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問樵：只求我是愛書人

【簡介】

王問樵，2001年出生于北京，現(xiàn)為中國人民大學(xué)附中國際部高一年級學(xué)生。曾獲得全國創(chuàng)新作文大賽二等獎。在《問對教育》《北京青年報》等報刊上發(fā)表過習作。

【作品展示】

我與心中英雄生活的一天

我是一只蟋蟀。時值秋天，而我已經(jīng)老了，在一間陰暗的囚牢中取暖。有人告訴我，這是中國的漢代。這個年代，充滿了暴力，大漢王朝的軍隊經(jīng)常出征西域諸國，很多無辜的人因此喪命。不光如此，朝廷上也充滿了爭斗，有很多人被投入大牢，與我為伴。

這不，前些天，又有一個可憐的人被關(guān)進了監(jiān)獄。他好像叫司馬遷，聽說是因為李陵將軍出征失敗，他竭力為之辯護觸犯了龍顏。好一個糊涂蟲！那大漢天子的意志，豈是爾等小臣可以忤逆的？這么想著，我悄悄挪到了他的身邊。

咦，這不就是那個太史令嗎？我以前在田野里見過他。他在野外考察民情，態(tài)度很和藹。

司馬遷此時正一個人坐在角落里，似乎在想著什么。我仔細觀察，發(fā)現(xiàn)他和我以前見過的囚犯都不一樣。每年秋天，我都會來這里取暖，形形色色的人都見過，有所謂的大官人，有富豪，有惡霸……不管身份多高，他們被投入牢獄后，一個個都屈服在牢頭的淫威之下。這個司馬遷卻不一樣，不光是沒有打點牢頭，甚至連看望他的親友也只有一個不知名的小文人，叫什么任安。我開始對他感興趣起來。這里可是死囚之地，他這種不知名的小人物怎么會讓皇帝如此動怒呢？看來我得好好了解一下他。

我靠近了他，叫道：“司馬遷，司馬遷先生?！彼麤]有聽到我的叫聲，好像自己在念叨著什么。我湊近，支起耳朵，只聽見“其志潔，故其稱物芳。其行廉，故死而不容。自疏濯淖污泥之中，蟬蛻于濁穢，以浮游塵埃之外……”我不懂他這是在吟唱什么。忽地，我聞見一股濃烈的燒酒味。左右尋看，發(fā)現(xiàn)司馬遷腳邊，確實有一壺酒，傾倒在地上。看來這個可憐蟲明早就要問斬了，這是牢頭臨刑前送給他的酒。

突然，牢門被打開了。我趕忙躲進角落。進來的原來是杜周將軍和李廣利將軍。李廣利是皇帝的外戚。我心想這司馬遷在朝地位可能也不低，竟讓大將軍親自探望。誰知李廣利看著司馬遷，竟哈哈大笑，那樣子頗像在說：“司馬遷，你也有今天！”狂笑之后，李廣利望著司馬遷，臉上充滿惡毒：“司馬遷啊司馬遷，你妄想皇上會聽你的話？真是可笑?；噬显臼窍氚涯闾幩赖模詈缶尤火埬阋幻?，只讓你受宮刑，還不謝恩？不過不要高興得太早了，想必你也知道宮刑的痛苦吧？你覺得你受了宮刑之后，還能在這個社會上頂天立地么？想必你會選擇在痛苦中死去吧？說完，李廣利和杜周揚長而去。

只見司馬遷整個人像丟了魂一樣，坐在茅草上。我從角落里鉆出來，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他，只聽見他說：“父親，我究竟該怎么辦？我是為完成你的遺愿，接受這宮刑，還是一頭撞死在這墻上？”他望著囚窗，對天發(fā)問。我不忍心看下去，湊到他的跟前，問道：“司馬遷先生，你認得我嗎？我認得你。我知道你無法忍受宮刑的屈辱，那又何必在這世上茍且偷生呢？”“小蟲子，我的心事你不懂??！我父親也曾是漢武帝的太史令，負責編撰史書。父親臨終前將編撰史書的任務(wù)托付給我，我怎能辜負他老人家的期望？然而受了宮刑再活在世上，我……我日后有何面目去見列祖列宗？”說到這兒，司馬遷仰天長嘆，涕淚縱橫，許久說不出話來。

不知過了多久，他站起身，走到窗下，仰視著窗外的月光，朗聲道：“欲以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草創(chuàng)未就，適會此禍，惜其不成，是以就極刑而無慍色。”

聽了司馬遷這番話，我仔細想了想我的一生。自從我出土以來，何曾背負過如此大的使命？何曾考慮過榮辱尊嚴之事？盡管人們對我百般漠視，我也只當自己是可憐蟲，認為這就是命！而我眼前這位失魂落魄的人，卻有著這么明確的目標——著得青史照耀塵寰。

深秋的月啊，是那么寒寂。在一番痛苦掙扎之后，我看見司馬遷臉上毅然決然的表情。他叫來了獄卒，準備接受宮刑。臨走前，他咬破手指，眉毛倒豎，在墻上寫下：

人固有一死

或重于泰山

或輕于鴻毛

但得愛書人似我，只求我是愛書人——致蔡朝陽老師

從遇見蔡老師到現(xiàn)在，僅一年半，但我覺得我們已相識很久。

記得去年在長江的船上，第一次聽蔡老師講課。他談到自己40歲重獲理想，他說讀書改變了他。我原本并不太相信讀書能改變?nèi)松?，這在我看來有點像是講大道理，但蔡老師的那本《但得愛書人似我》則影響了我。我是一個并不太能從他人身上發(fā)現(xiàn)優(yōu)點的人，這很大一部分源于我的自傲，但當我遇見蔡老師，我真的從他的蛻變中感受到了讀書的魅力。真正的讀書人并不是那種在大街上走路，你就能從人海中輕易認出來的人。真正的讀書人幾乎淹沒在人海中，乍看沒什么不尋常，但一接觸，你會覺得新奇——他自身就是一本書。

蔡老師愛讀《小王子》，我也愛讀。蔡老師喜歡小王子，他相信孩子們之間存在純真的友情。我喜歡蔡老師，因為我和蔡老師一樣都想當那個小王子。蔡老師40多歲了，依然相信自己還是個孩子，這不是“老頑童”，而是大人童心未泯的表現(xiàn)。正是這樣，我和蔡老師之間便沒有了距離。我們之間建立了孩子和孩子的友誼。

我們見過幾次，但每次都是匆匆而別。去年秋天，我逛了一下杭州的“楓林晚”書店。里面很安靜，沒有北京那些書店的吵鬧。它更像咖啡廳。我以為浙江遍地是安靜的書店。讀了蔡老師寫的《但得愛書人似我》后，我才知道，紹興已經(jīng)沒有什么書店了。這讓我很吃驚。紹興也算是個古城。我去年到紹興，便被蔡老師拉去看故居。紹興的故居可以說數(shù)不勝數(shù)。我參觀了魯迅故居、蔡元培故居,還有王羲之寫的《蘭亭序》中的蘭亭。這么一個飽含古韻的城市，書店卻少之又少，我完全沒有想到。蔡老師一位開書店的朋友，甚至也撇開了書店，轉(zhuǎn)去養(yǎng)魚。他帶走的不只是一箱箱書，還有一份濃郁的情懷。好在很快又有人開了書店——總有一些喜歡書的人在。蔡老師是一個平和的人，溫文爾雅，他從不怒斥年輕人的生活方式。他懂得如何享受生活，懂得苦中作樂。我們一起去過“南方書店”，店外店內(nèi)是兩個不同的世界。穿過那扇門，好像就穿越了兩個不同時代的空間。蔡老師是屬于兩者之間的?？v使門前冷落車馬稀，他也能將其看作風景。就像他自己所說：“這是一幅類似《世說新語》的畫?！?/p>

我喜歡讀蔡老師的文章，因為他寫得有深度，尤其在兒童教育方面，很有創(chuàng)見。蔡老師稱自己為資深奶爸?！澳贪帧边@個詞多少有些“萌”。通過《但得愛書人似我》這本書和以往我對蔡老師的認識，我對蔡老師所做的事一直非常敬佩。多年來，他把自己的精力傾注在兒童教育研究上。蔡老師一直想讓孩子們看繪本，為此他一直在撰文宣傳繪本作者蒲蒲蘭的貢獻。繪本這種東西，正如蔡老師所說，無言地表達了一種情感。我記得我看過一部叫《紅氣球》的電影。這部電影是無聲的，通過畫面和背景音樂展現(xiàn)故事，很感人。蔡老師說沒有文字的故事反而更讓人震撼，我也是這么認為的。這說明蔡老師也還是那個小王子，飛行在想象的天空里。

很久以前，大概是小學(xué)四年級，我看過一部電影叫《海角七號》，那是屬于我童年的記憶。蔡老師也看過?！逗＝瞧咛枴分械闹魅斯珎?，一個個看上去像土匪，但他們都是善良的。他們組成了一個樂隊，其中有熱血青年、警察大叔、耄耋老人?？此破孑獾慕M合，卻在恒春小鎮(zhèn)創(chuàng)下了奇跡。我愛看《海角七號》是因為它講述的情感?！逗＝瞧咛枴防镉懈魇礁鳂拥膼?。蔡老師看電影總是看得比我深。他說，為什么是這樣一些人上了舞臺，那些年輕人呢？這的確令人傷感，年輕人都去哪兒了？

年輕時，我們對故鄉(xiāng)沒有意識，一腔熱血，只想四處奔跑；后來我們想回來看看父母，想找回自己的過去，但留給我們的，除了往事的傷痛，再沒有別的?！逗＝瞧咛枴分?，阿嘉就是一個回來尋找過去的人。但最后他摔了吉他，摔了他的夢。蔡老師是一個戀鄉(xiāng)的人，似乎特別喜歡紹興那個小地方，喜歡那里的車、人、街道和熱鬧。

蔡老師也有憂郁的一面。年輕時代的他算是個“憤青”。有了孩子后，蔡老師搖身變成“資深奶爸”，開始關(guān)注中國的兒童教育。很多人都不滿當下的教育，有的痛罵教育，有的痛罵社會，然而蔡老師則不緊不慢地拋出自由教育論。在兒子的天性發(fā)展上，他沒有過多地阻攔和限制。他尊重兒子，尊重兒子的那些奇思怪想。中國現(xiàn)在談創(chuàng)新，其實為何不把自由教育當作一個基本理念呢？

一本書，一個謎，一段故事。蔡老師在尋找像他一樣的愛書人，而我剛好走在成為愛書人的路上。我們由此有緣相遇。

書從不拒絕人進入它的國度。在那里，萬物生長……

【特約評點】

寫作是為了釋放

潘海燕

王問樵是我的孩子。他不輕易寫文章，只要寫，必是有感而發(fā)；他寫文章有自己的見解，從不人云亦云。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寫作純粹是為了釋放。

從王問樵的文章來看，他寫作有三個特點：一是他的文章真實。寫作對于他，完全是課余愛好，或者說純粹是為了釋放。他看完一本書或一部電影，或在生活中遇到“不平”之事，就一股腦寫下來，常常一寫就是好幾千字，不寫完不罷休。遺憾的是，他缺乏主動創(chuàng)作的意識，這在某種程度上限制了他的進一步發(fā)展。二是他寫文章比較老成。他上小學(xué)五年級，就開始思考自由之類的問題。他善于抒情、議論，細節(jié)描寫不足。他不是天生如此，而是他小時候，我們對他的照顧太少。他三歲時，我們迫于工作（這當然是托辭），把他送去全托，所以童年時沒有人給他讀童話。長大一些，他周末回家，我們也陪伴不多。他常常自己從架子上取書看，一開始接觸的就是成人看的思想性比較強的書籍，這對他性格的形成造成了很大影響——他靜守的日子比較多，長于分析人的心理，但也因此少了少年純真的底色。三是他寫文章率性而為，追求個性的表達。與他的屬相蛇很像，他有時會表現(xiàn)得十分激烈，氣勢咄咄逼人；但大多數(shù)時候，他表現(xiàn)得異常冷靜——在遠距離的觀望中，找到事物間隱秘的因果和機緣，力圖讓思想以一種更深沉的姿態(tài)展現(xiàn)出來。

博爾赫斯說，書擺在那里，等待你進入它的世界，你走進去，它對你來說才是存在的。問樵與書結(jié)緣，但我們指導(dǎo)得太少。我常常自責把他三歲就送去全托。他現(xiàn)在的很多習慣和心理上的問題，都與我們當年疏于管教有關(guān)。在他寫作的道路上，我給予他的唯一指導(dǎo)，只是告訴他，看待問題要多角度地分析，尤其要多用對比的方法分析。問樵在追憶自己的讀書寫作經(jīng)歷時說：“我很感激我的父母，他們把家搞成了圖書館，讓我自己去覓食。而媽媽教我的比較閱讀的方法，給我打開了一個全新的世界。我在比較的過程中，讀書不由得慢下來，形成了自己的學(xué)習風格?！比绻f，除了對比的方法，我們還給了他什么影響，恐怕就是質(zhì)疑和實證的精神。這是我和他父親做事的風格，或多或少也影響了他。

讀書，為了吸納；寫作，為了釋放。這就是問樵的讀書與寫作之路，沒有什么獨特的。如果真的文如其人，那他的文章就是他心靈成長的記錄。

（潘海燕：中公教育語文讀創(chuàng)課程講師，《文學(xué)校園》雜志“作文備考”專欄撰稿人。主要作品有《一名普通教師關(guān)于讀書的自白》《做一個內(nèi)心柔軟的人》《生死乃天道，至情留人間》《人生如譯》等。）

【作者訪談】

讀書可以保持靈魂的鋒利

小編 王問樵

1.請談?wù)勛x書的意義，或者你對讀書的看吧。

答：人的本性是狂野的，但在社會的影響下，靈魂會被慢慢磨平。這時候就特別需要讀書來保持靈魂的鋒利。我渴望通過讀書來擺脫社會的捆綁，使自己不至于淪為“奴隸”。阿甘的媽媽說：“一雙腳能告訴你關(guān)于這個人的一切。”不要停歇，每個人都是命運的收割者，并最終被命運收割。能對抗這收割的，讀書算是其中之一。

2.你覺得寫作文快樂嗎？

答：寫作文快樂不快樂，那得看是自己主動寫，還是被動寫。我考試時幾乎沒有寫出過什么好作文?？紙錾蠈懽魑?，我總感到很怪異，大腦中的“灰色腦細胞”全部僵化，根本調(diào)動不起來；加上我寫作文，動輒幾千字，在考場上，往往還沒開頭，就要煞尾了。所以，在學(xué)校，我?guī)缀鯖]有感受到寫作的快樂。寫作原本是一件很平常的事，不過是有什么想法就真誠地表達出來。我平時比較愛看書，愛看電影。寫書評或電影評論，我還是比較開心的。

3.你對文學(xué)作品有什么看法？

答：就文學(xué)作品而言，最吸引我的是推理小說和偵探小說。我喜歡波洛這個形象。與福爾摩斯不同，他并不需要奔走，而是通過分析每一處線索就能獲得真相。我讀書常常抱著一種玩游戲的心理，喜歡不斷地闖關(guān)，因此最吸引我的作家是卡爾維諾，最吸引我的小說是《達·芬奇密碼》。

4.假如可以，你會選擇作家這一條人生道路嗎？

答：不會。不是我不愿意，而是作家不是誰想做就能做的。這個問題是不能假設(shè)的。我的經(jīng)歷太缺乏“鹽味兒”。如此寡淡的人生豈能奢望成為作家？我看自己不過一寫手而已。

吳新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