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旭紅
陜西商洛丹鳳縣棣花鎮(zhèn),是作家賈平凹的老家。
因為一個“洛”字,從內(nèi)心深處,我與賈老師有著天然的親近感。賈老師“商洛系列”小說、散文中的風土人情、主人公的意趣秉性,在我的老家似乎都能找到真實原型的影子。我篤定地以為,這就是洛河之“洛”千百年流淌,隨日月運行天地輪轉(zhuǎn),悄悄嵌入血脈的“河洛文化”基因,給我們打上了共同的生命烙印。
開國元帥陳毅詩云:“我住江之頭,君住江之尾。彼此情無限,共飲一江水。”發(fā)源于華山南麓的洛河,涓涓細流從陜西商洛蜿蜒東去,一路納溪攜澗,聲威漸壯,滋養(yǎng)大地,孕育文明,在古都洛陽,攜手姊妹河——伊河,共同投入黃河母親的懷抱。
冥冥中,無數(shù)次遐想,終有一日,我要拋開所有的繁冗事務,溯河而上去拜會你,夢想中設定的場景就不是響晴的藍天麗日,而是在一個雨天。
天遂人愿,2017年10月1日,恰是一個雨天,雖是一場秋雨,卻毫無蕭瑟肅殺之氣,反而給三秦大地帶來些許溫潤婉約之美。
雨,暢暢快快地下著。你家老宅門前的那塊“丑石”也油油地泛出光澤,石上的小凹積蓄成一汪微縮的池塘。立于旁邊的是刻著你《丑石》的那篇美文。原文中描述,那塊丑石最后入了天文家的“法眼”,是一塊天上掉下的隕石,被裝車運走了。那眼前的這塊呢?我笑了,佩服賈老師的“狡黠”。我知道面前這塊肯定就是《丑石》的“主人公”,畢竟,如此體量的隕石數(shù)目寥寥,在世界天文史上也堪稱奇跡,且每一次發(fā)現(xiàn)都有據(jù)可查。在這里,權(quán)當敬愛的賈老師為我們演示了一個文章結(jié)尾“聯(lián)想與升華”的典型案例吧。
雨,密密實實地下著?!捌桨祭险蔽蓍芡邷纤缰楹煱懵湎?,流進門前的小花園,流進厚實的黃土地,浸潤生靈,滋養(yǎng)萬物,一如天地大愛,默默無言,卻無處不在。走進老宅正屋,面對賈老師父母的照片,有著堅定唯物主義信仰的我,雙手合十,虔誠地為兩位平凡而偉大的老人送上深深的祝福。雖然賈老師從不愿用“偉大”來形容自己的父母,卻恰是因為他們的平凡,平凡到和普天下所有愛子女的父母一樣,才成就了真正的“偉大”。
就在昨天,我說要驅(qū)車六百里來陜西拜會你,八十歲的老母親似乎很不理解,恕我直言,她好像對您的大名并不熟悉。我說:“是個大作家?!彼c點頭,卻仍然一臉茫然。我說:“給你念一篇他的文章吧。”于是,我讀了《寫給母親》,念到一半,她已止不住哭出聲來,嘴里念叨著,“真是,真是,她媽咋和我一樣哩?這些苦,你媽都受過?!苯裉?,在“平凹影像館”里,大屏幕上正在循環(huán)播放斯琴高娃老師在央視“朗讀者”錄制的節(jié)目,恰恰朗讀的也是這篇文章,母親和姐姐坐在寬大的板凳上再次仔細聆聽,再次淚流滿面。
雨,淅淅瀝瀝地下著。在“平凹老宅”的廈子房,看到一張面相和善的臉龐,不顧失禮,我不由脫口而出,“好像賈平凹老師啊,你是他的親戚嗎?”那人憨笑,“我是載凹,平凹的弟弟。”太高興了,我拿上一本您的簽名書,熱絡地握著他的手合影留念。
雖然本人忝列作家隊伍,也經(jīng)常涂抹些文字見諸報端,但在著作等身,高山仰止的偶像面前,真真是羞煞人也!說是拜會你,卻從未奢望與你真正面對面的攀談交流,說不定,真正見了面卻笨拙木訥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別說我是“葉公好龍”,這種游子般“近鄉(xiāng)情更怯”的心情,或許,每個人都會有過。
在你曾經(jīng)玩耍的土地上走一走,在你家的老宅附近轉(zhuǎn)一轉(zhuǎn),就已足夠。
這雨,真好!仰望屋檐瓦溝里瀑布般淌下的雨簾,定有一些滲入大地,化為清泉,在洛河源頭汩汩而出,歡唱向東,流過洛河左岸河南洛寧溪村我的家。
“吱嘎嘎”,一支竹篙拔出一桶清亮甘甜的洛河水;“刷嚓嚓”,一把鐮刀刈下一簇顆粒飽滿的稻谷穗;“嘩啦啦”,一桿鋼叉插住一條金鱗紅尾的大鯉魚……
我想今天我已滿足夙愿,我知道了,這水,來自何方……
拜會你,就應該在這樣的雨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