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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是京韻大鼓女聲唱法第一人、京都曲壇的領軍人物、著名京韻大鼓表演藝術家良小樓誕辰110周年。

良小樓（1907-1984）曾任中國曲協(xié)和中國音協(xié)理事，是第六屆全國政協(xié)委員。良小樓不僅是一位京韻大鼓表演藝術家，還是鼓曲改革家和教育家，是百年京韻發(fā)展史上第一個女聲唱法的創(chuàng)造者。她為后來眾多京韻女演員開辟了一條通道，推進了由男聲唱法向女聲唱法的演變，多年來卓立鼓壇、譽滿京都。

良先生是滿族人，出生于京郊一戶貧苦的農民家庭，原姓關，與北京單弦名票關貞奎是親兄妹。因家庭貧困難以生存，良小樓5歲時被賣與城里的聯(lián)珠快書女藝人良惠芬為使女。良惠芬宦門出身，酷愛說唱藝術，是北京早期女快書的創(chuàng)演者，她與城內永家三少爺自由戀愛私奔去天津，后回到北京，夫婦二人成立了永家雜耍班子應辦堂會。良惠芬收買養(yǎng)女良小亭、良小樓等，良小樓一名便是養(yǎng)母給起的名字。良小樓自幼天資聰穎，有一副清脆甜潤的好嗓子，七八歲便隨養(yǎng)母學唱聯(lián)珠快書。她記詞快且好學，悟性強，很快就隨養(yǎng)母在位于石頭胡同北口路西的四海升平茶社等處登臺演唱，深得養(yǎng)母和觀眾喜愛。10歲時養(yǎng)母讓她學唱京韻大鼓，并讓她拜師王鴻利。王先生是京城早年的名弦?guī)?，善于教唱，當年鐘家的鐘貞榮（小嵐云之父）與石嵐云（小嵐云之師）等都是王鴻利的徒弟。良小樓學得快，邊學邊唱，藝技漸高，一年后便在京津兩地登臺獻藝，并與京韻大鼓“張派”創(chuàng)始人張小軒同臺演出。聽眾大為贊許，稱贊良小樓是京韻“挑簾紅”，并賦予她“童齡坤星”的美譽。她當時上臺梳著長辮子，穿著長袍馬褂，一身男孩子裝束，演唱的多是“三國”曲目，學的是劉寶全的唱法，頗有神韻。她演唱《長坂坡》《趙云截江》吐字清晰、韻味醇厚，一招一式英姿颯爽，觀眾稱之為“小活趙云”。因為她有唱聯(lián)珠快書的功底，又有唱京韻的舞臺實踐，故在京城成名較早，是20世紀20年代演唱京韻大鼓的女演員中之佼佼者。那時的女藝人都師法男聲，在表演中多帶有男藝人的風格特點。當時學唱京韻的前輩和同輩女藝人有曹桂喜（黑姑娘，金慧君養(yǎng)母）、范銀蘭（白姑娘）、趙寶翠、杜順喜、馮鳳喜、王瑞喜、鐘德祿（庚姑娘）、林紅玉、于瑞鳳、高六順、小燕樓、富貴卿、蓋蘭芳、章翠鳳、金慧君（小黑姑娘）等30多位，她們多宗“劉派”，效仿鼓王劉寶全。

良小樓嶄露風采，養(yǎng)母不惜高價給她聘請名師。13歲時她拜三弦圣手韓永祿為師，從此跟隨韓先生專攻“劉派”京韻大鼓，藝業(yè)大進，聲名鵲起。14歲時，她已成為京津兩地曲壇攢底的名角。在韓先生的教導下，她的吐字越發(fā)清晰悅耳、音色飽滿渾厚，演唱時努力挖掘人物的內心感情，用聲腔韻律美化剛為柔，使演唱達到聲情并茂的境地。她不是簡單效仿男聲唱法，而是用甜潤的歌喉、純正的京音、平實的表演形成了清純委婉、工穩(wěn)儒雅的藝術風格，開辟了京韻女聲唱法的通道。當年北京寶文堂出版的《文明大鼓》唱本上曾刊登良小樓的倩影玉照，足見她的人氣。尚小云的榮春社曾聘請良小樓出演京劇《大溪皇莊》中的鼓書藝人。良小樓和章翠鳳、金慧君、駱玉笙、白鳳鳴、白鳳巖、盧成科等同為名弦?guī)燀n永祿先生之徒。

良小樓成名后，上堂會出演每場價為二十元大洋，在當年的江湖藝人一行中可謂鐵中錚錚。20年代，李炳衛(wèi)等人在《民社·北京指南》一書中撰文寫道：“蓋坤書界最享盛名者只有——良小樓”，由此可看出良小樓當年的技藝精絕。鼓王劉寶全聽了她的演唱后夸贊她：“是京韻的好苗子?！?/p>

正當良小樓先生的藝術才華如日中天、蓬勃向上之時，養(yǎng)母貪圖錢財逼迫她出嫁，年僅18歲的良小樓被逼嫁給比她大20歲的士紳財主祝書元為妾。祝家是崇文門外的米糧富商之家。

1949年北平解放，祝書元病故，良小樓盼來了藝術上的又一個春天。白鳳鳴請她出山，良小樓再登舞臺已過不惑之年，依然風韻猶存，嗓音清新脆亮，行腔高低運用自如。她很快恢復了多段曲目，在迎秋茶社、鳳凰廳等處登臺獻藝。良小樓沖破了舊家庭的樊籬，與著名的笛子演奏家馮子存結為連理，開始了新生活。此時，她深切感受到翻身得自由的幸福。新中國成立后的第一個“三八”國際婦女節(jié)，在北京勞動人民文化宮的慶祝大會上，她聆聽了時任全國婦聯(lián)副主席李德全的講話：“婦女要想解放，首先要經濟獨立，要積極參加社會活動，要為人民服務！”她聽后深受啟發(fā)，決心要出來唱自己心愛的京韻大鼓。在曲藝同仁的幫助下，她以驚人的毅力堅持練功，并學習樂理知識，日夜背唱詞，恢復了《單刀會》《華容道》《長坂坡》《刺湯勤》《烏龍院》《活捉三郎》等十數段傳統(tǒng)曲目，并且積極參與歌頌新社會新風尚的新曲目的創(chuàng)作演唱工作。

1951年元旦，她接受邀請，擔任中國青年藝術劇院排演老舍新作話劇《方珍珠》的曲藝顧問。

1951年3月，良小樓參加了中國人民赴朝慰問團，在曲藝服務大隊第二中隊，與單弦名家曹寶祿、弦?guī)熀鷮氣x、山東快書名家高元鈞、北京琴書名家關學曾等在一起。在抗美援朝戰(zhàn)場上，她以一曲《董存瑞舍身炸碉堡》受到志愿軍指戰(zhàn)員的熱烈歡迎?；貒?，這段曲目被中國唱片社灌制唱片出版發(fā)行，標志著她在唱新創(chuàng)新上跨出了第一步。

同年10月，她參加了民營的首都實驗曲藝團并任副團長。1952年10月，轉入北京市曲藝一團。1953年，她再次赴朝慰問演出，受到了金日成的親切接見。回國后，她被安排到中央歌舞團說唱組工作。這時期她結合自己多年的演唱經驗進行研究，總結出一套鼓曲演唱吐字、發(fā)聲、用氣的方法用于教學，努力把京韻大鼓這一民間說唱藝術傳承發(fā)展下去。她認真課徒授藝，在北京市勞動人民文化宮開班教學，當年有不少知名的歌唱家都曾向她請教。她與大家共同探討民族聲樂演唱方法，還應邀到中國音樂學院、中央音樂學院、解放軍藝術院校去講課，受到師生們的尊敬和歡迎。

她與駱玉笙是師姐妹，交往甚密，經常聯(lián)系切磋技藝。1952年，她去信約請駱先生送陸倚琴考入北京中央歌舞團（中央樂團前身）學習聲樂。通過三年進修學習美聲和民族唱法，陸倚琴成為以中西結合的科學發(fā)聲方法演唱京韻大鼓的第一人。至今陸倚琴老師回憶起這段經歷還是心懷感激，念念不忘良先生的教導之恩。endprint

1957年，北京市政府為繁榮民族藝術舉辦了民營公助的曲藝訓練班，招收學員培養(yǎng)接班人，良小樓先生舍棄國家藝術表演團體的高薪酬和優(yōu)厚待遇，多次請纓去教學。從月薪200多元調整到74.5元，她無怨無悔。她擔任京韻大鼓一科的教師，培養(yǎng)了馬靜宜、孫鴻宴、王小弦等人，這些學生后來都成為北京曲藝團的中堅力量。

良先生在教學中主張“一個演員不應當老學一個人”，就是說要廣學博取。她教學很活泛，讓學生先看多看，意在熏陶，堅持練基本功，在開蒙的基礎上拔高，要“板準”，張嘴腔要圓、吐字要清晰、氣息要得法、學習要下苦功夫。她嚴格要求學生的同時自己也身體力行。在每天教學之余，她堅持登臺演出，讓學生觀摩學習。那些年她演唱的傳統(tǒng)曲目有《鬧江州》《草船借箭》《博望坡》《趙云截江》《長坂坡》《華容道》《刺湯勤》等，演唱的新曲目有《黃繼光》《大戰(zhàn)飛虎山》《黨的好女兒徐學惠》《劉胡蘭》《姜靈芝》等。由她首唱的《徐學惠》在1960年榮獲了文化部主辦的優(yōu)秀曲藝節(jié)目匯報演出的表演獎。

1961年的第一期《人民音樂》雜志發(fā)表了良小樓撰寫的文章《希望這樣的合作更多出現(xiàn)》，文中主要談了她在舞臺實踐過程中的親身體會，是她自己總結的寶貴經驗。

京韻大鼓這一民間藝術在群眾中有一定基礎，傳統(tǒng)曲目深受群眾喜歡，有感染教化作用。陳云同志在60年代初曾對京韻大鼓進行了深入研究，作了“關于挖掘傳統(tǒng)曲目的指示”。為此，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組織采錄了近70段京韻大鼓傳統(tǒng)曲目，其中良小樓錄制了《長坂坡》《雙玉聽琴》《鬧江州》《桃花莊》《英臺哭墳》《刺湯勤》《草船借箭》共7段精彩唱段。

1961年6月，中國曲協(xié)在北京、天津兩地舉辦了京韻大鼓專場演出，僅北京就在文聯(lián)禮堂演出了7場。當年參加這次演出的京津名家有白鳳鳴、良小樓、馬書麟、孫書筠、葉德林、新嵐云、林紅玉、駱玉笙、小嵐云、閻秋霞、桑紅林、侯月秋、小映霞等，其中駱玉笙演唱的《劍閣聞鈴》和良小樓演唱的《雙玉聽琴》尤其受到觀眾和專家的好評。文藝界一些人士對這二位演唱的曲目從唱詞到演唱技藝特別欣賞。有觀眾說：“良先生的演唱吐字可讓觀眾記住詞。”駱玉笙先生曾多次和我談過良小樓老師的故事，稱贊她吐字歸韻有方，并囑咐我們多聽她的錄音，向她學習。京韻大鼓名家孫書筠老師聽了良小樓演唱的《雙玉聽琴》后，感覺十分驚訝：“這不正是我尋求多年的女聲大鼓嗎！她演唱風格之高雅、韻味之純正、聲腔之柔美都是獨具一格的。”

筆者于1963年曾在北京中山公園音樂堂和前門小劇場聆聽過良小樓老師的演唱。那時她已年近花甲，演唱的《草船借箭》《英臺哭墳》和新編曲目《姜靈芝》仍是滿宮滿調，嗓音高、亮、清、脆，臺風莊重，演唱傳神。她兼容“劉”“白”兩派的特點，將人物的內心世界刻畫得淋漓盡致。她的表演動作不多，以聲傳情、以情感人，演唱深沉有時代感，顯示了不俗的氣質。

多年來為良小樓伴奏的弦?guī)熡泻鷮氣x、白鳳巖、程樹棠、韓德福、馬增錕、宋鳳存、周榮林、鐘吉銓等，堪稱好唱好弦珠聯(lián)璧合。特別是《雙玉聽琴》這一曲目非常鮮明地顯現(xiàn)了良先生的藝術特色，再加上韓德福先生三弦“彈如撫”的托腔，一個音符都不差，悅耳動聽、沁人肺腑，可稱“雙絕”。聞之如飲甘泉、美不勝收、百聽不厭，真是藝到高深自儒雅。

良小樓先生一生熱愛黨，熱愛新中國，熱愛曲藝事業(yè)，她在臨終前了卻多年的心愿，光榮地成為中國共產黨黨員。

良先生給我們留下了十幾段珍貴的錄音資料，是寶貴的財富。在她誕辰1 1 0周年之際，謹以這篇文章緬懷這位鼓曲翹楚、一代宗師。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