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威烈

最近一段時間，有關沙特的新聞占據媒體大量版面，被認為較保守的沙特發(fā)生的重要轉變引起國際關注。事實上，轉型或調整正成為更廣泛的伊斯蘭世界的普遍現(xiàn)象，沙特可被視為一個縮影。

以轉變促國家身份重建

在經濟、社會、政治以及外交等領域，沙特都展示著它的轉型，比如制定經濟層面的“2030發(fā)展愿景”，新設反腐敗總署、娛樂總署等機構，允許婦女開車，國王四處出訪等等。

不僅沙特，經歷“阿拉伯之春”的伊斯蘭國家也在發(fā)生深刻變化。伊拉克和敘利亞軍事打擊“伊斯蘭國”的行動進入收官階段，兩國已將戰(zhàn)后重建或政治解決危機提上日程。地區(qū)大國埃及雖然安全狀況仍不容樂觀，但經濟已在恢復。

總的來看，作為伊斯蘭世界核心的阿拉伯國家普遍都在探索自身經濟發(fā)展道路和社會政治進程。在此背景下，基督教文明的美歐國家、東亞文明的中國，對伊斯蘭文明相關國家的意義和影響也在經歷變化。

2001年“9·11”事件后，美國小布什政府先后發(fā)動阿富汗戰(zhàn)爭和伊拉克戰(zhàn)爭。在伊戰(zhàn)后，美國提出“大中東民主倡議”，一面反恐一面強迫伊斯蘭國家進行民主改造。但“阿拉伯之春”及相關國家的慘痛經歷證明西方強加的模式并不奏效。在當前美歐國家自顧不暇的情況下，它們那套模式對伊斯蘭國家的吸引力更是大幅下降。

伊斯蘭教擁有17億信眾，僅次于基督徒的23億人，是世界格局中一支極為特殊的力量。它們既不屬于資本主義世界，也不屬于社會主義陣營，而是強調自身的伊斯蘭屬性。其中的阿拉伯國家，還在伊斯蘭屬性之外強調民族屬性和國家屬性。

但在“阿拉伯之春”期間，這種國家屬性遭到教派政治劇烈沖擊，現(xiàn)在阿拉伯國家要做的就是進行國家身份認同的重建。畢竟，當今國際政治是以國家行為體為主。

以“寬容”價值觀引領變革

當然，在探討阿拉伯國家的經濟和社會改革時，很多人會提出伊斯蘭教是否也要進行宗教改革的問題。需要強調的是，宗教改革這種說法并不適宜，因為那牽涉到一個擁有17億信眾的世界性大宗教。這也是為什么埃及總統(tǒng)塞西上任后先后提出進行伊斯蘭革命、伊斯蘭教改革，但最后還是選擇了“更新宗教話語”的表述。

宗教的調整與話語更新應該主要通過宗教界內部進行，伊斯蘭教本身也有相應工具，比如協(xié)商、公議以及創(chuàng)制等。事實上，這種情況也確實在發(fā)生，即便沙特這樣被普遍認為比較保守和封閉的伊斯蘭國家也在調整。筆者近期在與沙特一些人士接觸時就感覺到，當?shù)厣鐣⒄趯で蟾淖儯程赝鮾δ潞蹦虏痪们懊鞔_提出重返“更溫和的伊斯蘭”，就是這種改變的注腳。

加上埃及提出“更新宗教話語”，阿聯(lián)酋去年在主張“中道”原則的基礎上加入了“寬容”，可以看到，中道、溫和、寬容、開放、共生等，正成為伊斯蘭國家普遍的國家價值觀。而價值觀是經濟和社會等一系列變革的核心，對民眾發(fā)揮著引領作用。從這個角度講，這種變化令人鼓舞。

為推動國家發(fā)展“向東看”

伊斯蘭國家的當務之急是把國家建設好。它們現(xiàn)在的轉型發(fā)展，首要目標是實現(xiàn)國家的工業(yè)化和現(xiàn)代化。其次是探索適合自身的國家發(fā)展模式。

在這種情況下，同為文明古國和發(fā)展中國家的中國引起伊斯蘭國家注意。除了中國發(fā)展經驗值得借鑒，伊斯蘭文明和中華文明在歷史層面也有相似之處。

13世紀以后，位于巴格達的伊斯蘭文明主體阿拔斯王朝被蒙古鐵騎打敗，位于地中海沿岸的法蒂瑪王朝也受到11世紀到13世紀的十字軍東侵。而中華文明在經過北宋的繁榮期后，被元朝統(tǒng)治了近100年。兩大文明在遭受外來侵略后都進入衰落期，也都錯過了歐洲的文藝復興和工業(yè)革命，逐漸變得落后。

但隨后百年來，兩種文明的走向和命運各有不同。中國建立嶄新國家，開啟國家工業(yè)化和現(xiàn)代化建設。但阿拉伯國家在一戰(zhàn)后淪為殖民地，二戰(zhàn)后因陷于大國盟國體系而變成美歐利益爭奪的戰(zhàn)場，國家建設一直沒能起步。

直到“阿拉伯之春”，本來民眾運動的初衷是推動國家改革，但最后被西方國家誤導，變成一場“顏色革命”?！邦伾锩庇直蛔诮虡O端勢力和恐怖勢力利用，導致社會動蕩甚至戰(zhàn)亂、戰(zhàn)爭。如今過去6年多了，阿拉伯國家痛定思痛，深刻認識到必須尋找符合本國穩(wěn)定和發(fā)展需求的道路。

放眼當今世界，再沒其他國家能像中國這樣把精力集中于改革和發(fā)展了。因此，阿拉伯國家無論如何都不會忽視與中國的合作交往，“向東看”勢所必然。

總體而言，伊斯蘭國家尤其阿拉伯國家正積極探索改革和發(fā)展道路。在外界對伊斯蘭文明普遍存在認知赤字的情況下，我們對它們的調整和變化既不能想當然地隨意置評，也不必做西方評論的搬運工，而應根據那些變化是否有益于伊斯蘭國家自身以及世界整體利益做出判斷。▲

（作者是上海外國語大學中東研究所名譽所長，上海高校智庫上外中東研究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