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澤平

我們到死也沒喊出那個名字

我們總得習慣錯過，錯過日出，錯過漲潮

錯過路燈下最后一趟返程的車

似乎我們還沒有學會如何把握愛情。

只是擁抱，偶爾也會親吻

像不像一對陶瓷鴿子？

羽毛是瓷器，心臟是瓷器，多么清澈的小眼睛

哦，也是易碎的瓷器，然后，總會有人提醒 我們

讀幾行關聯(lián)性并不顯著的句子，

比如晚安，比如親愛的布羅茨基

比如遙遠的、寂靜的，那會否是藏有麋鹿的 山林？

我們比更多迷途者早醒

即便是并沒有誰死在七月

這里多么美好

我是說不曾起過爭執(zhí)的開闊地

一些小石頭，你喜歡把它們擺成自己想要的 空房子

點上燈，想象酒鬼劃拳的聲音

溪水總是該死，你喜歡用到這樣粗魯?shù)脑~匯

——該死。即使我們誰也說不清楚它的具體 意義

溪水嗚咽著，仿佛萬物都不會遭遇第二次

無論是重生還是赴死

這注定會絕望的日子里，

甚至沒人再會記起一部電影的名字

冗長的劇情，像你正寫下的字

有時候（抱歉，我能告訴你的只是有時候）

我們需要把不想過早結束的變得更為細膩

這些零碎屬于你，而那些骨頭與血則屬于他們

在這虛構而成的巨型手術室

究竟有沒有人在意？

哦，這是鴿子，這是松木枝，這是墓地

我們手挽手，哭得多么整齊，我們沒有臺詞

到死也沒有喊出那個名字

超現(xiàn)實主義者的2017

我的愛人吶，“去那間廢棄的屋子吧”

我需要你脫掉衣物安慰

需要一把藤椅，幾張原漿制信紙

好像我們都從沒有老去

還是沉默，各自做著命相書里寫到的趣事

穿透玻璃的光線

安靜而又柔和

落在她褶皺漸深的臉上

多像途經(jīng)高原和川地的那條泥流

——位置從未逾越古西夏版圖

而時間不會有片刻停滯

感傷的人總把新生看作是一場哭戲

那只手永遠存在：

掌管分量輕重，徹知萬物

絕不會有任何偏倚

門牌第59號

去年路過這里還有幾聲鳥鳴

哀婉的，憂傷的

像故事里掉色的木琴

就要七月了，蘋果和梨子，旁邊等著誰的女人

廊檐下，墻壁上，為什么苔痕越來越深

我在問你啊，少年吶

誰讓我們如此陌生

今天吹東南風不覺已是黃昏

草木深，暮色深

再也不見誰點亮孤燈

七月過去了，夜雨和晨霜，洗白的是誰的姓名

庭院里，井臺邊，為什么苔痕越來越深

我在問你啊，少年吶

我們可否回到曾經(jīng)

關于孤獨

他愛這粗礪空曠的部分

整座隆起，整座陷落

孕育過的木石與獸

也從來不敢枉自稱寡與多

他也想象過在這斷裂的線條中植入一條大河

水流未必清澈，但一定得有幾截枯骨隨意 漂浮著

他想，中年始于某場夜雪

北風與篝火有著質地相似的情結

——于無中甄別更多無，于有處析離更多有

于是與生相比，結論往往由死勝出

聽這回雪落到天明可能是少年書生雅趣

再聽一回，

一定是殘年難以啟齒的凄涼與孤獨

而關于火種的釋義源于何處？

（如果有過欲念之火，那必是毀滅，亦是 重生）

他想起公元2017年

在某地賓館

他看著那個余情未了的女人

修眉、褪去左臂紋身、點一支煙

把陰雨天氣又轉晴

不加擇選地填入胃中

剩余的時光剛好

能夠慰藉他妄念突生的苦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