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社文
向大師討個明白
□徐社文
哪兒錯了呢?一定要向大師討個明白。
出了大門,身后咣當一聲,禁不住還是打了個寒噤。找了個僻靜的地方,他扔了一應(yīng)物品,抬起頭看看太陽,明晃晃的,刺眼得很。招手打個出租車,直奔寶華寺。
敬上三炷大富大貴香,步入大殿,虔誠地在佛祖前磕響三個頭。小沙彌熱情地引領(lǐng)他去見大師。
見到大師,大師仍是那番神采飛揚。
“施主,有何痛苦之事?”
“大師,不認識我了嗎?”
“恕老衲眼拙!”
“我是十年前連續(xù)三年大年初一來燒88.8萬頭炷香的!大師說我那一年事業(yè)上有亮點,再上一個臺階是擋也擋不住的!”
“看施主的模樣,是—”
“我是聽信了大師的話才去爭那個副處的,結(jié)果卻把自己送了進去。”
“時間太長了,老衲不記得了!”
他一下子覺得痛苦非常。他是相信菩薩的,小時候奶奶請張瞎子幫他掐了八字,張瞎子就斷言他是發(fā)財?shù)拿?。到了三十五歲就應(yīng)驗了。他原來在一個很有權(quán)的部門當頭,是有資源和房地產(chǎn)老板打交道的地方,沒幾年自己就暗中掙得盆滿缽滿。他愈加相信菩薩,家里在書房設(shè)了佛龕,每天早起敬香禮拜是他必做的功課。
主管局他只敬一個人,那就是一把手局長,他言必稱“大老板”。別看他在別人面前說一不二的,但在“大老板”面前卻像一個小家奴,以至“大老板”家小到有線電視卡、水電卡、煤氣卡都在他錢包里插著。每個“大老板”都要到退二線才能感受到他的冰火兩重天,但這時只有打掉牙往肚子里咽,下一任照樣寵他。盡管不斷有人提出異議,說長時間讓他待在這個肥缺不是愛他而是害他,但“大老板”就覺得他是能人,那個位置非他莫屬。他一直就欣欣然,飄飄然。
那年寶華寺推出88.8萬新年頭炷香,他悄悄給一個開發(fā)商打了一個電話就搞定。大年初一天微亮?xí)r,就像迎接皇上一樣,他被大師迎到大殿,佛音裊裊,鐘聲悠揚,凈手敬香,那種神圣與愉悅無以言表。那一年真是佛祖保佑,他撈進口袋幾百萬。
直到第三年,除了88.8萬之外,他又額外布施8.8萬香火錢,大師欣然道出天機:“今年事業(yè)有大亮點,仕途要上層樓?!北緛硭幌胝紦?jù)這個生錢的位置直到退休,聽大師如此一說,立刻信心滿滿!
“大老板”力挺,有關(guān)領(lǐng)導(dǎo)打通,一路順暢到公示。眼看紅頭文件就要下,他卻突然被上級紀委帶走。后來聽說,他被“雙規(guī)”還是很有喜劇性的。公示第七天早上,一個不太相干的人還有點酒勁,無聊地在網(wǎng)上瀏覽網(wǎng)頁,無意中看到公示,十幾個公示對象中只認識他一個,那人剛好昨晚和一個老板喝酒,老板喝醉了興奮地說送過他一筆200萬的巨款,所以那人毫不猶豫地撥通舉報電話。一個聽說居然被查實,并且越查越大,辦案人員都有點意外之喜。后來他被判了,“大老板”也被記了過。
“施主,想什么呢?”大師看他走神的樣子。
“大師,要是我不爭那個副處就好了!什么事也沒有!”
大師微笑道:“不是不報,時候未到!莫怪天命,是施主自己福緣不夠。阿彌陀佛!失陪!”
大師又去迎接新的貴客了。
他頹廢地向外走去。今天是他出獄的第一天。
(原載《中山日報》 作者自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