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文龍

暑假，我們?nèi)蚁嗉s北京全聚德小聚，卻因手頭《揭傒斯全集》校稿，未能如期成行。兒子終于耐不住，從杭州出差繞道，直接把我們倆逮到北京。

飛機(jī)上，我不禁想起一年前朝陽區(qū)建國門外永安里的那家小館。不起眼的“青磚紅門”，里面卻別有洞天：“仿清式”的裝修，古樸典雅；“木質(zhì)”桌椅，青瓷餐具，每一處細(xì)節(jié)，都讓你不由得想立刻換上那個(gè)時(shí)代的著裝，體驗(yàn)一回格格、阿哥的生活。那主打“宮廷菜”，那有特點(diǎn)的餐牌，那“精致考究”的菜品，那味道不俗的皇壇子、秘制酥皮蝦，除了“別致”，再也找不到更為合適的形容詞。即便是大作家福樓拜，見了這場景，也怕是只能螢光亮于皓月之下。

心曠神怡之際，我即興寫下這樣蹩足的小詩，聊以記下當(dāng)時(shí)的感受：

建國門邊那家館，慈禧太后宮廷菜。一家共聚把暑涼，口蘑笑掬放浪態(tài)。京肚麻豆屋里飄，芋子龍?bào)绰柹相?。蒙羊排立醉心脾，鱈魚豆腐大師來。

臨行的前一天晚上，我們又來到了那家小館。在那里，我們開始敘述著，敘述過去，暢談未來……

觥籌交錯(cuò)間，兒子談起為自己職業(yè)生涯所取的花號，更油然而生一種自豪。

“叵可”?！柏稀闭?，“可”之反也?！鞍?，我這寓意是：‘知其不可而為之?！钡涑觥墩撜Z·憲問》：子路宿于石門。晨門曰：“奚自？”子路曰：“自孔氏。”曰：“是知其不可而為之者與？”

哎喲，小子看來還讀了一點(diǎn)書呢。我暗忖：“叵可”，是一種挑戰(zhàn)，一種精神，一種使命。只要“知其不可而為之”，孜孜不倦，鍥而不舍，定有小獲。

正余味無窮時(shí)，兒子又怡然自得，笑嘻嘻地說：“爸，《荀子·勸學(xué)》不是有言，‘不登高山，不知山之高也；不臨深溪，不知地之厚也?！蔽覄傸c(diǎn)頭，他又補(bǔ)充道：“姚明說過，努力了不一定會成功，但不努力肯定不會成功?！?/p>

聽完，我嘴上雖不愿意表揚(yáng)，心中卻暗喜。小子難道讀過張岱的《四書遇》？“不知不可為而為之，愚人也；知其不可為而不為，賢人也；知其不可為而為之，圣人也?！边M(jìn)一步追問，才恍然大悟：“叵可”，“回”之分也。世事洞明，擁有一顆開放接納之心；人情練達(dá)，知其不可而為之。與時(shí)俱進(jìn)，定將破殼而出；脫穎而行，定能推陳出新。有了創(chuàng)新，定會有所創(chuàng)造；有了創(chuàng)造，定可創(chuàng)就心中的愿景。

回家后，兒子與兒媳婦從早已準(zhǔn)備好的箱子里拿出了和田大棗，新疆小白杏杏干，皮薄仁大味香的巴旦木……之后，兒媳婦的手頓了頓，在空中停了下來，眼睛卻意味深長地注視著我們?！鞍郑瑡?，還有這個(gè)……山西棗夾核桃仁?！眱鹤幽?？從房間里慢慢走出來，眼睛濕漉漉的：“爸、媽，這是我出差，從臺灣給您二位帶來的臺灣高山茶……”手，分明在抖顫。

是啊，兒媳婦意味深長的眼中，我們分明讀出的是：棗夾核，早想和您在一起，如今您二位剛來不久，卻又要回去了……最難耐人間離別滋味。是啊，兒子濕漉漉的眼睛，抖顫顫的手，我們何嘗不解？正如蘇昕《冷水泡茶漸漸濃》中所參悟的哲理：熱水泡茶，情同一見鐘情；冷水沏茗，味在日久生情。

當(dāng)高鐵即將駛向南方時(shí)，我握著兒子的手：“麥舍爾夫有這么一句話，‘整理是人的一種必備技能。人生未嘗不是一次整理。好好干，兒子！”

那家小館。小館，那家。那兒，喚起我們永遠(yuǎn)共同回憶的家。

（江西省宜春學(xué)院文學(xué)與新聞傳播學(xué)院；3336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