,寫作的內(nèi)涵也出于政治風潮激蕩的人心需求。故《感事》:“竟有危巢燕,應憐故國駝!東侵憂未已,西望計如何?儒士思投筆,閨人欲負戈。誰為濟時彥,相與挽頹波。”抒發(fā)憂國救世的壯士情懷,用《寄友》:“時局如斯危已甚,閨裝愿爾換吳鉤?!北磉_為國獻身的激情。又用《普告同胞檄稿》揭露并控訴:“清政府財政潰爛···清廷以種種盤剝欲制華夏于死命?!碧栒偃藗儽仨氂酶锩品逭?。在《寶劍歌》《寶刀歌》中,此種心志與意向更加明確:“君不見劍氣棱棱貫牛斗?胸中了了舊恩仇……斬盡妖魔百鬼藏,澄清天下本天職。他年成敗利鈍不計較,但恃鐵血主義報祖國”“寶刀之歌壯肝膽,死國靈魂喚起多。”筆鋒所至,犀利酣暢,不僅思想先進,而且激昂慷慨,氣勢才華均不遜熱血男兒。在晚清的尚武思潮中,秋瑾效仿蘇菲亞獻身革命,也以中國蘇菲亞的名聲成為“國民女杰”的典范人物。以鑒湖女俠自命的秋瑾在《贈女弟子徐小淑和韻》一詩中有言:“我欲期君為女杰,莫拋心力苦吟詩?!眲窀媾釉趪y關頭不要把心力花在吟詩作詞上,而應該成為“先天下之憂而憂”的女杰。從這首棄文從武的詩中我們就可以看到秋瑾正是晚清尚武時代響應國族主義征召的一個最為自覺的女弟子?;貒蟮那镨?,既憂國憂民,又痛恨國人不思光復大計,更恥于女界向來的沉寂與甘為碎屑,便決心要以身殉志,為革命獻身:“光復之事,不可一日緩,男子之死于謀光復者,則自唐才常以后……不乏其人,而女子則無聞焉,亦吾女界之羞也?!鼻镨Х伦T嗣同,用一腔熱血聊做先聲,洗涮女界之羞,喚醒國人的革命意識。當她選擇以異常壯烈的犧牲來重塑新我時,她的確如己所愿,雖死猶生,不僅在文學藝術中獲得重生,精神也在革命殿堂獲得永生。
秋瑾以一女子身份,做出當時女性無法做到的驚天動地、留名青史的大事,用革命使自己的生命成為傳奇,用文學完成了這份傳奇的宣言,她的革命軌跡與文學軌跡交相輝映、相互佐證并譜寫了她的生命之歌。她身穿日本服飾、懷揣手槍、手握倭刀、足御革履的男性打扮,騎馬行走街頭、論議風發(fā)不可一世的行事作風,豪縱尚氣、喜酒善劍的陽剛之氣,及其創(chuàng)作中剛健遒勁、氣壯山河的氣勢,都完美詮釋了“千古一人秋競雄”的英俠氣概。
參考文獻:
[1]秋瑾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
[2]林丹婭.從閨閣詩到散文:從秋瑾看女性寫作近代之變[J].婦女研究論叢,2014.
作者簡介:宋曉丹(1995-),女,漢族,籍貫:甘肅蘭州,單位:西北師范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