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兆基
名家新作
都市眾生相(二章)
秦兆基
隱秘的世界,還是公開的空間?
隱秘性與公開性吊詭地交織著,有如網上語詞曖昧的廣告:
貓咪咖啡館,——世界名種貓聚會,營建溫馨的天地,靜靜地,在濃濃的咖啡香中消磨寂寞的黃昏、夜晚,在這里,也許,你會遇到同樣孤獨的喵星人……
鬧市,長街,灰門墻,不算太長夾弄的兩邊,噴灑著廣告人淋漓盡致的油畫:貓中名媛、俊男、王者、后妃、公主的身形。
CFA普級血統(tǒng)的短毛貓、虎斑夾白的長毛貓,來自美國;格蘭折耳貓,來自哈瓦那;金色眼睛的伯曼貓,來自緬甸;埃塞俄比亞貓,能跳“芭蕾舞”的,來自非洲;電燙卷貓,來自波斯——現(xiàn)今伊朗;長毛的巴厘貓,來自暹羅——現(xiàn)今泰國……
可惜少了從埃及神廟、海夫拉金字塔里走出的神貓,白底子皮毛上帶斑點;可惜少了愛倫.坡筆下出沒的黑貓,胸脯上帶一塊白斑;可惜少了夏目漱石小說中能窺見人間隱私、洞悉心靈奧秘的東方家貓。
在貓的空間的逡巡,“護照”是一杯沒有熱氣和泡沫的摩咖。
無聲,除了情人間輕輕的耳語,咖啡館容不得高談闊論;
貓際間不用貓語,來自不同國度的貓,還沒有找到一種共同語;
交流,憑借的是眼神,——從瞳子看出來的。
嚴守著各自的疆域,盡管只有方尺。
從高處到低處,散散落落,巍峨的,有如莊園;精致玲瓏,有如別墅;擠在一摞,高下相形,有如鴿子籠:意味著主人的身價,揭示出不同的血統(tǒng)和身份,老總、藍領,土豪、蟻族,包工頭、打工仔。
貓的空間,也不是生而平等的。
貓棲居處的差異,——在制度內所能享受的待遇,標志著他們的身價——淘寶、京東、一號店標出的價碼。
循著坡道,披著白色大氅,間或點綴著墨色云團,款款走下,有如超模,走在佛羅倫薩時裝節(jié)的T臺上。
坐在椅上,臨鏡——空明中的——理妝,抹、抿、挑,撫平眼角微微綻出的魚尾紋,遮住昨夜失眠留下的黑眼圈。沒用水粉、胭脂,更沒用雅斯蘭黛、資生堂一切西方、東方的化妝品。——銀絲中摻著淡灰、淺褐、深黑花紋的長毛貓,用他的腳掌,在口角舔一舔,抹到毛皮上,也許是消磨時光,也許打算出席夜間舉行一場盛宴、舞會。
虎虎有生氣的虎斑貓,貍黃色的,凝重地在地板上走著,在等待仆從,還有鑾駕。四顧,仰望,俯視,——失落的王者,終無所隨。
貓際,沒有對話。貓們各各安于自己的存在。在咖啡客的撫摸、打量下,度過自己的生命歷程,享用自己皮毛、血統(tǒng)換來的生存空間。
貓的天空——人營建起來的。
看不見的手遙控著
一如我
熟悉的人間世
城市該有自己的樂章,猶如一張名片,音樂印就的
正如約翰.斯特勞斯《春之聲》之于維也納,德彪西《月光》之于巴黎,肖斯塔科維奇《第七交響樂》之于列寧格勒
在樂曲里,會嗅到到金色大廳曲終人散,鬢影衣香留下的落寞;會聽到夏夜塞納河邊小草露珠最初的墜落;會見到干癟的奶頭塞進哭不出聲孩子的嘴里,清淚掛在媽媽的眼邊
樂章蘊含城市的種種元素
存在與不復存在,時間之流的源頭、這邊與流向的那邊
硝煙、斷壁殘垣與篆香、鳳管鵾弦,血和火的呼嘯與壁爐里蟋蟀的低吟
十里紅塵、寶馬香車與靜謐道院、青燈古佛,焦灼的操盤手與心如古銅的居士
王公、豪紳與平民,食利者與賣漿引車之徒
熠熠生輝的玻璃幕墻與霾迷天橋,不含抗生素的魚與激素催熟、迫不及待走上餐桌的雞
樂章有賴于種種
除了自己城市的舒伯特、施托克豪,金色大廳、歌劇院、交響樂團之外,還得“有音樂感的耳朵”,否則,“最美的音樂也毫無意義?!薄R克思說的
打著領結穿著正裝的男士、化著淡妝穿著夜禮服的淑女,款款地走進包廂,如若度過的是無味的夜晚,還不如來個“葛優(yōu)躺”,在沙發(fā)上看肥皂劇
二泉映月、高山流水、霸王卸甲,春天里、打工者之歌、開往家鄉(xiāng)的列車,小城故事多、月亮就是我的心、何日君再來。古典的、農民工、小資的,不同人享用的不同的音樂正餐
“走啊走,走啊走,依依別離家鄉(xiāng)柳,披星戴月,食風飲露,苦海無邊甘承受,人生貴在有追求,哪怕腳下路悠悠,”和著吉他,行吟歌手的一曲,激動得賣早餐的、送外賣的、掃馬路的、在腳手架上的,潸然淚下,也許他們沒有“求大道”的理想,但也有著塞飽肚子、養(yǎng)家糊口,乃至改變生存狀態(tài)、超越自我的訴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