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陳 雪

悠悠古琴奏雅韻

文_陳 雪

在不太大的琴友圈里，流傳著這樣一個故事：它是一張古琴，很普通的那種，在琳瑯滿目的樂器行里，它靜靜地掛在墻上不起眼的角落，看著周圍的同伴換了一個又一個，它始終淺笑不語，等待著那位真正屬于自己的人。終于有一天，這里來了一位年輕的女子，嬌小玲瓏，溫婉典雅，周身散發(fā)著古典的氣息。她說想要一張古琴，卻對店主人推薦的幾張蕉葉琴并不感興趣，要知道，蕉葉式古琴不僅樣式精妙秀美，琴音圓潤雅致，而且在我國傳統(tǒng)文化中更是具有豐富的意象，頗受歷代文人的喜愛。她的目光忽然停留在角落里的那個它身上，兩者仿佛能窺探到對方的內(nèi)心，像是久別重逢的摯友，緊緊相擁。女子毅然決然地買下了它，從此超凡脫塵，與琴為友，與書相伴，終成為一段傳奇。

唯美的想象結(jié)束，那個絕世而獨立的女子就是我，這個故事就是我買琴的經(jīng)過，雖然有夸張渲染的成分，但與這張琴的緣分卻是真的。作為外行，我并不懂得太多，對所謂形似蕉葉的流暢線條只覺眼花繚亂，過分煩瑣。而選中的這張琴，琴首、頸、肩、腰處渾然一體，一線直下，素凈大方，無一絲累贅，不禁心生歡喜。后來查閱資料才知道，古琴的樣式，自明清以后，風(fēng)格多趨于華麗、煩瑣，但有一種樣式除外，就是我選中的正合式，“大巧若拙”在此琴樣式上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而且它還有一個叫法是“素琴”，素雅恬淡的名字更讓我的喜愛又添了幾分。

店主感慨道，琴有靈性果然不假，這張琴是他的師兄成名之前所斫，已彈了許多年，早將琴音養(yǎng)得沉穩(wěn)渾厚，本打算留著以后自己用，沒想到被我這個初學(xué)者一眼便相中了，許是琴緣到了。

最初去學(xué)習(xí)古琴純屬湊熱鬧，我本身并不喜愛古琴，少時學(xué)習(xí)樂器的時候，一度認為古琴音色深沉，最終選擇了大珠小珠落玉盤的琵琶。兩年前，單位組建職工文化工作室，古琴班是其中一項，經(jīng)不起幾個同事的合力攛掇，就報了名，就是這次偶然的機會，我便與古琴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第一堂課上，老師講到所有的樂器都只能叫做樂器，只有古琴可以稱為文化時，我的心被震撼了。

在有限的知識庫存里，琴是漢文化中地位最崇高的樂器，有“士無故不撤琴瑟”和“左琴右書”之說，在文人眼里，位列中國傳統(tǒng)文化四藝“琴棋書畫”之首的古琴，不僅是高雅的代表，更暗合天地文武之道。

琴聲悠遠，似乎從未停止過對真情的訴說。春秋時期，孔子酷愛彈琴，無論在杏壇講學(xué)還是受困于陳蔡，操琴弦歌之聲不絕；伯牙和子期“高山流水覓知音”的故事，更是廣為流傳的美談。從《詩經(jīng)·關(guān)雎》中的“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到李白《聽蜀僧·彈琴》中的“蜀僧抱綠綺，西下峨眉峰”；從司馬相如一曲《鳳求凰》演繹了一幕世世傳唱的愛情佳話，到嵇康一曲《廣陵散》彈奏出凄婉悲壯的千古絕唱。古琴即文化，誠然如此。

縱使故事是美好的，學(xué)琴之路依然逃脫不了枯燥與乏味。和所有的樂器一樣，都是先練基本指法，學(xué)的第一個指法是挑，右手拇指和食指相握形成一個圓，同時發(fā)力，觸動琴弦，兩個手指并不分開，像是孔雀舞里的雀羚，雖然很好看，但堅持久了手指僵硬得就像是雞爪了。

古琴只有七根弦，為了能彈出音高，就需要記住琴弦上方的十三個被稱為徽位的小圓點，不同弦不同徽位就會彈出不同的音高。然而這些位置很難記，什么七六徽位、八半徽位、六二徽位，在曲子節(jié)奏快的時候，按壓琴弦的手指都不知道滑到哪里去了，哪還分得清應(yīng)該是七六還是七五徽位。

為了記住這些徽位，琴友們各想奇招，有的先用手指比劃比劃，找出具體位置；有的是拿個便利貼，貼在相應(yīng)的地方；更有甚者，拿出尺子量出準確位置。老師笑我們，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數(shù)據(jù)測量課呢。

最痛苦的其實是學(xué)習(xí)吟、滑音等指法時，彈奏古琴不需要義甲，全靠指腹壓、滑，才練習(xí)幾曲，手指就被磨得紅腫酸脹。老師演示新曲子里的長滑音時，看著她的手指按壓著琴弦長長滑過時，我不禁倒吸一口氣，真心替老師覺得疼。但等自己熬過了這個階段，手指上生出繭子，細吟、上滑、下滑都不在話下，并且運用這些指法，使曲子更添意境的時候，心中還是頗有一番感慨，原來世間所有的云淡風(fēng)輕，都是歷經(jīng)了痛楚，方才這般收放自如。

有些琴友學(xué)著學(xué)著就放棄了，說是覺得自己彈得不好，和別人比顯得很差。我聽了總會笑笑，彈琴本身就是一個修心的過程，修心性、修涵養(yǎng)，為什么要和別人比呢，在彈奏的過程中，感受著千年文化傳承，吟唱著古老的詩詞歌賦，心靈的滿足和愉悅是任何名利、榮耀都比不上的。在提升琴技的同時，靈魂愈加豐沛，心胸愈加寬廣，心性愈加沉穩(wěn)，這不是人世間最好的修行嗎？

古琴是孤獨的，撫琴者亦然，嘈雜的環(huán)境奏不出悠揚的琴聲。琴曲之妙，最重要的是撫琴者的思想和心境。蘇軾有詩云：“若言琴上有琴聲，放在匣中何不鳴？若言聲在指頭上，何不于君指上聽？”愛琴之人，定然胸襟開闊，品自高潔，性自爽朗，方能將峨峨高山、洋洋江河躍然指尖。

厭倦了“柴米油鹽醬醋茶”的世俗，偶爾也想體會“琴棋書畫詩酒花”的優(yōu)雅，我漸漸開始享受撫動琴弦時的淡泊、閑適。在每日的練琴中，我的心越來越靜。淙淙琴音中，似乎往昔已了，如月映清泉，松間石上，看云卷云舒，心境恬淡，而我有了正合琴，且做個返璞歸真的琴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