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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年的記憶

        2017-11-15 03:42:16董大中
        黃河 2017年6期
        關鍵詞:張老長虹山西

        董大中

        六十年的記憶

        董大中

        我在南國女兒居室陽臺上靜對臺風如何肆虐的時候,傳來了老友李國濤逝世的消息,我既感到悲痛和難過,又有點震驚。李國濤坐上輪椅,是知道的,常見的,我?guī)状卧谠鹤永锔谳喴紊系倪@位老友談話,有時也到李府,像過去一樣,談學界動態(tài)、學人行蹤,談雙方讀書感想。國濤告我他是因為腿上血液流通不暢才坐輪椅的,我以為這樣的病沒有什么要緊。不料,他竟突然走了,我所以震驚者,即在此。這也是一場臺風,是打擊我心靈的臺風,比自然界的臺風更猛烈,更震撼心靈。我當即寫了一首悼詩,現(xiàn)在可以回顧我倆將近六十年的友誼了。

        我跟李國濤相識,是在一九五七年到一九五八年之間,最遲在一九五八年大躍進開始以后。

        一九五五年冬天我在山西省文聯(lián)主辦的《太原畫報》上發(fā)表了第一篇作品,此后不幾天,我被分配到太原市教師進修學校教書,學校在精營中街四十四號,不久改為五一路一百五十幾號,現(xiàn)在農業(yè)銀行那兒,跟剛剛由精營東街搬到南華門東四條的山西省文聯(lián)只有一步之遙。我自己也以寫詩為主了,作品大都在《建設報》(《太原日報》前身)發(fā)表。由于生性狷介,我從不到文聯(lián)走動,但文聯(lián)關注到我了,他們有些會給我發(fā)來了通知,我也就到文聯(lián)去開會。那個時候,在山西寫批評文章的,一是趙廷鵬,當時在太原一中教書,八十年代調到太原師專。再就是李國濤和李秋桐,后一個李在兩三年時間里發(fā)表文章比較多,以后不見了。一九五七年在省文聯(lián)的會議上是否見到李國濤,印象不清。一九五八年大躍進開始以后,太原市委為了適應大躍進形勢發(fā)展的需要,專門設立了一個機構叫“文藝放衛(wèi)星辦公室”,由從二四七廠調來的畫家靳及群負責。大躍進中,山西省建筑四公司用三天三夜建成一座電機廠,是現(xiàn)在山西電機廠的雛形。這一事件被當作大躍進的典型,轟轟烈烈宣傳了一陣。領導要求把這一事件拍成電影。也許那時候搞文藝的人太少,此前我參加過一次全國性的電影劇本征獎活動,靳及群要我承擔這一任務。我到省建四公司“深入生活”一個多月,寫出劇本提綱,拿到會上討論。李國濤和趙廷鵬都參加了討論會,并且都發(fā)了言,這是記得比較清楚的。因為我們三人都是教書匠,有親近感,在會外談得比較多。從此成了朋友。

        一九五八年“大躍進”,文藝自然不能落后。趙樹理不在山西,但他的“虎威”仍然發(fā)生作用,寫出《“鍛煉鍛煉”》,先在《火花》發(fā)表,也是《火花》約寫的。馬烽等人像比賽似的,你追我趕,佳作不斷,輪流刊登在《火花》頭條位置。加上新出現(xiàn)的義夫等人的作品,雖然短小,卻像洪鐘一樣,響聲遠播,從而有了山西存在著一個文學流派的說法,有的叫山西派,有的叫《火花》派。這個說法是從《文藝報》傳出來的,時間在一九五九年秋天。我和李國濤聽說后,曾有過議論,卻又不敢寫到文章里,因為在一九五六年初的社會主義教育運動(這個教育運動引發(fā)了后來的“反右”)中,反對宗派主義是其內容之一,說“派”,是人們都很忌諱的。李國濤后來寫《且說“山藥蛋派”》,根子就在這個時候。

        我是由寫詩起步的。一九五八年文藝放衛(wèi)星,《山西日報》開辟 《筆談最新最美的文藝》專欄,我“解放思想,暢所欲言”,說“兩結合”不能做“文藝放衛(wèi)星”的標準,革命現(xiàn)實主義作品也可以成為好作品,主要應該從表現(xiàn)內容看,只要“最新最美”就行了。我舉了趙樹理為例說,如果按“兩結合”要求,那么,趙樹理和馬烽等人的作品恐怕就都要落選了。因此我說“最新最美——文藝獻禮的標準”(我文章題目)?!皟山Y合”是偉大領袖這年初在四川會議上提出來的,我一個小民當然不知道,我這樣說,自然是不妥當?shù)?,《山西日報》連續(xù)發(fā)文跟我“商榷”。那些文章都用筆名發(fā)表,不像后來的“批判”那樣兇惡,只不過說“不妥”而已。不久見面,李國濤和趙廷鵬都說到跟我“商榷”的文章。我想申辯,第一次闖進《山西日報》大門,找到副刊組,見到韓鐘昆、王文緒、朱鳴、郭春塘等人。韓鐘昆好像是副刊組的頭頭,他負責接待,跟我說話也主要是他。他不說那樁“商榷”的事,反而稱贊我的文章和詩,又約我寫雜文,并要我跟編雜文的朱鳴經常聯(lián)系。他們說現(xiàn)在沒人寫雜文,你來吧。隨后我寫了 《愚公不愚》《有限和無限》《斗牛的尾巴》《畫家的眼睛》等篇,寄去后很快發(fā)表。當時在《山西日報》發(fā)表雜文的,主要是一個筆名為鄭奮的寫作小組,后來出版了一本鄭奮署名的雜文集《燈下談心錄》,收了我一篇。從此以后,我詩歌、評論、雜文三劍齊發(fā),李國濤只寫批評文章。

        一九五八年后半年,省委宣傳部在省文聯(lián)開辦了一個文藝理論培訓班,培養(yǎng)理論批評人才,有二十多個學員,我記得有蔡肇發(fā)、張福玉、閻安廣、魯克義、薛麥喜、李近義等人。蔡肇發(fā)是我中學同班同學,山西師范學院中文系兩年(本科是四年)畢業(yè)后,分配到省委宣傳部工作。在四川給趙紫陽當秘書,是文革以后的事。這個培訓班對發(fā)展山西文藝批評起了很大作用,特別是各門藝術的批評,像戲劇批評、電影批評,都有了專門的批評家,他們寫得很多。一九五八年《火花》編輯部一下子來了三個大學畢業(yè)生,即劉金笙、侯桂柱、趙士元,他們也寫批評。山西批評界突然熱鬧了起來,一時成為山西文藝界最紅火的一個部門,對我們這些非科班出身的人,形成了一種壓力。但李國濤、趙廷鵬和我?guī)讉€并沒有因此怯陣,依然寫我們的,并且沒有跟培訓班那些人發(fā)生交往。

        在“文藝大躍進”的鼓舞下,一九五八年以后,太原涌現(xiàn)出一批工人詩人。有牛占桂、張桂根、馬晉乾、藍光斗等。那幾個人大都學歷不高,都在工廠,如太行儀表廠、太原印刷廠等。他們所作大都是“快板詩”,或者叫順口溜。有人出版過一本《劃著琴船下歌?!返男宰樱际强彀逶?。在學校教書而又愛好寫詩的,有一個馬作楫,但馬在大學教書,資格相差很遠,我未能視作同儕。在中學教書的,我即使不能說唯一的一個,卻始終沒有找到伙伴。我已經知道中國歷史上的詩歌有豪放和婉約的區(qū)分。我是喜歡婉約派的。我寫詩,免不了受當時主流形式的影響,也寫些快板詩之類,但是大部分是寫五四以來人們稱為“新格律體”的那種,四行一節(jié),押大體相近的韻。所寫景物大都為小橋流水、春耕秋收之類。同為“小資”的李國濤,跟我有相近的藝術趣味,我的詩作發(fā)表,見面后他都要說。趙廷鵬也很喜歡我的詩,他把我的詩稱為“女郎詩”。

        一九五九年以后,我跟李國濤之間多了一條聯(lián)系渠道。一九五八年八月,太原市搞職權下放,中學全部歸區(qū)領導,我們學校也一分為三,劃歸各區(qū)。我跟一個姓張的老教師到南城區(qū)職工學校,跟我們原來的培養(yǎng)對象成了同事,張先生跟我分別擔任教研組負責人。大躍進中,我們編了一套自用教材,受到省教育廳的高度贊揚,在一九五九年全省勞模會上授予頭等獎。接著教育廳成立全省職工教材編寫組,地址設于我們學校——南城區(qū)紅專學校。成員是從全省抽調來的,共十多人,其中有西山礦務局中學教師戴少庭,他是李國濤的同事。他無形中做了我跟李國濤的中介。我跟李國濤的關系和各自的寫作活動成了我跟戴少庭的主要話題,李國濤需要什么書,也都由戴少庭轉達,我到當時名為“中蘇友好協(xié)會圖書館”(可能是現(xiàn)太原市圖書館前身,至少是其一部分)去借,他看完再由我還給圖書館。最初幾年,通信不多,但聯(lián)系緊密,李國濤的教學情況,甚至他的生活狀況、身體狀況,我都及時了解。戴少庭多年來一直跟我和李國濤保持聯(lián)系,前幾年每過春節(jié),他不是親自來拜年,就是打電話問候。李國濤逝世,他看到消息,格外悲傷,打電話問我,要我轉達悼念之意。

        李國濤對我,亦師亦友。他長我五歲,生于書香之家,幼承庭訓,學歷又高,有很好的藝術體驗,談對我詩的意見,對我很有啟發(fā)。

        一九六○年五月,太原市職權下放糾正,我們原來“下放”到各區(qū)的教師回到一起,改為太原師專進修部,一九五九年初成立的職工教材編寫組早已完成任務,宣告結束,戴少庭這個聯(lián)系渠道中斷。我們進修部成立以后,仍然像過去一樣負責全市中小學教師 (含職工學校教師)的業(yè)余培訓,開設了??坪蛶煼秲杉壍恼Z文、數(shù)學、物理、化學等課程以及函授等教學形式,一九六○年九月以后又由我主持,在山西人民廣播電臺舉辦中師語文廣播教學,連續(xù)三年。李國濤在一九六二年三月二十五日信上說:“《世載堂雜憶》可否帶到你學校去,我愛人楊玉英在師專學數(shù)學分析,每周星期五去聽課,可以由她帶來?!本褪钦f,原來戴少庭擔負的傳遞信息和物品的任務由李的夫人接替了。當然,我和李國濤偶爾會在會上相遇。

        我們兩人何時通信,想不起來??赡芪沂紫葘懶畔蚶钫埥獭N冶4胬顚懹谝痪帕?、一九六三年的幾封信,是我們友誼的見證,也成了李國濤對我亦師亦友情誼的真實記錄。李國濤可能是在一九六二年后半年調到山西省哲學社會科學研究所 (地址在山西省委黨校內)編輯《學術通訊》的,這些信便寫于西山和省委黨校兩地。前引一九六二年三月二十五日信說:“來信收到。我那天沒有進城,因為校內開了一次會議,必須參加。市文聯(lián)那天的會我沒有參加,因為沒接到通知。市內的一些會有時我不易參加,進城一次太困難,如果是上午開會,必須趕六點的車去,遲至七點以后,車站上就是怕人的長蛇陣了,要等兩三個小時?!毙胖兴鶎?,說明他這時在西山?,F(xiàn)在我們交通十分方便,可在那個時候,人們等車用的時間往往比走路還要長。讀這段話,可以對那時交通狀況有個實際體會。

        李國濤接著說:

        那首詩,我看編輯部改得不大好。應當怎么改呢?我也沒想好,或者說是想不好。第六句有兩種改法,一是把“柳絮”干脆改為“柳條”,那就沒有你說的毛病了;一是改成“……也來池上漂”或“……也到池上逍遙”。第八句改得也不太好,“瞧”不如“吃掉”更有動態(tài),我想,不如復原,或者改為“把人影兒咬”,似乎較為俏些。

        這里說的是我自己最喜歡的《池邊》。《火花》在發(fā)表前,把他們的修改方案寄我,要我再提意見。我對他們的修改不太滿意,于是寫信給李。李和我的意見相近。這首詩只有兩節(jié)八行:

        池里放上了魚苗,

        池邊栽上了歡笑,

        人的笑語,魚的跳躍,

        滿池的春水裝不下了。

        湊著熱鬧,

        多情的柳絮也來水面舞蹈,

        小鯉兒只不理它,徑自

        搖著尾巴,趕著把人影兒吃掉。

        可以看出,這首詩保留了我原來的文字。李說“‘瞧’不如‘吃掉’更有動態(tài),我想,不如復原”,極大地支持了我的想法。說“吃掉”,是沖散了影子,不是真“吃”下去。我認為,“吃掉”與“瞧”的不同,猶如“僧敲月下門”和“僧推月下門”之不可比擬一樣。這也是我當時的想法。

        以下說到借閱《世載堂雜憶》,這是清末劉成禺(又叫劉禺生,1876—1952)著,談科舉制度,文界動態(tài),士子軼事,史料相當豐富。他還借閱過《昭昧詹言》,是五十年代出版的系列《詩話》著作之一,當時出版的詩話,我都買下了。當是在談話中我說有這幾種書,他提出要看的。最后是:“《火花》現(xiàn)在又開始給我每月寄了,以前大概在名單上漏掉了?!?/p>

        五月二日信說:

        你的《麥收三首》,給我很美的享受?!肚嗍瘶蚺稀烦^了《池邊》。《場上》差些。為了寫起來方便,我就在詩稿旁邊寫出一些意見,想你不會見怪,這樣,你看起來也方便。

        我的意見只是一時的感覺,參考價值不大。匆匆把這點意見寫上,你看了以后,還趕得上到編輯部去談。公劉寫作經驗多,聽聽他的。

        我在四月初寫了一篇 《三個老農形象》,已送《火花》。四月號的《山東文學》上有我一首舊體詩,帶去請你看看。我自知毫無詩的氣質,所以從來不弄這些。這是寒假中一個舊友的來信勾引出來的幾句,原以為不過給編輯部的廢紙簍增一點財富,不料編者一花眼竟把它發(fā)出來了,走運!

        我的《青石橋畔》是在《池邊》之后在《火花》發(fā)表的,也是我之所喜。信中說到公劉,那是五十年代我最喜歡的一位詩人,原來好像在軍隊,反右運動中挨整,以后摘掉帽子,安排到山西省文聯(lián),在《火花》編輯部工作。他一首寫西藏的詩中“因為安靜,狗在睡眠”給我印象極深,多年不忘。但他似乎不大管事,因為戴過帽子,為人十分低調。那時編詩歌的是青稞(王樟生)。我還是那種性格,雖然《火花》編輯部就在附近,走幾步路就到,雖然我參加《火花》或省文聯(lián)召開的詩歌座談會次數(shù)不少(詩人李季、李冰和聞捷來太原,都分別開過會,我都參加了),也在會上見到過公劉,但我自始至終沒有跟公劉說過話,沒有建立私交。

        正如信中所說,國濤把他發(fā)表在《山東文學》上的那首詩給了我一份。我保存了好長時間,文革中怕紅衛(wèi)兵抄家,我把一部分跟魯迅無關的書運回老家保存,結果反被老家的造反派逮個正著,全部抄走,不知下落,那本《山東文學》可能遭此劫運。八十年代中期我在省圖書館查閱資料,順便找過這本刊物,沒有找到。我把此情況告了國濤;這可能成了他《文集》以外的一篇重要作品,代表著一種形式。他的《三個老農形象》一文,我沒有印象。

        這封信寫完后加“又及”:“借來書二本今奉還?!峨s憶》很好,有趣,能從中得到很多知識,值得一讀?!墩衙琳惭浴窙]細看?!?/p>

        這封信可能是楊玉英女士帶來的。

        同年十月三日的信,是對我那一時期所寫詩作的全面總體評價,全文抄錄:

        大中:

        我把你抄下的詩粗粗讀了一遍。很明顯,這五個年頭以來你寫得很勤奮,因此,進步不小。如果以這種速度前進,那么,再有一個五年,你的詩將要在更廣大的范圍內受到注意了。

        《行星》雖然是五七年的小詩,卻不壞,它表現(xiàn)出一些哲理意味,雖然不是十分深刻的。這方面,很值得多加一些思考。五八年和五九年的作品多流于空泛,缺少詩的情趣,從藝術上看,很少可取的。好像六○年以后你的詩進入一個新的階段(只是比較著說)?!肚锾臁范纵^有詩意了,《十人橋》我很喜歡。好像在選材上你漸漸熟手了?!墩f明員》不夠精煉。

        六一年,《山村集市》以后的幾首都很好?!兑恢恍〈泛苡幸馑迹墒沁B一個人也沒有,似乎它太孤單了,它要把一船的夢載向哪兒去呢?——能不能再給它添一點熱鬧?《小河流水》挺好,我以前沒有注意到。《金蘋果》雖然在《火花》上發(fā)表了,可是我當時讀的時候就覺得不深刻,不夠味兒?!妒磷印繁取短O果》的味道好。

        六二年里,《礦區(qū)之春》怕是沒有生活底子吧?嗅不出礦山的氣息。《春雨》好,有“潤物細無聲”的神態(tài)。這一首和《來到飼養(yǎng)場》還可以整理一下寄出去。六二年的這一些中,都是不壞的?!肚嗍瘶蚺稀愤€是較好的,以前談過。《月光下》前八行的烘染可以全刪 (太粗暴了),后八行是很好的。

        你在抒情詩中安排一定的情節(jié),很吸引人??偟目磥?,你善于做細致的刻畫。以清新取勝。好像你的想象的翅膀沒有完全張開。你看公劉詩里的想象多么強。當然,各人有各人的氣質,各人有各人的藝術特色,不必強求一致。

        我沒有經過很仔細的思考,差不多是順手寫來,這些意見的參考價值不大。好在你胸中自有成竹,當會有恰當?shù)娜∩帷?/p>

        愿你在六二年中能突破目前的水平。猛進一步。

        問好!

        國濤

        10月3日晚

        信中說“在抒情詩中安排一定的情節(jié),很吸引人”,對我影響較大。我的許多寫景的詩幾乎都有情節(jié)。我在《悼老友李國濤》中說“我作小詩請君讀,融進情節(jié)簡又賅”,“融進情節(jié)”就是“在抒情詩中安排一定的情節(jié)”,它來自國濤兄的提醒。我是先這樣寫的,得到他的肯定后,便成為我的自覺。

        另外幾封信也都是談我作品的。他是我那些小詩的第一個讀者,也是第一個批評家。這封信中所說一些作品,如 《柿子》《礦區(qū)之春》《月光下》《來到飼養(yǎng)場》《春雨》等,也是我自己不太滿意的,可能在年底整理該年的作品時扔掉了,現(xiàn)在要看,都不能看到。他所稱贊的《小河流水》,我稱它為小敘事詩,也是我題目以“小”開頭的詩之一。

        他在信中還談到義夫的作品,因為他知道義夫是我中學同學。

        李國濤這幾封信非常寶貴,它是一種特殊形式的批評,親切、隨意、誠懇、坦率。我將把它們整理出來,公之于眾。

        就在一九六二年,還有兩個人談到我的詩。一個是楊韶華,一個是郭根。在山西師范學院(今山西大學)中文系,他們一個是學生,一個是有名的教授。楊韶華是忻州人,很有才能,讀書期間寫了許多詩在《山西日報》發(fā)表。他從《山西日報》看到我用筆名發(fā)表的《小渡口》《小會計》和《小河流水》幾首詩,寫了一篇題為《小溪淙淙……——讀燁子的三“小”詩》的評論稿,送給《山西日報》副刊組編輯、也是詩人的王文緒。我已給韓鐘昆、王文緒說過,最好不要發(fā)表對我的評論。王文緒說了我的意見,又告了我的姓名和地址,楊韶華就拿著稿子找我,從此相識。不久他大學畢業(yè),想找個好單位,又來找我。當時我們學校要求的新人,必須是本科畢業(yè)拔尖的,我們挑選以后,才輪到中學。我跟校長商量,同意接受楊來工作。我到山西大學找他,他卻“被留?!绷?。文革期間,他是一派頭頭,在武斗最激烈時,遭人綁架,扔進枯井,死得極慘,家中留下一個老母。我已發(fā)表《韶華不再》的短文,表示紀念。

        郭根曾是我校請來的兼職教授,一九五六年我到這個學校工作就知道這個人。師專進修部成立后,在教導處工作的一位年輕人,是他哥哥郭挺乙的兒子,我們在談話中多次說到。至于我們兩人是如何成了忘年交的,我想不起來,總之,一九六一年以后我們來往很多,他每次進城,都要來看我。我發(fā)表了詩歌,他差不多都讀過。一九六二年秋天他要到北京看望老朋友、詩人臧克家,他提出帶我的詩給臧克家看看。我挑出十來首。他從北京回來沒有回家就來到我處,說臧克家看得很高興,只是太少,不能成書,要我再整理十幾首,給他寄去,由他作序,設法出版??墒呛髞砦覍懙貌欢?,自一九六四年元旦起就到農村搞四清運動,接著是文革,這一好夢就破碎了。

        從學術研究說,一九五六年對我是一個重要的年份。這年十月十九日,是魯迅逝世二十周年紀念日,國內主要媒體和幾家重要的文藝雜志、社會科學雜志從年初就不斷發(fā)表各種文章。我到我所在學校工作之日,也是魯迅紀念開始之時。我所在學校,由于是業(yè)余性質,又沒有輔導學生的職責,教師每星期除了兩個下午給學員講課以外,所有的時間都由自己支配,可以說是十分“清閑”的。我主要用于自學大學中文系所設置的課程,首先是古典文學。我先讀《詩經》,讀后寫了一篇《論〈詩經〉中的愛情主題》的長篇論文,正是這篇論文,市政府推薦我參加了當年十一月舉行的全省知識青年向科學進軍積極分子大會。除了自學外,我的主要愛好是收集有關魯迅的資料和文章。我每星期都要到新華書店去,古舊書店也常去,看到有關魯迅的著作,全部購存。一九五六年版的《魯迅全集》是一卷一卷逐漸推出的,我向書店預訂,每卷到來,書店通知我去取。那時報紙的廣告欄,除了當?shù)仉娪昂蛻騽⊙莩鰰r刻外,就只有刊物目錄,主要刊物的目錄《山西日報》都有。凡我看到的文章或報道,我都剪存下來,自己看不到的,也就是從廣告的目錄中看到的,則郵購而來。為了搜集有關魯迅的資料,我自費訂閱《光明日報》和《文匯報》兩種報紙。那時還沒有提高到學術研究上看待此事,我也沒有師承,不懂得如何做學問,只是愛好而已。一九五七年“反右”,報上常有“右派真面目”的揭發(fā)文章,我買了一個筆記本,寫上《筆名錄》幾個字,凡看到有關內容,都要摘錄,像字典那樣,按照字的筆劃多少排列。這也是出于愛好。在跟李國濤談話時我說到《筆名錄》,他感到興趣,托人帶去看過。我搜集魯迅研究資料,他更清楚。他約我寫有關魯迅的文章,是對我的看重。我自覺對魯迅研究太少,理論修養(yǎng)不足,有自知之明,對他的約稿沒有答應,倒是他自己寫了魯迅小說中知識分子形象那一篇。

        此前我寫過兩篇有關魯迅的文章,一篇是《魯迅“自嘲”詩小釋》,是一九五九年魯迅誕辰之日在《山西日報》發(fā)表的,八十年代有多本著作談到。另一篇是跟一位朋友的 “論爭”。一九六二年夏,文藝界的思想比較活躍了一些,《文藝報》發(fā)表《題材問題》的專論,批駁“題材決定論”?!渡轿魅請蟆肪o接著開辟《題材問題筆談》的專欄,第一篇是劉金笙寫的《如何是好》,署名“左家軍”。他引用魯迅的話,把“熟悉什么就寫什么”當作作家在題材問題上的突破口。可能我那時比“左家軍”還“左”,就寫《能寫什么與該寫什么——談魯迅在題材問題上的兩個觀點》,跟那位作者辯論。劉金笙是我已經認識的《火花》編輯,由于他用了筆名而我不知,造成了一場筆仗。這篇文章是跟《小河流水》在《山西日報》同一塊版上發(fā)表的,但署名不同。這兩篇有關魯迅的文章,我都給李國濤看過。后一篇文章發(fā)表之時,可能就是他工作調動之時,因此他一擔任《學術通訊》的編輯就約我寫魯迅。

        我從一九五六年開始收集魯迅研究資料,凡六七年,到我參加農村四清運動之前,僅剪貼的資料簿,十六開大小,就有厚厚十六七冊。后來還剪貼了一些,合起來在二十冊以上。其中有些資料,是很寶貴的,魯迅有些重要談話或生平事跡,新時期以來一些著作本來應該談到而沒有談到,乃是因為作者沒有看到那些資料。

        一九六三年,我跟國濤曾就魯迅研究有過一次討論。他在三月一日信上說:

        二十五日信收到。不久幾天以前,《火花》也有信給我,約我寫關于震復的《柳長初當隊長的時候》,我已寫好寄去,不知如何。魯迅的作品實在是寫不完的題目,縱然有那么多的研究者寫過了那么多的文章,我們依然可以再找到新的東西?!秾W術通訊》六三年第一期即將出刊,內有我的一篇關于魯迅小說的文章,你讀了以后給我提些意見吧。

        上次談到魯迅引用過的書目,確是有意思的東西,但我沒有興趣,也沒有信心去搞,你要想編點資料性的東西,不妨搞一搞。

        魯迅引用書目,可能是我提出來的。我曾搞過一段時間。就像建立《筆名錄》那樣,買了一個比較像樣的筆記本,按照筆劃多少,把魯迅引用過的古舊著作一一登記。李國濤在給我的一封信上,曾就如何制作《引用書目》,提過具體設想,劃過一個表格。這個工作搞了不長時間,因為我搞農村四清而停止。我那時還搞了一個《星座錄》,把《天文學愛好者手冊》等書和自己訂閱的《天文愛好者》有關星座資料摘記下來。這個《星座錄》一直保存下來,前年孫兒向我要星座知識,我復印了一份給他。我搞這些東西,都出于興趣。

        文革期間,我被上級調來調去,都在市革委。搞過擁軍優(yōu)屬,搞過教材教法改革,以搞知識青年上山下鄉(xiāng)的時間為長,從毛澤東發(fā)出“知識青年到農村去”的號召起,我就搞這個工作。后來“借調”到太原報社當了近三年的編輯,到北京大學國際政治系進修了一年,回到太原市教育局,安排到辦公室待分配。我不喜歡搞行政,更沒有往上爬的想法。在政府部門工作,乃是不得已。業(yè)余時間我做兩件事,一是自制天文望遠鏡,二是搞魯迅研究。魯迅是那時唯一可以進行研究的,我寫過一部《魯迅在教育戰(zhàn)線上》的小冊子,由四十多個可以獨立的篇章構成,一些篇章在《教育革命》一類雜志上發(fā)表。李國濤文革期間下放聞喜,我不知道,是后來從他書中看到的。粉碎“四人幫”以后,我要求到文藝部門工作。這時,李國濤已經到了省文藝工作室,就是后來的省文聯(lián),現(xiàn)在的省作協(xié)。一九七九年初我也來到省文聯(lián)(作協(xié)),跟李國濤成了同事。

        粉碎“四人幫”以后,當我還在太原市的時候,我就對研究方向做了調整。我想,國內研究魯迅的人不說成千上萬,也是搞現(xiàn)代文學的人人人有份,個個不缺,而在山西這個地方,又根本沒有資料可挖,我們只能在理論上進行發(fā)掘,即使下大功夫搞,也不會有多大成果。我是從來不跟隨他人的,總想走不同的路子,寫他人不寫或寫不出來的東西。于是決定把主要精力放在山西作家研究上,首先是趙樹理,其次是高長虹和狂飆社山西其他作家。趙樹理那時還沒有平反,我搞趙樹理研究,是像戰(zhàn)爭年代搞地下工作一樣,不敢對人說,不過慢慢人們都知道了。一九八○年一月的一天,李國濤跟我閑談,他說想不到一個好題目,不知道該搞什么。我想到魯迅的《野草》。《野草》是魯迅著作中最難懂的一本,有很高的研究價值。當時,大概只有李何林寫過一本有關《野草》的書,整個《野草》研究處在初始階段。我說,我放棄了魯迅,咱們山西總應該有人研究魯迅,你不是寫過魯迅小說中的知識分子形象么?何不繼續(xù)寫下去,成為一本書。我特別指出他藝術感覺靈敏和在理論上有深厚修養(yǎng),文筆也好,適于寫專門著作。李國濤說,對,就搞《野草》。談話沒有完,他就起身走了,可能產生了靈感。他很快開始在報刊上發(fā)表 《野草》系列研究論文,后來結集成《〈野草〉藝術談》,由陜西人民社出版。

        在五十年代的批評中,李國濤注意到作家的文體風格。七十年代末到八十年代初,李國濤主持《汾水》和《山西文學》的編輯工作,更加注意作家的文體風格。他特別欣賞汪曾祺的作品,就在于汪曾祺有獨特的文體風格。魯迅也是有獨特的文體風格的,《野草》就是其具體表現(xiàn)??赡茉凇兑安荨费芯恐校顕鴿l(fā)現(xiàn)了STYLIST(文體)這一新的領域,于是接著寫了《STYLIST——魯迅研究的新課題》。這個題目的發(fā)現(xiàn)和確定,完全是李國濤個人的,他給我說過,有些觀點也跟我交流過,我從未發(fā)表過意見。李國濤這兩本書都具有開創(chuàng)價值,在魯迅研究史上是不應該忽略的。這我在《李國濤的兩本書》中做過評價,此處不贅。

        我們同在一起編輯刊物的時候,李國濤經常跟我在一起閑談,許多大題目都是在閑談中聊出來的。除了《野草》研究以外,就是刊物如何編。這有兩事可記,一是《編稿手記》的創(chuàng)造,二是《我的第一篇小說》的編輯,都是我跟李國濤閑聊時醞釀出來的,前者李國濤運用得最好,可稱一絕,《編稿手記》已成為《山西文學》的符號。后者當時分工由我來搞。我們兩人商定以后,我擬了編輯辦法和征稿信,以后,我出外組稿,先后在《山西文學》上發(fā)表二十多篇。這兩個題目出來后,許多刊物緊跟而上,后來我編《我的第一篇小說》專集,就收錄了《新港》(后改名《天津文學》)和《文匯報》發(fā)表的幾篇同樣性質的文章。

        八十年代初,我搞趙樹理研究,李國濤給予很大幫助,許多事不為人知。

        查日記,一九八○年二月十二日:“上午與國濤赴省圖找趙樹理 《邪不壓正》有關資料,省圖沒有,又到山西日報資料室,總算找到了。”同月二十八日:“上午,同國濤到省市圖書館查閱《說說唱唱》,都沒有找到?!边@兩次查閱資料,我已忘得干干凈凈,要不是日記白紙黑字留在那里,真不敢想象會有這件事。查《萬年歷》,那兩天分別是星期二和星期四,都不是公休天。我想不起我是怎樣把李國濤拉去的。

        《邪不壓正》是趙樹理一部很重要的作品,以我的藝術感覺說,也許是趙樹理作品中最具有藝術性和藝術最完整、民俗色彩最重的一部。這部小說以土地改革為題材,卻沒有正面寫土改過程,而是著重寫軟英的婚事。這部作品出版后不久遭到一些人嚴厲的批評,以致后來從未再版過。我是在這部小說出版后的一九五○年上了中學以后讀這部小說的,后來要讀,都未找到。這里說“找趙樹理《邪不壓正》有關資料”,不是指小說本身,小說已經收在工人出版社的《文集》里了,而是找那些批評文章。對這部小說的批評文章,都發(fā)表在《人民日報》上。最早是黨自強《〈邪不壓正〉讀后感》和韓北生《讀〈邪不壓正〉的感想和建議》,一正一反,看法不同。一九四九年一月十六日、一月二十五日,一九五○年一月十五日,《人民日報》都有文章發(fā)表,有時整版發(fā)表多篇文章,有支持的,多數(shù)是指斥,有的實際上說小說存在政治問題。我很想把這部小說受到的批評作為個案,研究一下當時的輿論環(huán)境,探討它的命運。當時沒有復印這一說,我找到資料后,只有一筆一劃地照抄。

        《說說唱唱》是趙樹理進城以后用全副精力編輯的一份雜志。他發(fā)表過一些后來受到批評的作品,也做過檢討,為自己的作品,也為他人的作品。只有一期不漏地全部翻閱這個刊物,才能弄清他那一時期的工作和寫作情況。這個雜志不久找到了。

        翻閱《李國濤文集》,原來他也寫有一篇《重讀〈邪不壓正〉》的文章,時間正是在這次查閱資料之后。他是完全為我才去的,還是兩人為著各自的目的共同去查,并不要緊,重要的是我抄回了所有的資料。想著我在那里抄資料,李國濤坐在一旁,不知道他是什么滋味。這是一種無私的奉獻,是對朋友的熱心幫助?;叵肽菐啄瓴殚嗁Y料,陪同我的就只有這偶爾才有的幾次,為他人把時間花在陪同上幾乎找不到第二個例子。如果說“找趙樹理《邪不壓正》有關資料”,李國濤也寫了文章,那么,“到省市圖書館查閱《說說唱唱》”,就完全是為了我。想到這里,我對李國濤這種精神更感到可敬,也為我們兩人深厚友情感到驕傲。

        在趙樹理研究上李國濤給我最大的支持,是在發(fā)現(xiàn)了《盤龍峪》第一章之后。根據(jù)史紀言和王中青等人的回憶,趙樹理分章寫出長篇小說《盤龍峪》之后,由他們拿到《山西黨訊副刊》去發(fā)表。我在省圖調出《中國文化建設協(xié)會山西分會月刊》,僅僅出于這是山西的刊物,無論有沒有趙樹理作品都得仔細檢查一遍的預定方針,事前心中無數(shù),哪知,當翻開這本雜志,在第二期第一頁看到《盤龍峪》的題目和題目下邊“野小”的署名時,真是從未有過的喜悅和興奮。我急忙翻下去,這篇小說連載三期,接著有署名“常哉”的雜文《“雅”的末運》《文化與小伙子》。那是星期天,我一口氣把新發(fā)現(xiàn)抄完,回到家里,去找國濤。國濤沒看就說:“在《山西文學》上發(fā)表?!蔽野殉玖粼谒抢?。他寫了一篇《趙樹理藝術成熟的標志》,也安排在《山西文學》上,好像是同期發(fā)表的。

        過了幾個月,李國濤說:“呂某某來信說,只看到一章,就說趙樹理藝術成熟,是不是太簡單了呢?”那個呂某某,是他中學同學,在山東一所大學任教授,名字我一時想不起來。呂所提出的問題值得考慮,但也不盡然。一滴水可以照出一個事物的全貌,一章小說即使不能看出全書的內容、情節(jié),卻可以透露出全書的藝術風貌;再說,成熟是跟后來的藝術風格相比較而言,只要這一章跟后來展現(xiàn)出來的藝術風格相同,就可以說成熟。我把這個意思說了,李國濤點點頭??赡芩€跟他那位朋友繼續(xù)討論過。

        李國濤發(fā)表《且說“山藥蛋派”》在文藝界、學術界引起的反響是人們都知道的。在山西,也興起了討論流派的熱潮。此前,潘保安發(fā)表《老二黑離婚》,引起山西作家、批評家很大興趣,開展了討論,李國濤的文章使這一討論有了新的內容,提高到新的境界。這些討論文章,后來編成一個小冊子。在李國濤文章發(fā)表后,河北文學界的朋友議論說,他們那里存在著一個由孫犁影響和培養(yǎng)的文學流派,他們稱為“荷花淀派”,包括了韓映山和劉紹棠、從維熙等當時已經“復出”的一批作家。他們定于九月十七日到二十日在石家莊召開 “荷花淀派討論會”,向李國濤發(fā)來了通知。但李國濤不去,他讓我去。這是我第一次出外參加學術討論會。我于九月十九日上午發(fā)言,介紹了山西討論文學流派的情況。開會期間,我跟劉紹棠同住一室,這是我跟劉紹棠訂交之始,以后我們一直有密切聯(lián)系,劉紹棠每有著作出版,都贈我一冊。在那個時候參加學術討論會,既能交流學術、增長知識,又能展開廣泛的聯(lián)系,是人們爭著要去的,可是他卻讓給了我。這件事說明李國濤有廣闊的胸懷和義氣。

        我在高長虹研究上,同樣得到李國濤的幫助和支持。這主要表現(xiàn)在他對我研究成果的肯定和宣傳。

        由我主持編輯的三卷本《高長虹文集》出版后,盂縣政協(xié)跟北京魯迅博物館商定在那里開一次高層次的座談會。這次會于一九九○年二月十九日舉行,參加的都是有名的學者和作家,如鄭效洵、唐弢、潔泯、嚴家炎、馬烽、賀敬之、侯唯動、林非、樊駿等,在六十人以上。當時李國濤是山西省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座談會由他主持。他熱情洋溢地講了這部書出版的經過和意義。

        一九九九年九月,我的《魯迅與高長虹》出版,我將第一本書送給李國濤,他很快寫了一篇隨筆,在好幾種報上發(fā)表??偟囊馑际?,過去對高長虹這個人印象很不好,狂妄自大,攻擊魯迅,讀了這本書,印象一下子改變了,原來高長虹身上有許多可愛之處,后人誤解了他,確實存在冤枉。二○○七年我的《高魯沖突》出版,李國濤又寫《〈高魯沖突〉結束一種誤讀》,說:“如果有讀者對魯迅與高長虹的關系有興趣,而且知道與此有關的種種傳言、‘緋聞’,或正兒八經的論證、考據(jù)、資料,那么讀一讀這本書,你會心明,心悅,心服,嘆一聲‘原來這么回事’……老董的考證細致,細到不容你辯駁(或者說,很難辯駁),下一語必經深思,必照顧到各方面的不同意見……”他以“結束一種誤讀”為這本書做了結論。

        同年十月二十八日,陽泉高長虹研究會開成立大會,李國濤受邀出席,他有長篇講話。這個講話只有原始記錄,沒有整理成文,收入作者的文集。其實,這是李國濤一篇重要佚文,應該整理出來。我現(xiàn)在摘錄一些:

        剛才董大中說到的事情,使我回憶起了上世紀七八十年代,我們在《山西文學》編輯部一起工作的時候,我曾請他去找過高沐鴻,寫的就是一些有關高長虹的事情。高沐鴻在當時是德高望重的人,也曾受到過不公正的待遇,他和高長虹有一些關系,是“狂飆社”里的一員,后來在政治上很不得意,曾當過我們宣傳部的副部長,剛解放時曾任山西文聯(lián)主席。像現(xiàn)在寫的這些文章,在當時是不能發(fā)表的,為什么不能發(fā)表呢?就是因為當時的文化氣氛是不允許發(fā)表的?,F(xiàn)在我們能夠坐到這里研究高長虹、討論高長虹,在當時是不可能的。在過去政治運動濃厚的氣氛下,有一點說得不好不對就不行啊……

        后來董大中進行高長虹的研究,他確實是孤身奮斗,雖不算高度保密,但也是要倍加小心的啊。要不是他的那種精神,怎么會有今天的成就?怎么能研究出這些成果呢?要知道如果作為一個作家、學者,你的研究鬧出一點問題,鬧不好十幾年的光陰就白白浪費了。但董大中克服了種種困難,還繼續(xù)堅持高長虹的研究,并研究出一些成果??梢哉f,在當前中國到現(xiàn)在,董大中稱得上是高長虹研究的領軍人物。這次來,聽說要開高長虹成立大會,我都為他激動啊。

        ……

        幾十年來高長虹默默無聞,不但他的文集不能出,還有人想批判他,現(xiàn)在董大中的著作解決了這個問題。還解決了一個最重要的問題,那就是別人認為魯迅一直討厭高長虹,總是諷刺他,兩個人似乎勢不兩立。實際上他的書里有一點解釋,是很有說服力的,那就是到魯迅晚年,大約一九三四、三五年,魯迅編了一本書,寫了一個重要的,約有一萬字的序言,里面有幾百字講到了高長虹,說高長虹年輕時怎樣的意氣風發(fā),后來怎樣的太狂妄,做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等類似批評的話。但也表揚了高長虹在開始創(chuàng)辦“狂飆社”的革命熱情。在序言中偏偏提到了高,而對于收入本書的其他小說作者卻沒有說到這么多的話。因此魯迅對高長虹的評價有批評的地方,但也有肯定的地方。董大中在這里面就提出了問題,那就是說魯迅到晚年的時候已經對高長虹有了另一番評價,那就是并不是一概否定高長虹、批評高長虹。正因為有了魯迅在序言中一番話,我們才找到了根據(jù)。另有人說魯迅去世前寫了一篇文章中有一句是這樣說的“凡恨我的人讓他們恨吧,我恨的人一個也不原諒……”可是那個不原諒的人里面沒有高長虹。魯迅去世于一九三六年,但在一九三四、三五他編小說集的時候已經對高長虹有了另一種看法。

        ……

        這里所說訪問高沐鴻是這么一回事。那是一九七九年。當時《汾水》的主編是西戎,副主編是鄭篤,李國濤擔任編輯部主任。我早就有訪問高沐鴻的想法,以弄清狂飆社一些問題,曾跟李國濤說過,他知道我計劃研究高長虹和狂飆社。大約四五月間,西戎、鄭篤他們老一代作家商量,為了紀念建國三十周年,將在九、十月號編輯一組文章,請老作家撰寫,這其中就有高沐鴻。李國濤把約稿的任務交給我,我拉了蔡潤田一起拜訪。請寫紀念建國三十周年的稿子兩句話說完,我著重提出一些有關高長虹和狂飆社的問題,高沐鴻都做了回答。就在這次談話中,高沐鴻說到高長虹跟石評梅的關系,說到高長虹到延安以后的故事,還說高長虹從國外回到重慶,曾帶一個外國女子,結果跟他二弟高歌鬧吹。這次訪問,談話在兩個小時以上。高沐鴻寫出稿子以后,是我一個人去取的。兩位主編看過稿子后不敢發(fā),因為高沐鴻的稿子都是發(fā)牢騷。高沐鴻聽說他的稿子遭“槍斃”,大為不滿,打電話說:“叫你們那個董大中來!”弄得我十分為難,以后再也不敢造訪高沐鴻了。

        在平時,李國濤是跟我交往最多的一個人。常常是他來我陋室。上了樓梯還沒有到門口,就大聲問:“董大中,在干什么?”他知道我耳聾,說話聲音特大。坐下后,總是先說各自寫什么,讀什么;這是最主要的經常性的節(jié)目,幾乎每一回都由此開場。然后由近及遠,談論學界動態(tài)和一些名人名作。不是正式的評價,所說,偏重于細節(jié)、故事,也就是文壇掌故吧。議論是很隨便的。我對李國濤的口音已經習慣,他的話大部分能夠聽懂。

        談的最多的是魯迅。我在梳理魯迅和高長虹的關系時,對魯迅跟許廣平第一次通信中一些不合常規(guī)的舉動,一直存有疑慮,認為事前必有人做過撮合,不然魯迅的復信不會那么胸有成竹,也不會一開始就稱對方為“兄”。許廣平的信也不是交郵寄出的,可能有人投送,因為她上午寫信,魯迅很快就見到了,中間缺了郵局由各郵筒收回、在局分揀再投送出去的一系列環(huán)節(jié)。這一情節(jié),其他人從未說過,還有人竟說中間經過了三天的時間。我說到這件事時,李大都點頭同意,我倆還議論過那個牽線人是誰,一致指向許××。我從魯迅研究刊物上看到有關《野草》和魯迅文體的研究文章,都向李國濤通報過,有時還會把那些論述尋找出來給他看。不過,李國濤對那些新的說法不感到興趣,往往連看也不看。我在高長虹研究上有新的想法,也會跟李國濤交流。

        談到現(xiàn)代名人,有余秋雨、錢鐘書、季羨林等人。我讀余秋雨的《文化苦旅》不像一般人那么入港,幾乎沒有讀過完整一篇的。我說了我的意見,李國濤不太同意,他似乎是喜歡余秋雨的。我沒有讀過錢鐘書的《管錐編》,讀過《圍城》,所談也就是錢的創(chuàng)作。李國濤多次說到錢鐘書知識如何廣博,《管錐編》如何深厚、博大。錢鐘書可能是他最喜歡、最佩服的一位學者、作家。季羨林,我倆一致認為季是我國少有的印度學大師,國內沒有人能及得上他的,對把季說成國學大師,覺得不能反映實際情況。

        機關事務、熟人朋友,一概不談,以致我對近在身邊的事都是盲人、聾子。我?guī)状握f,我是生活在真空世界的人,對周圍的一切,都感到隔膜。《汾水》改為《山西文學》后,在副主編的名單里有閻安廣。有一次我問國濤,閻安廣怎么不來上班,他一直請創(chuàng)作假嗎?李國濤聽后,哈哈大笑,幾乎把手里拿的杯子掉到地上。笑畢,李說,閻安廣調走一年多了,你不知道?

        山西學人中,我倆最佩服、最敬重的是張頷先生。當年十卷本《魯迅全集》(1956年版)出版,李國濤沒有買到,他后來要用時才想辦法,恰巧張頷先生把自己的一套出手,解了李國濤之急,他們倆從此相識。這是李國濤后來撰文說起,我才知道的。我對張頷先生在考古學和晉國史研究上的成就早已知悉,由于研究興趣不同,沒有交往。一九九九年五月,我在醫(yī)院輸液,偶見住院名牌上有張老名字,就在我隔壁。這個時候,我的研究興趣雖然沒有改變,但由于收藏了不少寶卷,而張老寫過有關寶卷的文章,我正在收集我老家著名學者衛(wèi)聚賢的資料,而他們兩人又都是考古大家,這兩個話題使我感到有拜訪張老的必要,便不揣冒昧,推開他病房的門。報了名字,張老立即坐起身,熱情招待。這次談到衛(wèi)聚賢,談到寶卷,談到考古。第二天我?guī)Я诵l(wèi)聚賢的幾本舊版書和幾本手抄寶卷,似乎喚回了張老青年時代研究寶卷的激情,他坐起來,一邊輸液一邊看,看得很有興趣。在翻閱衛(wèi)聚賢的《歷史統(tǒng)計學》時,張老說其中“九九消寒圖”的圖畫得不對。第二天帶來一張卡片,是他畫的。這以后,我們二人幾乎每天都要談論一陣,我聽力不好,我們就用筆談。在一次談話中,張老問:“你和李國濤熟悉么?”我說“再熟悉不過?!币娏藝鴿?,我說了這事,李說:“走,去看看張頷!”大約從二○○○年春節(jié)起,我和李國濤幾乎每年都要給張老拜年,那也是我們唯一前往拜年的老人。我倆都認為,如果要在山西學人中舉出一個真正在全國數(shù)得上的人,恐怕只有張老能夠舉得出來。胡適曾說,考證出一個古文字,就像天文學家發(fā)現(xiàn)了一顆彗星一樣。其實,在現(xiàn)在科技手段高度發(fā)展的情況下,發(fā)現(xiàn)彗星容易,考證出一個古文字——特別是甲骨文,不知困難多少倍,現(xiàn)在甲骨文就有三分之一左右沒有釋讀出來。張頷先生考證出來的古文字和古器物不是個位數(shù),至少有幾十個。張老的書都由中華書局出版,足以說明他的價值。這是我和李國濤的共同認識,曾經多次談到。

        我和李國濤拜訪張老,一般都是他們二人說話,我坐在一旁聽,戴著助聽器,也只能聽三分之一不到,有時候,一些重要詞語聽不清,整個談話也就等于白聽了,不過談話的主題是心中有數(shù)的。李國濤說到他徐州老家的情形,張老聽得很仔細。文人見面,有無窮的話題,即使說到別的,轉來轉去,也會重新回到文人身上。我跟李國濤幾乎年年去給張老拜年,就在于我們有說不完的文事。有一次我和國濤看望張老,我?guī)Я藦睦霞規(guī)淼囊桓迸f畫請張老鑒定,張老一看,說是 “畫匠畫的”,我回來就扔掉了。由于我后來研究范圍擴大,我跟張老之間能夠交集的題目越來越多。一次我說到《二十四孝》的成書經過,張老順手從他的書架上抽出一疊資料給我,有他收集的《二十四孝》現(xiàn)代版本,有他抄來的卡片,還有《考古》雜志,我寫《二十四孝考述》都用上了。張老送給我的寶卷至少有兩種,一是產自他故鄉(xiāng)介休的《空王寶卷》,一是《老鼠告貍貓寶卷》。我從未向張老索字,但他將好幾種文稿和手稿復印件給了我,李國濤也有一份。

        二○○九年二月二十八日,我和李國濤又一次去看望張老。這次,我做了談話主角。我問張老抗戰(zhàn)以前在什么地方,張老說在智力展辦的民族革命同志會。我已經聽人說過張老在民族革命同志會搞宣傳工作,我拿出預先復印的《戲劇日報》,問張老知道這報的詳細情況否?這個報是個孤本,山西省和太原市方志部門編寫的有關史書都沒有談到這個報紙。張老看了看說:“我沒有印象?!庇纱碎_始,張老說了當時太原新聞界的不少情況。說到我們縣,張老念口訣道:“萬泉縣,稀巴爛,三家門面兩家店……”這個口訣在我們縣是人人知道的,不過縣城早已改變,解放以后出生的人不會再聽那個可笑的口訣了。

        李國濤走了,我感到格外悲傷。我失去了相知最深、脾性相近的伙伴,心里感到空虛,失落?;叵脒^去六十年來交往情形,要說的話很多。無論撿起哪一件,抖出來的都是親切,友好,令人永遠難忘。我曾幾次提出,給老友寫一部簡單的傳記,李國濤搖頭,我只有作罷,好像已有人做這個工作了。我說把他給我的幾封信還他,他也搖頭。我在深圳聽到老友猝逝的消息,真的驚呆了,因為事前沒有想到他會走得這么匆忙。我寫了一首小詩,寄托了我的哀思。這幾天翻尋出有關記載,湊成這篇文章。這只是我們交往情形的很小一部分,現(xiàn)在寫出,仍然是表示哀悼,表示懷念。在我心里,老友李國濤的形象是永遠清晰而且不朽的。

        燕霄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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