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邊青艾

黃花（外三首）

水邊青艾

今夜，我特別想念黃花。不分屬科，不具名姓

想起這些雨中開放的故交

將可能錯過下一個雨季

我知道在秋天，還會遇到一些

讓我心悸的親人，比如小山菊

它們將以中藥的名號，契入我的下半生

我曾經(jīng)呼喊的黃花，像親親的妹子

在五月的雨水里沐浴

像上了黃釉的瓷娃娃

一碰，就會碎

我曾小心翼翼地，把一簇金雞菊，把聲聲嘆息

移植到窗臺，移植到靠近月光和心臟的地方

風(fēng)一吹，就到了我夢里

黃花主義

我愛黃花，這只是我一個人的事

我與它耳語

在林間空地，阡陌田埂，甚至懸崖陡壁，貼近它

如初戀的人，說一些只有青草

能聽得懂的語言

我以螞蟻那么小的步幅

繞過河床，穿越葦灘，接近黃花

接近金碧輝煌的宮殿

那里面豢養(yǎng)著安靜的小獸

端坐著我的君王

我愿意供奉上

僻靜的山澗，他年的光陰

舉起黃花主義的旗

創(chuàng)立只屬于我一個人的宗教

然后，天天膜拜，天天禱告，天天祈愿

說不定，哪一朵黃花，就是我還魂的母親

黃花黃

我在江湖行走，黃花是我的暗器

我在塵世里演出

黃花是我在雨中念出的惟一臺詞

我來到人間，找一盞燈籠，黃花

是我找到的最明亮的眼睛

我理應(yīng)在年輕的風(fēng)里，遇到那么一朵

嬌羞，在我的骨髓里

栽培上那么一朵

高貴，在中年的嘆息里

痛惜那么一朵寂寞

而事實上，我遇到黃花

已夜深人靜，雨水倒映著黃花

淹沒了過往的雁陣，人間正流行白狐

不再提及青草青，黃花黃

黃花正濃

六月的雨水里，我對著曠野

喊一聲，妹妹

潮濕的黃花是你芬芳的乳名

我喊一聲，親親的黃花

一地的橫陳讓我手足無措

迎風(fēng)而瘦的你，點綴了田野的邊邊角角

你不是糧食，卻喂飽了仲夏的雨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