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崔向珍
膽小的父親
文/崔向珍
童年的夏天,沒有風扇,沒有冰箱,白花花的日頭曬得人心都發(fā)了慌,熱極了的蟬們隱在樹影里拼命地嘶鳴著。
小小的村子里好不容易盼來個賣冰棍的,兩分錢一根,我們頂著一腦門子大汗眼巴巴瞅著,聽叫賣的聲音由遠及近再由近及遠。日子過得捉襟見肘的,哪有閑錢買冰棍吃呢。吃不起冰棍洗個澡總行的,野地里有很多大坑,夏天雨水多,那么多水坑連成一片,村子里的孩子們?nèi)齻€一群五個一伙的結(jié)伴前往,一天天地泡在水坑里不愿意出來,愜意得很。
但是膽小的父親怕我們溺水,嚴正聲明哪個也不許去水坑里洗澡,除非他有空帶我們一起去。盡管每一次父親都會帶我們?nèi)ツ莻€最淺的大坑,但我們還是玩鬧得極度興奮無限快樂的。 父親沒空的時候,就去水庫挑水回家,滿滿的兩大鐵皮水桶,放在毒日頭下曬透了,得了空就命令我們穿著小褲衩站成一排,像剛綻開的向日葵似的。他用舀子舀水,一個個兜頭淋浴,洗完了晾干了清爽爽地爬上大炕,睡得昏天黑地。 童年的鄉(xiāng)村物質(zhì)貧乏,精神也貧乏,除了幾本讀了幾百遍的小人書外沒有什么課外書可讀。最盼望電影放映員來放一場電影,就在學校的大操場上,做教師的父親帶著我們早早地打開教室門,給放映員準備好桌子凳子。我們也可以占個好地方,坐在父親的周圍。這過節(jié)一樣的日子畢竟很少,于是村子里的同伴們就經(jīng)常結(jié)伴去鄰村看電影。可我膽小的父親依舊不允許我們擅自去看電影。
記得那一次,鄰村放《孫悟空三打白骨精》的片子,我心里那個著急勁兒就別提了,百爪撓心似的,吃飯也不香。父親看我不愛吃飯,又疼惜我瘦弱的身體,只好放下要批改的作業(yè),帶我去看電影。那天的月亮很大很圓,灑在地上明晃晃的。父親牽著我的小手,一大一小兩個黑色的影子蹚著白花花的月光一起前行,路邊的蟋蟀叫得那么動聽。
17歲那年過完了春節(jié)我要返城,父親不放心我獨自在火車站等候大半夜的火車,硬是陪我一路顛簸到了濟南。那晚上候車室的旅客不算多,父親要我躺在長椅上睡了一覺,他強忍著困倦,坐在我的身邊看著我。天快亮的時候,買了站臺票的父親送我上了火車,找好座位,絮絮叨叨地叮囑了好幾遍,直到車快要開動了,他才三步并作兩步地跑了下去。火車緩緩向前,父親的身影越來越遠,模糊的視線里我只看見他的一雙大手一直在不停地揮動。
如今我的老父親都77歲了,膽子卻還是一如既往的小??偸且槐橛忠槐榈囟谖议_車別走神別接電話,過馬路要走人行橫道……我只在心里稍稍抵觸一下,嘴上還是忙不迭地答應著:“知道了!不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