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林啟福
“福澤”讓我篤定自己在做一場真教育
文 | 林啟福
我出生在大田縣文江鄉(xiāng)的一個小自然村,家里有六個兄弟姐妹,我排行老四。父母都是農(nóng)民,家境自然貧困。不過,他們有一種農(nóng)家人原始樸素的教育觀念:寧可自己累點、苦點,也要讓每一個孩子都有學上。正是這樣一種觀念使得我日后得以跨出家門,走出農(nóng)門。
小學四年級,我遇到一位下鄉(xiāng)的“知識青年”劉老師。當時教室在二樓,地板是木板鋪成的。鄉(xiāng)下孩子很會捉弄“城里的女教師”。上課時,劉老師轉身在黑板寫字,調皮的同學就用力踩響地板,“咯吱咯吱”的聲響,引來課堂一片喧嘩。
班上很多男同學都做過這樣的惡作劇,似乎哪個不做,哪個就不“勇敢”。一次上課時,我也鼓起勇氣猛踩一下地板,“勇敢”了一回,且暗自慶幸沒有被老師發(fā)現(xiàn)。沒想到那天放學時,劉老師突然把我叫住。我想:“糟了,被老師發(fā)現(xiàn)了,一定要挨一頓罵了”。誰知等同學們都走散后,劉老師只靜靜地望著我,輕輕地說了句:“沒想到你也會這樣做?”那一刻我手足無措,覺得自己很不應該,更不配擔任一班之長。劉老師只身一人帶著孩子,從優(yōu)越的城市里來到偏遠的小山溝里,多么不容易,而我們這些村野孩子卻只顧好玩,作弄老師。此后,誰在上課時作弄老師,我就立刻站起來制止。劉老師的課堂從此變得“靜悄悄了”。
也許就是從那一刻起,一個懂得走進孩子心里、有悲憫之情的老師,一個善于激發(fā)人的同情心、能夠讓學生自我修正的老師,一個善于克制自己、包容學生錯誤的老師,走進了我的心田,開啟了我童年的“教師夢”。
小學畢業(yè)后,我到離家30多公里的鄉(xiāng)所在地上初中。為了節(jié)省兩毛錢的客車票,我每周往返學校都是步行。中考結束,我的成績超過中師錄取分數(shù)線60多分。然而,迫于家境困難,父親毫不猶豫地替我選擇了上師范這條路。沒想到班主任黃老師特意到我家,找到我父親說,“這個孩子很會讀書,應該選擇讀一中,今后一定會考上大學?!毙iL也到我家,勸說父親讓我上高中。
望著年邁的父母,想著困窘的家境,我最終還是放棄了大學夢,踏上了師范求學之路。但黃老師和校長為我前途奔波和苦口婆心勸說,讓我深深地感受到了他們?yōu)閷W生未來著想的負責態(tài)度,這對我是莫大的激勵和鼓舞。
在師范一年級時,我遇到了另一位改變我一生的“貴人”——數(shù)學教師郭老師。她一直鼓勵我:“多讀書,(上大學的)機會也許就會來臨”。為了幫助我更好地學習英語,郭老師還幫我買了各種輔導資料。此后,在她的鼓勵下,我不僅擔任了數(shù)學課代表,還先后競選上了學習委員、副班長、班長。最終,在畢業(yè)那年獲得了保送福建師范大學的名額。我成功地通過了筆試和面試環(huán)節(jié),被福建師范大學教育系錄取。那一屆的十二個畢業(yè)班中,僅有兩人保送到福建師大,我成了其中的一位“幸運兒”。
進入大學后,我如饑似渴地閱讀。從文學名著到古今中外的歷史,從百科全書到人生哲理叢書,從教育的起源著作到現(xiàn)代教育的發(fā)展拷問……閱讀為我打開了廣袤的天地。更令我難忘的是那些滿頭銀發(fā)、戴著老花鏡卻依然執(zhí)著于學術研究的教授們。他們使大學成了教育的學府和學術的圣地。這段彌足珍貴的大學教育重塑了一個精神獨立的靈魂,“師生平等、人人平等”“追求學術研究”的理念從此深深植入我的心底。大學畢業(yè)后,我回到了母?!鲙煼秾W校,開始了真正意義上的教師生涯。
剛參加工作,除了學科教學,我還主動提出要擔任班主任工作。當時是“按縣編班”,我班上的學生全部來自大田,都是“老鄉(xiāng)”。這些孩子普遍家境不好,普通話帶有濃厚的口音,且大多性格比較內向,但心地善良、吃苦耐勞。為了盡快學好標準的普通話,每天早讀課,我就和大家一起練口型,還專門請高年級同學擔任輔導員,幫助指導說普通話。終于,在基本功競賽中,我們班同學的“三字”(鋼筆字、粉筆字、毛筆字)、“一話”(普通話)在年級名列前茅,同學們以前不敢開口說話的現(xiàn)象悄然消失了,一個個都變得自信、開朗了起來。
那時,為了改變鄉(xiāng)下孩子不擅長文藝表演的狀況,我還特意安排文藝骨干擔任班長,在班級內大力開展歌唱和舞蹈比賽,組織文藝晚會,逼著同學們上臺表演,最終,我們班涌現(xiàn)出了一大批文藝“精英”,在畢業(yè)匯演中,大田班的演出獲得巨大成功。
回想初為人師時,那些和學生們朝夕相伴的日子,我給予學生的不僅僅是知識、技能,更是與學生相處中,一起生活、一起奮斗的汗水、淚水結成的友誼,是共同面對生活挑戰(zhàn)時對人生價值思考的引導。
1997年,三明市教委從大中專院校中層干部中考察選用部分市屬中小學校長,我也成為其中一員。就這樣,當年28歲的我被任命為三明市列東小學(后來更名為三明市實驗小學)的書記、副校長,主持學校工作。當時,應試教育愈演愈烈,嚴重影響了學生的健康成長。為此,我們組織學生、家長、老師和社會各界人士開展了一場素質教育大討論。在激烈的思想碰撞中,我想起了一個剛剛逝去生命的孩子。
這是一個特殊的家庭:一個單親媽媽和一個患有腦癌的男孩。孩子因為腦瘤壓迫腦神經(jīng),在學校表現(xiàn)出了異常的狂躁和多動。我知道后,同他的班主任促膝長談。我告訴老師們“一個兒童教育者應該有農(nóng)夫的步調,一張一弛,春種、夏長、秋收、冬藏;是節(jié)氣的守候者,耐心守候生命拔節(jié)的聲響;是溫潤的澆灌者,靜待發(fā)芽、開花、結果?!本瓦@樣,我和老師們一起讓男孩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旅程獲得了快樂的體驗。這個特殊孩子的離去,給了我很多思考和觸動。當時,我的腦海中就盤桓起了孔子的“仁者愛人”之說。這種愛的基本原則,觸動我重新審視學校教育的功能和價值:未來的競爭是人才的競爭,而人才的培養(yǎng)落實在基礎教育的小學階段,應該是人的身心全面發(fā)展。
經(jīng)過這場素質教育大討論之后,我們確立了“為社會未來著想,為孩子一生奠基”的辦學理念。我們的“奠基”工程,應該包括培養(yǎng)兒童積極的態(tài)度、良好的情感、扎實的知識基礎、健康的體魄、學會學習的方法和能力、大膽的想象與創(chuàng)造、勤于動手的社會生活實踐能力、強烈的愛國精神和社會責任感等。自此,我開始努力摸索和形成自己的校長管理之術。
2015年,我有幸被遴選參加教育部首期中小學名校長領航工程。在全國的八大教育基地中,我參加了江蘇教育行政干部培訓中心基地學習。在幾年的學習中,我近距離地和教育大師接觸,聆聽他們的教育理念和治學之道,反思自己的教育實踐,對“校長”這個職業(yè)有了全新的認識,對教育家辦學追求又有了全新的觸動和思考。
隨著思考和踐行的不斷深入,我漸漸地發(fā)現(xiàn),教育的過程遠遠比最終的“幸福”狀態(tài)更重要:在浸潤人文關懷和尊重生命發(fā)展規(guī)律的認同路上,師生在教育活動過程中獲得的心靈滋養(yǎng)、生命獲得的拔節(jié)成長,就是在當下,在此時發(fā)生的。教育的真正意義就是激發(fā)和引導師生自我發(fā)展之路,于是,“福澤”的教育理念開始萌生。
“福澤”,強調教育是一條浸潤的長河,流淌著無數(shù)生生不息的小河;教育,尊重每一滴細小的水滴富有的靈性;教育,不作甄別和判斷、盡可能對每一個生命進行深切關懷和幫助,喚醒生命發(fā)展的個體意識,找到幸福的原點,潤澤個體的成長,實現(xiàn)生命價值的提升。從這個意義上而言,福澤,讓我篤定自己在做一場真教育。
如今,站在“福澤”教育的風景里,站在名校長領航的路上,向內審視自己的教育良知,向外探尋自己的教育夢想,在浮躁的社會環(huán)境下,我有責任守護學校這塊教育凈土,辦有良知的教育,讓每一個孩子都在純凈的、人性的、溫情的天空下有尊嚴地、自由地、個性化地成長;我也有責任傳遞教育的聲音,帶動區(qū)域的共同體,努力辦好每一所學校,讓千千萬萬個孩子渴望得到更好的教育、追求美好人生的深情厚望得到期許和兌現(xiàn)。
(作者單位:福建省三明學院附屬小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