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馬伯庸

奇葩君臣魚水情

文/馬伯庸

古代形容皇帝和臣子關(guān)系特別鐵，一般都會說魚水之情，或者君臣相得。唐朝有這么一對奇葩，可以雄居君臣相得榜的榜首——唐肅宗和李泌。這兩位之間的君臣魚水情，已經(jīng)奇葩到突破天際的地步，讓其他任何一對君臣，都瞠目結(jié)舌，甘拜下風。

李泌在唐玄宗時期入仕為官。這個人相當神奇，他歷仕玄、肅、代、德四朝，先后四次歸隱，醉心修道。李泌小時候號稱“神童”，從唐玄宗到張九齡、張說、賀知章等人，都特別喜歡他，覺得這孩子以后一定能成大器。唐玄宗還特意安排幾個兒子跟他一起玩，其中感情最深厚的就是李亨。

有了這么一層關(guān)系，李亨和李泌從小感情就特別好。后來兩個人逐漸長大，玄宗索性把李泌召入朝中為翰林，還在東宮掛職——東宮是服務(wù)太子的結(jié)構(gòu)，于是兩個人又碰頭了。可惜后來楊國忠陷害李泌，后者終于離開朝廷，開始在名山大川之間隱居閑逛。

可李肅一直對自己這位兒時伙伴念念不忘。安史之亂爆發(fā)，唐玄宗避禍蜀中，成了太上皇。李亨在靈武即位，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去尋訪李泌，居然還真找著了。李亨高興壞了，不僅把李泌當成重要幕僚和顧問，而且“寢則對榻，出則聯(lián)鑣”。這份熱情，聽起來可有點過了。

但這還不算什么。后來李亨快要打下長安來了，對李泌說等我進了城，先把李林甫這個王八蛋的墳給刨了。李泌連忙勸解，說不能挖，挖了李林甫的墳，那不等于諷刺太上皇識人不明嗎？太上皇聽了心里一郁悶，萬一駕崩了怎么辦？李亨一聽，感動壞了，淚流滿面地從臺階上下來，連聲說朕沒考慮這么多，這是老天爺讓你來提醒我呀，然后抱住李泌的脖子嚶嚶地哭……

李泌的分析很中肯，但至于把你感動得抱著人家脖子哭么……這份熱情，聽起來可就更不對勁了。

還有一次。李亨叫來潁王等幾個弟弟一起吃夜宵。李泌是修道之人，習慣辟谷，不沾葷腥。李亨就挽起袖子，親自給他烤了兩個大梨。按說皇上做到這份兒上，對臣子的態(tài)度算是好到登峰造極了吧？李亨比咱們想象的還牛。潁王看大梨烤得不錯，說哥你能給我吃一個嗎？李亨居然不給，說你吃肉就得了，水果是給李泌準備的。潁王不樂意了，說我就是試試大哥你是不是偏心。這樣吧，我們?nèi)齻€弟弟，一起要一個梨，總行了吧？李亨居然還是不給，吩咐別人端來別的水果，說你們吃那些去，這兩個大梨無論如何也得給李泌留著。

李亨對李泌好，李泌對李亨更好。

安史之亂后期，李光弼、郭子儀等將領(lǐng)立下大功，位至三公宰相，李亨有點犯嘀咕，擔心戰(zhàn)亂平定以后賞無可賞。他跟李泌說起這個話題，順口問他你如果立下大功，希望我賞你點什么？李泌從容回答：“臣是修道辟谷的，對功名利祿沒有興趣。我為您運籌帷幄，等到京城光復以后，我就有一個要求——希望能枕在您的膝上睡上一覺，讓欽天監(jiān)的人能看到客星犯帝座，我就心滿意足了。”

大臣立功，不要錢不要官，居然要求趴皇帝大腿上睡一覺。這種請求，可謂是千古奇葩了。

李泌潛心修道，最想看到的，就是自己的舉動能夠影響到天象運轉(zhuǎn)。所以他提出了這么非常規(guī)的請求——睡皇上。這個要求太匪夷所思了。可匪夷所思的是，李亨居然還答應(yīng)了，而且用了一個十分奇葩的方式。

官軍一路打到保定郡。李泌疲勞不已，上床休息。恰好李亨進來，沒叫醒他，悄悄自己爬上床，把李泌腦袋小心地挪到自己腿上，就這么呆著。李泌醒了以后，發(fā)現(xiàn)自己枕著皇帝大腿，嚇了一跳。李亨笑瞇瞇地說：“你把我大腿都給睡了，可現(xiàn)在大亂還沒平定，你是不是得加把勁?。俊崩蠲诘菚r干勁十足，四處周旋，又是調(diào)兵又是調(diào)錢，比原來更加努力。

這一對君臣，感情可真是好得……讓人沒話可說。

（摘自《南都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