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進
(暨南大學 外國語學院, 廣東 廣州 5106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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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強制闡釋”到“界面研究”:一種文化分析的理論視角
王 進
(暨南大學 外國語學院, 廣東 廣州 510632)
晚近以來的中西方學界普遍存在著不同形式的理論危機。泛文化的批評觀念造成理論對象的溢出效應,跨學科的理論范式導致研究方法的邊界效應,相對化的價值體系引發(fā)理論意義的混沌效應。借鑒國內學界近來興起的“強制闡釋論”批判話語,本文重點圍繞以上三種效應的理論危機,從“文化性”、“學科性”和“對話性”三個層面反思當代文藝理論的范式問題,梳理和建構一種作為文化分析的理論界面研究新視角,在此基礎上探討其對當代中國文論建設的方法論意義。
理論危機; 強制闡釋論; 范式轉型; 文化分析; 界面研究
晚近以來在中西方學界普遍發(fā)生的文學理論危機,始終困擾著以理論為主業(yè)的文藝理論家們。歐美學界不斷呈現(xiàn)出以“反對理論”、“抵制理論”和“理論之后”為代表的種種“理論厭倦癥”,
國內學界則依次出現(xiàn)過“失語癥”、“理論過剩”、“后理論”,以及“強制闡釋論”為代表的陣陣“理論反思潮”。相比之下,所謂“理論危機”之說在國內外學界的提出,明顯具有不同的學術語境和文化訴求:歐美學界圍繞理論的“文學性”問題,著力扭轉文學理論日漸偏執(zhí)的泛文化與唯理論傾向;國內學界反思理論的“本土性”問題,致力建構學術研究日益崛起的中國視角與價值體系。正如國內學界近期熱議的“強制闡釋論”批判話語指出,當代西方文論具有自身獨特的“價值觀體系與問題視域”,對當代中國文論重建“只能是方法論意義上的啟迪和借鑒”。因此,借助“強制闡釋論”的理論視角,本文圍繞“理論之后”的思想動因與觀念變革,在“學科跨界”、“概念旅行”和“界面研究”三個層面探討當代文論作為“文化分析”的范式轉型,同時梳理其理論形態(tài)、學科概念與研究方法。具體來說,從文化性的溢出效應反思當下跨學科人文研究的困境,從學科性的邊界效應考察跨界批評的基點,從對話論的旅行效應總結界面研究的范式,同時在此基礎上梳理并建構一種作為文化分析的理論研究新視角,繼而探討其對當代中國文論重建的方法論意義。就“理論危機”的歷史成因來看,大多數(shù)文論家們反對和抵制的并不是從理論層面分析意義生產(chǎn)的研究視角,而是單純以理論話語置換文學經(jīng)驗的闡釋范式。正如喬納森·卡勒所指出,“理論的不可控制性是人們抵制理論的一個主要原因”。在消解理論話語的經(jīng)驗結構和價值體系之后,理論本身或許只能沉溺于文本意義的符號邏輯,就此陷入到從虛無意義到理論泡沫的話語迷宮。當代語境的文化研究思潮推動“文學性”向“文化性”的理論轉型,更是加劇這種理論生成方式的現(xiàn)實危機:一方面,作為其研究對象,文化范疇日益膨脹,已然成為一種無所不包、無處不在的超級能指符號;另一方面,作為其研究方法,跨學科視角日漸空泛,以一種“無學科者無畏”的研究態(tài)度,隨意消解傳統(tǒng)人文學科的現(xiàn)實邊界,肆意評點原本屬于不同學科專業(yè)的知識領地。其結果只能是“文化研究的發(fā)展過程實際上始終面臨對學科邊界任意性的敵意和指責”
。應該說,作為跨學科研究對象,文化范疇呈現(xiàn)出一種發(fā)散式的溢出效應,它消解的是研究對象原本具有的理論邊界和意義結構,理論學界對此已經(jīng)多有批駁之論述。然而,作為跨學科研究方法,文化研究則突出一種整合式的溢出效用,反而成為受到熱捧的跨界視角,沒有引起充分的理論關注與反思。應該說,任何一個人文學科的合法存在,首先必須具有自身獨特的研究對象和理論方法,否則必然將淪為其他學科專業(yè)的理論附庸和知識注腳。歐美學界的批評理論與文化研究,由一種學科性的理論方法擴張成為整體性的學科領域,名為跨學科,抑或無學科的文化批評實踐,實則是對人文學科傳統(tǒng)邊界的越俎代庖,并且過猶不及。然而,以泛文化之名、行跨學科之實的文化研究,在很大程度上沒有正視跨學科性的溢出效應,反而將其置換為文化主義與結構主義之間的范式矛盾。對此,英國文化理論家托尼·本尼特認為“文化對于廣泛人文社會學科的跨學科影響尚未得到充分探討”,他本人主張“單一學科的分析視角有所不足,只有跨學科研究才可以在相互交叉的學術領域提升對于文化的考察和分析”。
但是,荷蘭文論家米克·巴爾卻針鋒相對,激烈批判這種名為整合方法論、實則取消學科邊界的研究誤區(qū),認為其對人文學科的多樣化發(fā)展在很大程度上存在著“真實的、致命的”的潛在威脅。 或許,以文化經(jīng)驗作為研究對象,以意識形態(tài)作為理論范式,批評理論或文化研究,對于人文研究來說不失為一種關照文化、關注經(jīng)驗和關懷主體的新型研究視角,但是無論其如何擴張無度,終究不可能成為消解和置換傳統(tǒng)人文學科的“超級”學科。這種以“文化性”為中心的跨學科理論建構,實際上反映出的是“強制闡釋論”的“場外征用”問題。正如張江先生所言:“依靠場外理論膨脹自己,證明了當代西方文論自身創(chuàng)造能力衰弱,理論生產(chǎn)能力不足,難以形成在文學與文論實踐過程中凝聚、提升的場內理論?!睋Q句話說,脫離了文學實踐與生活經(jīng)驗的理論原動力,當代理論的最終結局只能是迷失在“場外征用”的理論泡沫與話語迷宮。針對當代文論的“場外征用”誤區(qū),朱立元先生同樣指出“文化研究的多學科、跨學科闡釋模式強制性地支配和逐步取代了文學批評以審美為主干的傳統(tǒng)闡釋模式”,并且強調“文化研究主宰文學研究的這種強制闡釋的風行,正是當代西方文論危機的征兆之一,昭示著文學研究有可能走向自我衰竭的現(xiàn)實危險”。從理論生成過程來看,文化研究緣起于對文學文本的文化關照,成長于文學批評的文化視角,崛起于文學生產(chǎn)的文化經(jīng)驗,卻逐漸迷失在文化批評的場外理論。因此,學科意識的缺席、現(xiàn)實經(jīng)驗的缺乏、研究對象的混沌,以及理論方法的混搭,使得跨學科人文研究必須首先反思“理論之后”的文化研究,積極應對其跨學科性的溢出效應。
針對文化研究“場外征用”的這種溢出效應,米克·巴爾提倡當下人文研究者轉向作為“文化分析”的理論研究,并在此基礎上強調文化分析在兩個理論層面的范式轉型。其一,作為學科意識的文化分析,界定“跨學科人文研究”的學科身份,堅持“其本身并非是無學科意識,在方法論層面也并非奉行折中主義,抑或漠視學科差異”;其二,作為研究方法的文化分析,關注不同人文學科的傳統(tǒng)邊界,主張“文化分析的工作主要是分析性的,其分析過程通常涉及‘告別習以為常的學科傳統(tǒng)’”。
從以上兩個層面來看,文化分析的理論范式,通過恢復跨學科人文研究的理論邊界和學科意識,目的在于消除文化研究日益膨脹的理論泡沫及其溢出效應,并將早已溢出和泛濫的文化性的跨學科研究推回到分析性的經(jīng)驗視角和理論模式。因此,同樣是以文化性作為研究對象,以跨學科作為研究方法,從文化研究到文化分析的范式轉型,不但在于以學科邊界為基礎的批評視角,以分析性為維度的思維模式,而且延伸到以跨界研究為平臺的理論生產(chǎn)。以文化研究為代表,當代文論的跨學科范式強調在文化性基礎上的學科整合,卻疲于應對日漸迷失的學科方向和日益膨脹的文化范疇。針對這種“場外征用”的強制闡釋本質,正如張江先生所指出,“場外理論的簡單征用挽救不了西方文論不斷面臨的危機”,根本原因在于“這種單一化、碎片化的理論走向本身就是解構,其結果必然是文學理論及其學科的存在受到質疑”。因此,作為文化分析的理論研究,批判憑借文化之名消解跨學科人文研究的學科邊界,主張在分析性的基礎上推進不同學科之間的協(xié)同研究,關注不同研究對象的文化性及其跨界研究。作為研究對象的文化性,使得不同學科之間獲得對話的基礎和協(xié)同的平臺,“對于文化的關注意味著在不同學科之間的諸多邊界暫時被擱置、忽略,或者服從于整合不同人文學科的宏大視角”;然而,分析性的理論模式卻又使得人文研究回到不同學科的學術語境,“更加強調考察在不同領域當中存在和發(fā)揮影響的不同文化對象,以及其歷史性重建、日常性闡釋和美學性的斷代(periodization)”。換句話說,文化性的理論視角超越人文研究的傳統(tǒng)學科邊界,分析性的批評實踐則又回歸其理論研究的當代學科意識。因此,文化分析的理論基點在于對學科邊界的認可和關注,其分析方法在于跨界研究的理論旅行。
作為文化分析的研究范式,明顯具有三個方面的理論立場:其一,推進不同人文學科的理論交流, 改變文化研究的研究對象日益膨脹和壯大,方法論卻相對單一的脫節(jié)現(xiàn)狀;其二,促進不同人文學科的平等對話,扭轉文化研究在新舊理論之間的二元對立,以及由此形成的不同學科和理論之間趨同化發(fā)展趨勢;其三,加強不同人文學科的身份意識,防止借文化研究的跨學科之名消解傳統(tǒng)學科門類的同質化危機。
然而,同文化研究的“被經(jīng)典化”過程相似,文化分析同樣呈現(xiàn)出學科性的邊界效用。一方面,在不同學科之間,文化分析必然是施為性的,其擱置和超越學科邊界,考察作為文化存在的研究對象;另一方面,在文藝學科內部,文化分析又必須是分析性的,其關注和回歸學科意識,厚描文化文本的詩性空間。因此,米克·巴爾指出,“對文學的文化分析過程存在的這些張力關系,歸根到底都是涉及不同價值觀念之間、不同批評概念與理論方法之間的邊界問題” 。在文化分析的邊界問題上,作為文化分析的理論研究,主張跨學科的文化視角與學科性的分析范式,以此建構不同學科的對話關系和協(xié)作空間。為了避免“場外征用”的強制闡釋,文化分析的跨學科觀念主張擱置對于學科邊界的各種本體論幻想,提倡在不同學科之間保持“居中”的跨界研究,致力探討“在邊界之后以往無法看到的,卻永遠不會逝去的地平面”,以及在文化視野的“地表”與學科邊界的“地標”之間的對話關系。作為文化分析的理論研究視角,實際上提出與“理論方法論”截然不同的“概念方法論”,并且明顯呈現(xiàn)出三個層面的范式轉型:作為研究領域的概念本體、作為研究方法的概念范式,以及作為分析視角的概念旅行。其一,在本體論層面,每一個概念本身蘊含著各自不同的思想觀念和理論淵源,是作為“理論探討、差異意識和思想交流的不同現(xiàn)場”,因此即使是相同的理論概念,也會由于學科語境的現(xiàn)實差距而產(chǎn)生迥然不同的闡釋結論;其二,在認識論方面,概念可以有效提升不同學科內部的研究過程和闡釋效果,是作為“主體間性的不同工具”,有助于“在批評家與研究對象之間描述一種無法言明卻存在共生關系的思想交流,特別是當批評者毫無學科傳統(tǒng)淵源,研究對象毫無經(jīng)典或歷史地位可言的時候”;其三,在方法論層面,批評概念同樣能夠在充分重視學科差異的基礎上推進不同學科的理論對話和協(xié)作研究,以及人文研究領域不同方法論的彼此借鑒和相互融通。
因此,作為文化分析的理論范式,充分關注“批評概念的臨場特征” ,以概念方法論作為跨界研究的理論基點,通過批評概念在不同學科之間的理論旅行,一方面考察和反思其自身學科性的溢出效應,另一方面分析和探討研究對象作為文化存在的當代生產(chǎn)和歷史傳播。作為跨界研究的理論基點,文化分析的概念方法論首先檢討當代文學理論以理論方法論為主導的范式危機,并在此基礎上厘清繼文化研究思潮以來各種理論危機言論的問題根結與突圍路徑。這種緣起于“強制闡釋”的理論危機是西方文論自身的本體論缺陷,其在思想觀念上呈現(xiàn)出“背離文本話語,消解文學指征,以前在的立場和模式,對文學和文本做出符合論者主觀意圖和結論的闡釋”,在研究方法上則表現(xiàn)為“場外征用”、“主觀預設”、“非邏輯證明”與“混亂的認識路徑”等多種形式。換句話說,作為思想觀念的“強制闡釋”,反映出的是在消解不同學科邊界之后的本體論誤區(qū),以及在回避文學經(jīng)驗之后的唯理論思維;作為研究方法的“強制闡釋”,則呈現(xiàn)出文化范疇作為理論對象膨脹無度的現(xiàn)實困境,以及跨學科作為理論立場過度消解的潛在問題。從當代文論的文化轉向來看, 泛文化的批評觀念造成理論對象的溢出效應,跨學科的理論范式導致研究方法的邊界效應,相對論的價值體系引發(fā)理論意義的混沌效應。就強制闡釋現(xiàn)象的具體形式而言,“場外征用”實際上指的當代文論泛文化主義的跨界旅行與理論混搭;“主觀預設”呈現(xiàn)的是唯理論主義的主觀想象與話語游戲;“非邏輯證明”體現(xiàn)的是泛解構主義的意義虛空與文本迷宮;“混亂的認識路徑”反映的則是泛相對主義的虛無價值與無效知識。因此,“強制闡釋”的理論危機,表面上看是源自于文化性的溢出效應和學科性的邊界效應,但是歸根結底卻是因為對話性的混沌效應,其癥結在于如何從跨學科人文研究的現(xiàn)實困境重新確立跨界研究的理論基點,從理論方法論模式的話語體系建構積極轉向概念方法論范式的跨界經(jīng)驗研究。
從“強制闡釋論”的批判視角來看,歐美學界的理論危機直接源自理論與批評、觀念與經(jīng)驗、結構與語境之間的本末倒置。因此,“在理論之后”的當代文論研究轉向,首先需要在文化性、學科性與對話性的三個層面重新探索跨學科人文研究的理論新思維。針對當代人文學術的跨學科誤區(qū),加拿大哲學家瑪斯素美從自身的哲學學科視角強調傳統(tǒng)人文學科本位意識的重要性:“每一個學科都據(jù)認為擁有其自身的建構模式,基于此種模式,它發(fā)明了維持自身秩序的評判標準”,但是作為理論之王的哲學反而“既不對其他學科施加評判,也不在它們的評判面前俯首稱臣,而是從它們那里獲取自身所需的東西”。有鑒于此,作為文化分析的理論新思維,提倡轉向以批評概念為核心的研究方法,以及不同學科基于概念方法論的界面研究。然而,同哲學領域的概念體系有所不同,文化分析的概念方法論或許更多只是作為一種跨學科人文研究的研究方法和分析范式,并不具備連貫、完備和嚴謹?shù)挠^念體系。但是,對文化分析的界面研究來說,跨學科研究的根本目的不在于概念本體的思想內涵和價值維度,而是在于研究對象作為一種文化存在而不斷生成的跨界經(jīng)驗與闡釋效果。
從文化分析的理論視角來說,“與既定概念相對應的是構成分析對象的文化文本或作品,對文化分析有意義的概念,由此必須有助于超越研究客體更加深刻的理解研究對象,呈現(xiàn)出與人文研究的當下狀況有所不同的學術背景或理論基點”
。對此,文化分析的概念方法論更多關注的是理論觀念的生成過程,更多突出的是跨界理論的分析經(jīng)驗。實際上,針對當代西方文論的強制闡釋現(xiàn)狀,文化分析的理論范式主張實踐的是一種被米克·巴爾稱為“做理論”的新思維。與理論主客體二元對立的傳統(tǒng)模式不同,“‘做理論’實際上是理論概念與研究對象之間的協(xié)作和交流,強調的是借助批評概念分析研究對象,或者是借助研究對象分析批評概念,并不是通過像工具一樣‘使用’批評概念,而是要將其與研究對象進行接觸,甚至融合” 。與“做理論”的新思維相對應,巴爾本人進而又為文化分析提出一種被稱為“概念旅行(流動思想)”的新范式。從文化分析的理論范式來看,“概念旅行”的跨界研究在作為“文化分析的不穩(wěn)定工作平臺”之上“組織不同學科之間的聯(lián)席會議”:一方面,通過分析各個概念在不同學科之間的旅行過程,“研究方法因而[整合]成為某種新興的、結構并不穩(wěn)定的研究領域”;另一方面,通過厚描理論概念與研究對象的融合過程,“研究對象呈現(xiàn)的不再是當時讓你頗為著迷的‘物件’,而是成為某種具有生命力的活體,在概念旅行的風塵旅途當中不斷黏附上各種問題和考量,繼而呈現(xiàn)出置身其中的‘研究領域’”。文化分析的概念方法論,實際上是將各個批評概念視為跨學科人文研究的流動載體,研究對象與研究主體駕馭其上并穿行于不同學科的理論地帶:前者儼然成為“活動主體”參與文化分析過程并不斷呈現(xiàn)其自身作為文化存在的多學科理論景觀,后者則自然成為“對話主體”參與其中并逐步擁有其本人同樣作為文化存在的跨學科分析經(jīng)驗。通過“概念旅行”的跨界方式,理論的研究主體和研究對象可以融為一體,通過“流動思想”的分析模式,理論的學科邊界和意義結構同樣可以實現(xiàn)對話與融通。對于當下語境的西方文論研究來說,強制闡釋論的批判話語明確指出西方文論在理論對象、研究范式與價值體系等方面的本質缺陷與思想危機,并且清晰地界定出它自身作為一種西方思想資源的歷史局限及其文化間性;在此基礎上,文化分析主張將當代文論視為文化現(xiàn)象并提倡“界面研究”,為當代中國文論建設提供一種立足本土問題、回歸學科本體、強化身份經(jīng)驗的人文研究?;蛟S,誠如彼得·巴里所指出,“理論之時代過去之后,‘理論之時刻’必將隨之而來”。在中西方語境被傳播和擴散至今的“理論危機”,從來就不曾終結,將來也不會阻礙當代文論家們對文學理論突圍的各種反思與探索。應該說,立足現(xiàn)實語境的理論話語不會終結,遵循學科邊界的本體闡釋不會過時,尊重文化差異的本位意識不會消亡。從這個意義上來講,“后理論時代”并不意味著理論本身的自我消亡或被迫終結,而是更多地反映出文論家群體對當下理論發(fā)展狀況的種種不滿與焦慮情緒,最終導向的可能是一種新型跨學科人文研究的開放詩學空間。
對強制闡釋的批判意見明確指出當代西方文論跨界研究的現(xiàn)實問題與思想局限,對文化分析的理論構想則大致勾勒出跨學科人文研究的新型范式與對話空間。針對當代人文學科的理論前景,喬納森·卡勒曾經(jīng)指出:“我們人文學科的教學目的不是文本自身,而是我們對自己的界定如何聯(lián)系到這些文本,由此深入展開分析在那些激活人文領域的理論假設和結構之間的不同意見”
。以西方文論為癥候的當代人文研究,必須重新審視泛文化、跨學科和相對論的理論誤區(qū),擺脫泛化對象、消解學科和虛無價值等思想弊病,并在此基礎上從理論對象的溢出效應反思跨學科人文研究的理論困境,從研究方法的邊界效應考察跨界研究的理論基點,從理論意義的混沌效應探討文化分析的界面研究。強制闡釋批判對西方文論本質缺陷的論斷,從理論對象與研究方法兩個層面推動文化分析論的理論構想;文化分析論對跨學科界面研究的論述,從學科意識與理論范式兩個方面應對強制闡釋的理論危機。既然“后理論時代”的學科邊界仍然存在,學科本位意識不容忽視,那么對文化分析的界面研究來說,概念方法論可以有效解決理論方法論的學科間性問題,雙向考察概念本身同時作為理論對象與研究方法的詩學空間。正是在這個意義上,米克·巴爾強調:“與概念同行,探討概念本身、分析對象,思考概念如何促進知識生產(chǎn),才是跨學科人文研究的民主化之路?!?span id="ckumask" class="footnote_content" id="28a4a27685ac3c6737bddb6c4471df66" style="display: none;">Mieke Bal, “Working with Concepts”, , No.1, 2009, pp.13-23. 因此,從強制闡釋到界面研究的批評轉向,不僅呈現(xiàn)出一種回歸學科本位與立足本土立場的文化分析理論視角,或許更多的是描繪出一種關注學術民主與強調知識生產(chǎn)的跨學科研究前景。[責任編輯 池雷鳴 責任校對 閆月珍]
2016-12-30
王 進(1979—),男,江蘇揚州人,暨南大學外國語學院副教授,博士后,主要從事歐美文學與西方文論研究。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青年項目《米克·巴爾敘事詩學研究》(批準號:14CWW002); 中央高?;究蒲袠I(yè)務費資助項目(暨南啟明星計劃)《荷蘭文論家米克·巴爾的跨學科文藝思想研究》(批準號:15JNQM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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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5072(2017)05-01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