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毅
玩兒跨界,玩兒交互類、玩兒社交型的設計,平面設計師們可能是各類設計師中最high的一群人了。一方面原因是平面設計的技術門檻比較低,另一方面是對傳達、交流的本質探尋往往刺激平面設計師們發(fā)現(xiàn)并更新他們的交流手段。
在荷蘭,平面設計類的評獎早已放進交互設計的籃子里了??紤]到這些因素,我們來看看2016年的荷蘭設計周的交流設計的獲獎者們和他們的作品,其實就不難理解,平面設計為什么在今天怎么看都不像平面設計了。
集體化記憶的集體化設計
說到交流,并非一定要利用新科技和高科技,這個本質的概念在于設計思維的轉型。先舉個簡單的例子,a把一個杯子傳遞到b的手中,b再傳給c,在傳播的過程中,每個人都對杯子做了一點改變,那么最后的效果已超出一個人的控制,而帶來意外的發(fā)生,一種集體化設計的過程就產(chǎn)生了,設計師不僅開放了自己的資源,還分享了自己的控制權。
《放一塊石頭》就是一個很好的例證,這不是一個字體設計的項目,這也不是一個圖形設計的項目,這就是一個純粹的交流設計。1945年5月7日,德國宣布投降兩天之后,按照計劃,盟軍會進入阿姆斯特丹,阿姆斯特丹的歡迎人群已經(jīng)在水壩廣場上聚集。可是,當英國的巡邏衛(wèi)隊到達的時候,荷蘭抵抗軍士兵、還有德國的士兵,三股勢力匯集在了一起,他們發(fā)生了沖突。具體誰先開火,實在是說不清楚。但是在隨后的一個小時的交火中,再加上人群的踩踏,總共31個人在這場事故中喪生了。
長期以來,這場事故僅僅被看作是二戰(zhàn)中的最后一次屠殺,遇難者的數(shù)量和身份也都不為人知。直到幾年前,Ronald van Tienhoven任總監(jiān)的Memorial基金會為這場災難發(fā)起了調查活動,經(jīng)過幾年的工作,遇害者們的身份和數(shù)量終于被確認?;饡埌⒛匪固氐さ脑O計工作室Moniker工作室來為這個紀念活動做一個設計。
Moniker工作室先設計了網(wǎng)站placeaston.nl,將31命遇難者的信息放在網(wǎng)上,從2015年6月至2016年3月,網(wǎng)站的互動程序對用戶開放,邀請人們參與這個“記住遇難者名字”的設計。用戶可以登錄網(wǎng)站,用光標點擊一個10px大小的小石頭,將它挪動到一個遇難者的名字上,于是,就和大家一起,用一個又一個小石頭拼出一個又一個字母。這樣,一個又一個名字就顯示了出來。另外,用戶也可以移去其他用戶的石頭。就這么一個不加控制的,有點類似公共空間涂鴉的大眾活動,在半年多的時間里,吸引了成千上萬人的參與??梢哉f,最后所形成的每個人名字的字體設計,實際上是大眾參與的一個結果。
2016年5月7日,基金會把最后的設計效果做成實體的石頭紀念碑,鋪在水壩廣場的石子路上?;剡^頭來看這個項目,前期的創(chuàng)意將國家的集體記憶和歷史傷痛融合在一起;設計的生成過程又將集體化設計和開放資源交織在一起。設計師對最終的生成并不加控制,他們設計出程序,觀眾來玩、制造出結果。換句話說,是參與者創(chuàng)造了最終的結果。所以參與者的積極性可想而知,尤其是對于這樣一個留在歷史和大眾記憶中的集體性項目,最終的成果能夠銘刻在荷蘭人流量最大的地區(qū)。參與者有足夠的動力來貢獻自己的時間和才智,對歷史的書寫,對災難的銘記——他們創(chuàng)造了歷史性的記憶。
對于交流和傳播來說,這樣的設計效果是最有效的。然而這又不僅是一個交流設計的案例,還是一個公民社會的設計典范。因為設計師分享了作為創(chuàng)作者的特權,讓用戶平等開放地參與其中?;仡^看看Moniker工作室長期以來的項目,他們獲得這樣的創(chuàng)意決不是偶然。工作室于2012年成立,由三個設計師組成,Luna Maurer、Roel Wouters和Jonathan Puckey。他們的項目也以試驗性居多,客戶們包括商業(yè)公司和文化學術機構,他們的研究包括多種媒介的表達,社會性的設計。交互、印刷、影像、裝置、表演,Moniker就是一個多媒體的藝術家設計師工作室。
最近幾年,Moniker工作室越來越多地思考科技對日常生活的影響,一方面數(shù)字媒體能夠提供更多的興趣點,那種不熟悉和意外的成分總能帶來驚喜;另一方面,用新的技術和理念穿越設計的邊界,設計和環(huán)境結合到一起會發(fā)生什么呢?和孩子一起來做字體設計會有什么效果呢?和業(yè)余的人一起參加星期四工作坊會有什么意外呢?
“超越控制”,讓大眾參與到項目設計中來,生成的結果也拓展了他們的創(chuàng)意,“意外正是比較驚喜的地方”。Luna Maurer的口頭禪是:“給多少自由,就獲得多少意外”。
設計和當代政治
2009年,南非設計師Lauten ALexander和敘利亞、埃及設計師Gha Lia ELsrakbi創(chuàng)立了研究機構Foundtand,工作地點主要位于阿姆斯特丹和開羅。同時兩位學者也都在大學教書,Lauren在海牙皇家美術學院教平面設計和互動設計,Ghatia在開羅教字體設計和出版設計。
作為移民歐洲的設計師,兩位女士自我定位她們是“非西方公民”——生活在中東和歐洲之間。這也提供給了她們特殊的角度來切入當下歐洲的政治難題——移民和難民。她們通過私人化的敘事方式來講述歷史和政治事件,表達在對移民和社會、政治的復雜關系上的觀點。聽上去是這些研究結合了政治學、社會學和藝術;不錯,平面設計師就是可以這么有深度。下面我們就通過《失敗的未來和擴展的邊界》項目去看看她們是怎么做的。
她們首先采訪了Ghalia Elsrakbi的父親Yassin Elsrakbi,這位72歲的老人可是大有故事。2013年之前,他一直生活在敘利亞,后來到埃及開羅生活,沒想到敘利亞的政治形勢日益惡化,最終竟然開放國門,讓難民直接去沖擊歐洲的政治。這一歷史性災難導致百萬人流離失所,埃及和歐盟的各個國家都緊鑼密鼓地修改著移民法律。于是,生活在開羅郊區(qū)、又融入不了當?shù)厣鐣睦弦泼馳assin Elsrakbi再也無法回去了。
暮年之人,遙望故土,通過Skype和親人聯(lián)絡,通過網(wǎng)絡獲得家鄉(xiāng)的信息,這就是一個活生生的電影的素材。但是LauFen Atexander和Ghalia Elsrakbi并沒有拍一個故事片,而是用信息設計的方法去分析、翻譯、整理信息,進而介入歷史。她們將一個歷史事件通過一個私人化的講述,放到宏觀的政治環(huán)境和歷史時空中,于是信息的整理和傳達漸漸獲得豐厚的力量。舉個地圖的例子來說一下,Lauren和Ghalia收集到了2011年至2015年之間的敘利亞地圖,這些地圖來自新聞素材,作為圖像、故事、文獻和這一地區(qū)息息相關。她們用3D打印技術,制作了93塊地圖的模型,散排在展臺上。在展廳,觀眾可以觸摸,可以移動地圖模塊的位置,就像在玩拼圖游戲。endprint
展覽空間的地面上,星星和幾何形的圖形,來自敘利亞國旗圖形的解構,這些國旗是1916年-2015年之間,敘利亞使用的國旗。國旗的反復更替,意味著政治秩序的無常和權力爭端的膠著。有意思的是,她們把這些平面設計的語言,將政治的語言混雜在一起,還用來規(guī)劃空間,人們在展廳中穿梭,尋找地上的信息,對歷史的思考就在閱讀這些圖形的時候自然而然地產(chǎn)生了。
除了地圖,還有一個乒乓球裝置,每個乒乓球上都工整地印刷了地理位置等信息,還有一些阿拉伯圖樣和文字。這些地理信息采集自敘利亞難民在2011年用社交媒體定位位置的數(shù)據(jù),Lauren和Ghalia在Facebook上收集到難民定位自己的信息,打印在乒乓球上。乒乓球的使用也另有淵源,2011,敘利亞爆發(fā)了一次大游行,人們用乒乓球寫下抗議的信息,從山上扔下來,這真是個美麗又有效的傳播。另一方面,社交媒體在2011年開始獲得最大的關注,無數(shù)的抗議、游行和難民行動和Twitter等社交媒體唇齒相依。流落四方的難民們,也用社交媒體的GPS來定位他們的位置、分享信息。所以,乒乓球、敘利亞政治抗議、難民危機、社交化傳播、政治性、新科技等,這個時代的諸多話題都被這個設計巧妙地結合了起來。
這實在是個大容量的信息整理交流項目,如果探究更多,人們還將了解到埃及和敘利亞的政治恩怨,非洲和中東的國土的邊界沖突源自于古老的英法殖民時代,往日煤炭工業(yè)的衰落和當代石油工業(yè)的興盛帶來的政治版圖的變化,中東和歐洲連接的歷史和全球化的關系,諸如此類。這些政治性的、歷史性的信息的整理和思考,被Lauren和Ghalia用設計和藝術的語言(包括平面設計、視頻、空間設計和裝置),把特定的歷史篇章展現(xiàn)出來,這件作品在2015年,也獲得了荷蘭最古老的藝術大獎Prix de Rome的提名。
研究做一本字典
今年的交流設計的大獎中也有一個傳統(tǒng)的項目——書籍設計。這不是一般的書,是荷蘭語最重要的字典Dikke Van DateVan Dales Great Dictionary,這本字典最早印刷于1864年。有歷史,有權威,聽上去是個嚴肅的文化類、工具類項目,但是這不代表設計必須要嚴肅枯燥。
這本字典收集了24萬1千5百多個單詞,厚厚的3本,一共4880頁,158厘米x240厘米大小,體量上就是個大塊頭。但是有辦法避免讓人敬而遠之的敬畏感,荷蘭Joost Grootens工作室在長達5年的工作中,把大量時間花在創(chuàng)造親和力的交互設計上,包括優(yōu)化字典功能等研究。
比如說顏色,在2005年的版本中,有深藍、深綠、深紅等幾種顏色的封面。但是Joost Grootens工作室覺得這些顏色都太沉重了,那是一個老套的思維。今天的技術下,知識并不一定必須是嚴肅、深刻而沉重的。今天的技術帶給我們對獲取知識、汲取信息的直覺上早已經(jīng)有了巨大的變化和理解,低頭看看手里的iphone和ipad吧,手指頭輕快地滑過界面,信息觸手可及,一切都是輕盈快捷的,那么沉重的顏色還有效嗎?就算是最權威的字典,也可以有一股清新風。于是他們將顏色改成了淺淺的、新鮮的顏色。包括內(nèi)文中的彩色字體,也是粉糊糊的。
顏色是視覺規(guī)劃的工具,字型、字號、網(wǎng)格都是幫助組織信息,歸納那些雜亂無章的信息、引導閱讀的工具,Joost Grootens工作室一點也不含糊,把這些全部都重新設計一番。還有圖像的使用,僅僅只對那些文字很難解釋的地方,才使用圖像。當然,這些圖像都經(jīng)過了優(yōu)化,和整體的設計風格保持一致。
考慮和讀者的交互,其實是考慮情感化的需求,仔細看細節(jié),書頁都有點淺灰色,字體端莊,大一號的字號,在需要互動的時候使用顏色。還有手機的版本、App版本、網(wǎng)上字典的頁面等,那些設計更加簡潔、快速,也更注重用戶的即時化的體驗。
不得不稱贊一下這個項目的細節(jié)和條理性,前期將整理信息做的有條有理,后期設計、優(yōu)化才能水到渠成。想做到這一步,Joost Grootens工作室沒有按照一頁接著一頁的順序來設計,而是先花一年時間和打字員、出版商等一起做測試,試驗了各種排版效果,然后再做提升設計規(guī)劃的測試。
Joost Grootens工作室認為:“盡管字典是個實打實的物理產(chǎn)品,但絕對也是高科技實驗過程的產(chǎn)品”。所以做好“系統(tǒng)化的測試”是最重要的一步?!埃ㄎ覀儯┦菑囊粋€理念出發(fā),去尋找辦法,找出那個最有效的、最簡潔的辦法。(比如設計這本字典)目的是研究一個最好的辦法,來提升閱讀興趣和閱讀能力,這是我們最為關注的”,Joost Grootens工作室總結到。
(編輯:王蕊)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