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蘇是非洲、加勒比海以及南美洲的黑人神話中共同存在一個惡作劇精靈形象,這個形象在黑人文化中出現(xiàn)的頻率很高,可以把它看作一個重復的主題或主旨,在受到非洲文化影響的新大陸文化中也有這個主旨,只是在重復中帶有明顯由環(huán)境所造成的差異。這個主旨可以追溯到貝寧和尼日利亞的芳族文化和約魯巴文化中去,始終出現(xiàn)在黑人口語敘述傳統(tǒng)中,包含一個對闡釋行為元初教育的場景,即約魯巴神話中神界的惡作劇精靈形象埃蘇——埃拉巴拉。這個形象在尼日利亞被稱為埃蘇——埃拉巴拉,在貝寧的芳族人中被稱為拉巴,在新大陸的表征包括巴西的??颂K、古巴的埃查——埃勒瓜、海地巫毒神洛萬神殿的拉巴老爸、美國伏都教洛中的拉巴老爸等??梢詫⑦@些單個的惡作劇精靈看成一個統(tǒng)一形象的相互聯(lián)系的組成部分,命名為埃蘇或埃蘇——埃拉巴拉。埃蘇的不同變體表明,在西非、南美、加勒比海以及美國的某些黑人文化中,存在這樣一個完整的形而上學假設體系和一個象征模式:
埃蘇的每一種變形都是天神唯一的信使(在約魯巴,是iranse),他將天神的意愿向人類闡釋;也將人類的愿望帶到了天神那里。埃蘇是十字路口的保護神,是風格和書寫的行家里手。他是掌管繁殖和生育的男性天神,是那個難捉摸的神秘的界限的主人,這個界限將神界和人世分割開來。
可以認為,埃蘇代表了一個根植于泛非洲土語傳統(tǒng)之中的主旨或傳統(tǒng)主題,它連接或者說分割了人和神界。一方面,它是天神的使者,向人類闡釋天神的意志;另一方面,它又把人類的意愿傳達給天神。埃蘇闡釋并傳達的是神界的艾發(fā)占卜的文本。艾發(fā)是約魯巴人的神圣文本,相當于歐美文化的《圣經》。艾發(fā)是神意的文本,埃蘇是它的闡釋者,但這并不是說埃蘇僅僅被動地翻譯已存在的信息。相反,它積極參與所有信息的建構。與艾發(fā)相比,在闡釋過程中埃蘇事實上有種優(yōu)先權。顯然,經由埃蘇闡釋的艾發(fā)信息是個開放的文本而不是閉合的作品,它是個動態(tài)的意義生成、發(fā)散、分延及顛覆的無止境過程。埃蘇是文本與闡釋之間的中介,因此它是文學批評家的土著的黑人隱喻,也是泛非洲黑人文化中闡釋行為的原型性比喻。在芳族人和約魯巴人文化中,埃蘇擁有極大的權力,它的權力就源于其闡釋的多重性或多樣性。作為艾發(fā)文本宇宙之中任意性游戲和不確定性的元素,埃蘇總在無休止地置換位置,通過表意游戲將意義延宕。埃蘇介于意圖與意義之間,介于言說和理解之間。埃蘇對艾發(fā)文本提供的闡釋不僅沒能解決艾發(fā)象征性話語的困惑,而且它還樂于將這些困惑加入到自己神秘的回答之中去。
而在西方,與埃蘇形象最接近的直系親屬是赫爾墨斯。赫爾墨斯是天神的信使和闡釋者,這一角色讓他的名字自然而然地派生出了闡釋學,這也成為我們用來表示文本闡釋方法論原則的詞。同理,文學批評家將黑人文本闡釋方法論原則命名為Esu-‘tufunaalo也是恰當的,字面意思是“解開埃蘇之結的人”。他們將埃蘇作為文學批評家的土著的黑人隱喻,Esu-‘tufunaalo是對闡釋自身方法論原則的研究,或者說是文學批評家所做的事。Esu-‘tufunaalo是艾發(fā)占卜的世俗對應物,艾發(fā)占卜是極具抒情性和有濃厚隱喻性的神界闡釋系統(tǒng)。
闡釋學是一門對意義的理解和闡釋的理論,它既是一種哲學,也是一種方法。非裔美國文學理論家亨利·路易斯·蓋茨(Henry Louis Gates,Jr.,1950—)就是通過對泛非洲文化中存在的惡作劇精靈埃的考古研究,發(fā)掘和揭示土著黑人的闡釋體系,并且建構非裔美國文學獨有的批評理論。非洲土著文化與美洲的非洲文化碎片之間時空阻隔,并存在語言障礙。但是,蓋茨卻驚奇地發(fā)現(xiàn)在泛非洲文化之中始終存在埃蘇這個惡作劇精靈的形象,把埃蘇故事所代表的泛非洲文化的闡釋學納入到文學批評上來,并且發(fā)現(xiàn)泛非洲文化從上古時期就懂得經過闡釋者的解釋而傳達的文本意義根本就不可能是固定的。從黑人闡釋學的源頭上講,可以認識到黑人傳統(tǒng)歷來都懂得以語言為媒介的文本根本不可能傳達某種絕對意義的真理。通過對埃蘇的知識考古,蓋茨建構起了泛非洲文化的黑人闡釋傳統(tǒng),但蓋茨對埃蘇的關注是對他對意指的猴子的研究服務的。意指的猴子是埃蘇在美國黑人俗界話語中的對等物。埃蘇存在于整個泛非洲文化之中,而意指的猴子則是美國黑人文化所特有的。蓋茨對意指的猴子的研究著眼于廓清美國黑人土語傳統(tǒng)中原生的修辭策略。
埃蘇和意指的猴子這兩個惡作劇精靈看上去似乎沒什么共同點,埃蘇是個惡作劇精靈,是天神的使者,在尼日利亞、貝寧、巴西、古巴以及海地和其他地方約魯巴文化的神話中占有顯赫的位置;意指的猴子則是非裔美國傳統(tǒng)所特有的。埃蘇是闡釋和雙聲言說的本質與功能的一個象征,而意指的猴子則是個象征的象征,是一個轉義,其他多個獨特的黑人修辭性轉義就編碼于它之中,猴子的意指性語言在非裔美國文學傳統(tǒng)中是個形式修正或者說互文性的隱喻。在埃蘇和意指的猴子的神話中,兩者都記錄著正式的語言使用及其闡釋的某些原則。這兩個獨立但又相互聯(lián)系的惡作劇精靈形象在各自的傳統(tǒng)中均扮演者語言傳統(tǒng)有意識表述的角色。這些語言傳統(tǒng)意識到自己是語言傳統(tǒng),有完整的歷史、發(fā)展和修正模式,以及構成模式與組織的內部原則。它們的話語是元話語,是有關話語自身的話語。埃蘇和意指的猴子在功能上的對等表明:惡作劇形象埃蘇和意指的猴子同屬于一個龐大的、統(tǒng)一的現(xiàn)象的不同側面,通過其獨特的闡釋系統(tǒng),用泛非洲文化傳統(tǒng)及當代非裔美國文學中的閱讀理論來闡釋特定的黑人文本,并且建構起非裔美國文學批評理論。
作者簡介:
張蕾(1990.7—),女,湖北武漢人,學歷:碩士研究生,自由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