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儕

正月十五是元宵節(jié)，人們都愛在這一個節(jié)日里紅紅火火地鬧上一把，過后正式告別新年，開始又一年的勞作。

上海崇明也有鬧元宵的習(xí)俗，而且一點也不輸于別處。一般來說，崇明元宵習(xí)俗中主要有如下幾項活動：拔紅燈、做繭團銀子、齋田頭、摜田財?shù)取Ｔ缦任覈且粋€農(nóng)耕社會，因此崇明鬧元宵的活動幾乎都和農(nóng)事耕作有關(guān)。

元宵習(xí)俗之一——拔紅燈

這是崇明早年在元宵期間的一個鄉(xiāng)間喜慶民俗。門前豎起高高的木桿，到晚間在上面升掛起大紅燈籠，以盼全年闔家興旺。此活動一般從正月十四起，到二十止。民間有竹枝詞這樣寫道：

門前木桿高高樹，紅燈遠(yuǎn)照幾里路；

正月十五鬧元宵，日子全年都紅火。

崇明人鬧元宵，和別處一樣，各處的街鎮(zhèn)店鋪門前也都張燈結(jié)彩，懸掛著好看的宮燈、走馬燈。街頭則有許多孩子拖著兔子燈、船燈、車燈在游走。在鄉(xiāng)間，就另有一景了。一些富有的人家，會在自己家的大門前，樹起一根高高的木桿，桿頂系上葫蘆（滑輪），垂下來的繩子上，懸掛著一盞盞圓柱型紅燈，有的三盞，有的五盞，也有七盞九盞的。元宵期間，每天傍黑時分，就把它們一一點亮后升上天空。據(jù)說拔了這樣的紅燈，全年會家庭興旺，平安無事。想想吧，在那湛藍(lán)的夜空里，在那明亮的月光下，一長串紅紅的燈籠在高高的天際升起，該是何等的喜慶，何等的溫馨。崇明人將此元宵習(xí)俗呼之為“拔紅燈”。要是一處地方有幾戶人家拔紅燈，環(huán)顧夜空，四周都有紅燈在亮，那場面一定蔚為壯觀。因此，盡管那時有不少人喜歡上街看燈會，但是也有眾多的人下鄉(xiāng)來看拔紅燈，尤其是那些年輕的女子，傳統(tǒng)社會不允許她們外出自由活動，但是過元宵節(jié)卻可以結(jié)伴出來游玩。元宵節(jié)看拔紅燈時順便走三橋，更可以盼來一年到頭毛病全無身體好。

元宵習(xí)俗之二——做繭團銀子齋田頭

做繭團銀子這一習(xí)俗直到現(xiàn)在還流行：人們把糯米粉做成繭團銀子樣或是棉桃、瓜果的形狀。據(jù)說元宵吃了繭團銀子后，在新的一年里會家道興旺、莊稼豐收、財源廣進。因此崇明人對元宵期間做繭團銀子和蒸年糕一樣重視。

正月十五這一天，農(nóng)家會拿上做好的繭團銀子等祭品，到田間齋田頭——祭拜土地公公，期盼來年獲得豐收，同時附祭自家的祖墳。竹枝詞云：

新春田邊擺供品，全家忙著齋田頭；

土地公公多保佑，只盼花稻好豐收。

所以說，齋田頭祭祀的主要是一位親民的神祇——土地公公。

中國的道教，創(chuàng)造了眾多的神祇。農(nóng)耕時代，土地公公大概是與民間老百姓最為親近的一個。因為土地承載萬物，生養(yǎng)萬物，它能產(chǎn)出五谷，育出六畜，是人類賴于生存的根本，人們?yōu)榱藞蟠鸫蟮刂髻n而奉土祭社，于是就有了道教神祇中管理本鄉(xiāng)本土的最低級的小神。作為每個地方的守護神，關(guān)于土地公公的由來民間有這樣一個傳說：

從前有一個收稅官叫張福德。他非常愛護百姓，如果百姓一時繳不出稅，就會給予寬緩些日子。要是真的沒有能力繳稅，還自己拿錢貼補。百姓遇到困難，他也會盡力去幫助他們。每天，他流著汗在田埂間、市街上奔來跑去，為人們的事情忙碌。他死后，新任的稅官很壞，不但催逼百姓納稅，更時常虐待他們。沒多久，大家就受不了，感到痛苦萬分。百姓們懷念張福德的好處，于是在田野中風(fēng)景最好的地方為他和他的夫人立祠，尊稱他為“福德正神”，于是世上就有了土地公公、土地婆婆。百姓們常去燒香祭拜，祈求庇佑。土地公公很仁慈，笑容滿面，也樂善好施；而土婆婆卻很自私，整天板著面孔。土地公公看見世界上許多窮人吃不好穿不好住不好，便設(shè)法使他們致富，過上舒適的生活。土地婆婆知道后，卻極力加以阻攔。由于土婆婆幾次三番勸阻土地公公幫助人們，大家就在祭祀時不祭土地婆婆，而只祭祀土地公公。

別看土地公公地位低微，但農(nóng)家歷來視土地為身家性命。一年的收成豐與歉，直接關(guān)系到全家全年乃至幾年內(nèi)的生活狀況。在農(nóng)民的心目中，土地公公既沒有玉皇大帝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的做派，也沒有諸多仙家自命清高、漠視凡間塵世的驕恣。他親近平民，熱愛百姓。他不在深宮大院里居住，常在田頭阡陌巡游。五谷豐登、六畜興旺由他掌握；家宅平安、添丁進口有他給予保障。人們對他既親近，又敬重。記得小時候，家中燒菜要是沒了蔥頭，母親囑咐我們上田頭去揲幾根回來時，總要叮囑上一句：“記住，別忘了跟土地公公打一聲招呼?！蔽覀兡?，來到田頭，也總是先恭恭敬敬地說上一聲“土地公公，我來揲幾根蔥”，然后才動手采摘。感恩載德的農(nóng)家為了祭祀土地公公，便有了新春元宵期間拿了伴首（崇明民間稱糯米做的點心為伴首）上田間“齋田頭”的習(xí)俗。

“齋田頭”一般都在上午。當(dāng)年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曾不止一次地跟母親做過這樣的祭祀活動。母親挽著用毛巾蓋著的籃頭，來到田間南邊之處，一一擺上從家中帶來的祭品。它們有豆沙圓子、蘿卜芯圓子，有繭團銀子等糯米粉制品，然后虔誠地點上香蠟燭。母親會念念有詞地低聲念叨：“土地公公，我們來看你了。今年我家種花又種稻，望你公公保我們風(fēng)調(diào)雨順、花好稻好樣樣好，再保佑我們闔家老小平平安安毛病少。”講畢，還要端端正正地跪在田頭磕上幾個頭。我們也自然在母親的囑咐下，跟著一起磕頭，并亂喊上幾句：“求求土地公公！謝謝土地公公！”

敬過了土地公公，齋好了田頭，再到自己的祖墳上祭拜一番，當(dāng)年的“齋田頭”任務(wù)就算完成了。齋過田頭，農(nóng)家的心中也似乎有了底氣，一開春，就忙著種玉米、種棉花、育秧苗。

秋后，如果棉花的瓤頭開得有碗口大，稻穗長得有牛尾巴大，對于到手的好收成，農(nóng)家自然不會忘記土地公公的恩情，會時時叨念他的恩德。要是秋后花地歉收，他們也絕對不會責(zé)怪土地公公，只是暗暗檢點自己在哪個地方對他有不周不敬之處，要待來年“齋田頭”時補上禮數(shù)。

元宵習(xí)俗之三——摜田財

只盼今年花地好，家家要把田財照。

新年新歲許個愿，花好稻好樣樣好。

摜田財，是小孩尤為喜歡的一種民俗活動。田財一般用硬柴扎成火把狀，晚上在田中點燃后邊舞邊喊：“田財田財，我家發(fā)財。別人家棉花羅朵小來像繡球，我家棉花羅朵大來像碗口！別人家花地長來稀毛癩痢，我家花地好來鋪天蓋地?！背缑魅俗蟊谏鲜兰o(jì)三十年代用崇明方言寫的長篇小說《天下太平》中，也記述過這樣的民謠。不知何故，現(xiàn)在記述摜田財?shù)奈恼?，此民謠竟被改成了“田財田財，大家發(fā)財”。是否有人想以此來表達(dá)當(dāng)年農(nóng)民的先進思想？摜田財后來漸漸演變成了摜火球。孩子們用小鐵皮罐鉆上眼，栓上鐵絲作攀，罐內(nèi)放上竹枝、木爿，點燃后揮舞，且名堂甚多，有什么大開門、小開門、八字鏈、退縮陣等。

記得小時候，我也玩過這樣的游戲。因為沒有放在火球內(nèi)的木爿竹枝，還曾經(jīng)搞過惡作劇，偷偷地把鄰家坑棚里的馬桶刷給拆了去點火摜火球，惹得鄰家那位大媽破口罵了好幾天。

元宵習(xí)俗之四——走三橋

乾隆年間的竹枝詞，寫到了走三橋：

挑桿施放鬧元宵，為照田財月漸高。

隔壁大娘呼女伴，夜深同去走三橋。

走三橋這一崇明民間習(xí)俗和江南地區(qū)大致相同。說是元宵節(jié)晚上，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農(nóng)家婦女要結(jié)伴走過三條橋，才能確保全年身體安康無恙。因此常有姑嫂、姐妹、婆媳、妯娌、鄰居等相邀，在月上中天的時候，一起走三橋。只是崇明鄉(xiāng)間大橋比較少。所以當(dāng)年走三橋流行得不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