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冬婷
去芬蘭之前,我雄心勃勃地準備揭開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教育”的秘密。
各種國際排名一再驗證,這個北歐小國,卻摘下了教育超級大國的桂冠。最權威的是經(jīng)合組織(OECD)每隔三年發(fā)布一次的國際學生評估(PISA)。2000年以來,在對70多個國家和地區(qū)的15歲學生的數(shù)學、閱讀和科學三項能力的評估中,芬蘭每次都名列前茅。
芬蘭萬塔市的瓦斯卡沃瑞高中以藝術教育見長
為了找到卓越教育的秘訣,我準備挑選那些“最好的學?!薄N胰ピ儐柗姨m駐華大使館科學與教育參贊米卡(Mika Tirronen),請他推薦位列芬蘭中學排行榜上的前幾位。沒想到米卡說,芬蘭的學校都是公立的,設施均等,也沒有成績排名,并不存在所謂的NO.1。我將信將疑,又去找芬蘭教育系統(tǒng)的朋友打聽,他們也和米卡同樣的說法,并且告訴我一個驚人的數(shù)據(jù)——芬蘭學校之間的成績差距極小,所謂的“好學?!迸c“差學校”的成績只相差5%。也就是說,不論一個孩子是在赫爾辛基的中心還是偏遠的拉普蘭,他所接受的教育始終是均衡的。
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一個比在PISA評比中名列榜首更加令人震撼的成就,尤其是聯(lián)想到我們這兩年所做的“全球中學考察”系列報道:第一站是英國,我們探訪了10所最負盛名的公學(Public School),它們堪稱600年的英國教育活化石,在歷史大宅和黑色燕尾服里踐行著一整套紳士養(yǎng)成法則,被傳統(tǒng)塑造,也塑造著傳統(tǒng);第二站是美國,選取了美國東部地區(qū)排名最高的近10所私立高中,那里是新一代精英的培養(yǎng)高地,擁有上千英畝的校園、全球性的視野和經(jīng)歷、更博雅和多元的教育目標。盡管這些教育成就讓人目眩,但有一個問題被有意無意地淡化了,那就是這些學校都是教育雙軌制下的頂尖私立學校,屬于占據(jù)金字塔尖百分之幾的精英教育。如果我們離開這個被階層、財富和成績隔離的“理想國”,進入英國和美國的公立中學,就會面對巨大落差。事實上,無論是呈現(xiàn)在BBC紀錄片《我們的孩子夠堅強嗎?》中的英國公立學校面貌,還是我們曾去拜訪的紐約北布朗克斯公立高中周邊的安全問題,都令人憂心忡忡。
那么,芬蘭是怎么做到既卓越又平等的呢?其中的秘訣并非一目了然。我一開始想當然地認為,這背后一定來自高福利社會的巨額投入。但據(jù)統(tǒng)計,芬蘭納稅人的公共教育支出占國內(nèi)生產(chǎn)總值的5.6%,略低于經(jīng)合組織成員國的平均支出,更低于美國的7.6%。那是芬蘭教師的收入更高?事實上,他們比美國同行的收入要低約20%?;蛘咚麄兊暮⒆訉W習時間更長,成績競爭更激烈?其實不然,芬蘭兒童從7歲開始上小學,比一般的國家都要遲;一、二年級學生每天不超過5節(jié)課,三至九年級不得超過7節(jié),每上45分鐘的課就自由休息15分鐘;學校很少考試,幾乎不布置家庭作業(yè);學生成績不進行公開排行,教師和學校也沒有與成績掛鉤的激勵機制。
為慶祝芬蘭獨立100周年,人們在赫爾辛基主干道上擺起了長桌宴
事實上,芬蘭教育優(yōu)越性的答案,就隱藏在它的差異性中,在它與上世紀80年代開始的“全球教育改革運動”的背道而馳之中。仍在席卷全球的一系列教育改革目標借鑒了商業(yè)管理模式,例如測驗責任制、以成績?yōu)榛A的薪資,以及基于數(shù)據(jù)的管理。波士頓大學林奇學院教授安迪·哈格里夫斯(Andy Hargreaves)認為,美國在過去20年中一直在堅持不懈地奉行這種激素式的教育改革,包括小布什政府的“有教無類計劃”、奧巴馬的“奔向頂峰計劃”,充斥著自上而下的干預、市場機制的評價,經(jīng)營不善的學校紛紛倒閉,新興學校廣泛設置,但結果卻讓人大失所望。如今,這些政策帶著更強悍的決心與力道,換湯不換藥地繼續(xù)執(zhí)行。
芬蘭則反其道而行之,它的教育體系不依賴標準化課程、高風險學生測驗等對學生未來有重大影響的成績責任制度,而認為學生的內(nèi)在動力才是促使教育系統(tǒng)巨大轉變的必要條件??梢哉f,芬蘭經(jīng)驗更關注平等與合作,而不是抉擇與競爭。
目前擔任哈佛教育學院客座教授的芬蘭教育專家帕思·薩爾伯格(Pasi Sahlberg)曾主導了上世紀90年代以來的教育改革,他認為,芬蘭教育的獨特性根植于芬蘭社會價值觀中,人們普遍認為教育是一種公共利益,如基本人權一般受到憲法保障。因此,芬蘭沒有公立與私立的二元教育體系,芬蘭的教育都由國家出資,也不會讓教師薪資取決于學生的測試成績。平等,是上世紀60年代開啟的芬蘭教育改革的基石。
阿黛濃國家美術館里的一堂視覺藝術課
8月26日傍晚,我們途經(jīng)赫爾辛基市中心的北埃斯普拉納蒂大道,發(fā)現(xiàn)原本車水馬龍的主干道赫然擺起了長桌宴,統(tǒng)一的白色餐桌一眼望不到頭,仔細看每張餐桌上的布置和菜式都不同,就餐者的著裝也各具創(chuàng)意。原來,那天恰好是芬蘭獨立100周年紀念日(12月6日)之前的第100天。長桌宴是慶?;顒又唬瑓⑴c者提前在網(wǎng)上申請,每個申請人設計自己的宴席風格,沒什么限制,只是著裝建議為藍白元素,因為這是芬蘭國旗的顏色。聽說跟帖的人可以成為發(fā)起宴席者的客人,我們真有點后悔沒有早點報名。
在芬蘭的兩周里,各種花樣翻新的100年獨立日慶祝層出不窮。對于一個在兩個超級大國夾縫中生存的小國家來說,1917年從俄國獨立出來的意義不言而喻。已故耶魯大學政治學者塞繆爾·亨廷頓在他的名著《文明的沖突》中指出,芬蘭處在世界兩大主要文明基督教與東正教的斷層線上,兩種文化在這里迎面相撞。在某種意義上,芬蘭人永遠處于撕裂狀態(tài):他們一方面受到瑞典的影響,與信仰基督教的歐洲大陸息息相關——文藝復興、啟蒙運動、宗教改革等;另一方面,又與東正教的沙皇、與共產(chǎn)主義制度休戚與共??梢哉f,芬蘭人應對這種地緣政治平衡的方式,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這個國家的歷史。帕思·薩爾伯格在他的《芬蘭道路》(Finnish Lessons)一書中指出,生存于東西兩大強權之間,迫使芬蘭人學會接受現(xiàn)實,抓住稍縱即逝的各種契機,尋求合作和共識,這也是建立芬蘭教育體系的根基。endprint
從一開始,芬蘭的民族認同就與教育息息相關,這在1870年阿萊克西斯·基維(Aleksis Kivi)的著作《七兄弟》中得以清晰體現(xiàn)。這本書是歷史上第一本以芬蘭語撰寫的小說,講述一群孤雛兄弟如何明白“識字”乃是獲得幸福人生的關鍵。在赫爾辛基市中心廣場上就塑著一尊阿萊克西斯·基維的青銅雕像,其影響可見一斑。在此之后,閱讀逐漸成為芬蘭文化內(nèi)涵的一部分,教育也成為建設文明國家的主要策略。米卡跟我說起一句芬蘭名諺:“不能識字的人,也不能結婚。”
在赫爾辛基最大的書店,一本芬蘭人自嘲的漫畫《芬蘭式噩夢》占據(jù)暢銷書排行榜的第一位。翻開一看,里面出現(xiàn)最多的就是關于芬蘭人的寡言的。比如兩個許久不見的老朋友不期而遇,決定去喝幾杯慶祝。很快找到一間酒吧,挑了一處安靜的位置,點了酒。兩人不發(fā)一語,喝完第一輪,又喝第二輪、第三輪,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當?shù)谒妮喌木萍磳⑷牒碇H,其中一人舉起杯子說:“干杯!”他的朋友不耐煩地說:“我們來這里,不是為了喝酒的嗎?”芬蘭人認為,如果你習慣了長達8個月的冬天,習慣了零下40攝氏度的氣溫,習慣了國境線內(nèi)71.6%的森林和18萬個湖泊,習慣了夾在瑞典和俄羅斯兩個大佬之間,也就會習慣沉默。另一方面,這也形成了“sisu”精神。
sisu是芬蘭語中一個著名的文化詞匯,指芬蘭人特有的堅毅、剛強、果敢的氣概,使人能夠在面對不可戰(zhàn)勝的逆境時,表現(xiàn)出毫不動搖的決心,而且始終靠得住。住在埃斯波的芬蘭朋友帕思·莫蘭納(Pasi Muranen)告訴我,他經(jīng)常在出國時感受特別明顯,邊檢人員往往一看是芬蘭護照,連看都沒看就過了。他說:“如果你掉進了冰縫里,處在命懸一線的危急關頭,你會盼望下一個經(jīng)過的是芬蘭人。如果一個芬蘭人跟你說,他星期五會給你送來柴火,你可以肯定地相信。因為50年前,如果沒有柴火,你會凍死的。在這個國家,犯一次錯誤會盡人皆知。”
“二戰(zhàn)”后開啟的教育改革深刻地反映了“sisu”精神,也成為芬蘭政治與經(jīng)濟結構發(fā)生根本性轉變的媒介。帕思·薩爾伯格說,上世紀50年代,芬蘭的教育機會并無平等可言。大多數(shù)人在六年基礎教育完成后,就會離開學校,唯有住在大城市的人,才有可能就讀文法學校或市民學校。所以當時的一種呼聲是鼓勵設立新興私立學校。但與此同時,芬蘭的關鍵產(chǎn)業(yè)逐漸從農(nóng)業(yè)轉向工業(yè),這激勵了工人階級家庭,他們堅持認為孩子應該在擴張后的公共教育中獲得平等的受益機會。
1963年,芬蘭普通教育委員會通過了原則性的教育改革方案,即把當時的私立文法學校與公立市民學校整合為新的九年義務制綜合學校,對所有人開放,即“公立學校”體系。帕思·薩爾伯格說,這次改革從芬蘭北部開始,一路向南延伸,歷經(jīng)10年達成共識。
從那時起,芬蘭就開啟了“知識經(jīng)濟”路徑。因為境內(nèi)的資源只有森林和水,最有效的增長策略就是依靠知識。知識的積累與發(fā)展,也是芬蘭得以脫離經(jīng)濟衰退的關鍵。1993年以來,恰逢蘇聯(lián)解體、芬蘭銀行體系經(jīng)濟危機以及歐盟整合,芬蘭發(fā)生了自30年代以來最嚴重的經(jīng)濟衰退,但政府卻出人意料地開始大量投資產(chǎn)業(yè)革新,其中最關鍵的是致力于通信產(chǎn)業(yè)的多元化,尤其是對諾基亞的協(xié)助,對其一家的投資就占國家研發(fā)投資的25%,由此催生的煥然一新的電子業(yè)也成為經(jīng)濟復蘇的主要推力。到了2003年,芬蘭每千人中有22人投入知識產(chǎn)業(yè),幾乎是當時經(jīng)合組織成員國平均值的三倍。帕思·薩爾伯格說,上世紀90年代之后,芬蘭的教育改革方向也隨之發(fā)生了巨大轉變。之前是為公立教育體系創(chuàng)造架構,之后則更重視各種創(chuàng)新,將教育體系納入社會、經(jīng)濟與政治的復雜系統(tǒng)中。
提起芬蘭,人們會想到什么?周游世界的外交官米卡說,10年前,最多的答案或許是“諾基亞”,而現(xiàn)在,則是“教育”。帕思·薩爾伯格認為,如果比較不同領域的兩者,會發(fā)現(xiàn)不少饒有興味的相似性。
坦佩雷教育局“全球坦佩雷教育”項目主任金穆蘭(Jin Muranen)告訴我,他們一家之前住在芬蘭中部的小鎮(zhèn)諾基亞,那里也是諾基亞公司的發(fā)源地。140年前,它只是諾基亞河畔的一個造紙廠,之后將生產(chǎn)范圍拓展到電纜、橡膠和電子領域。當上世紀70年代歐洲通信產(chǎn)業(yè)解禁,全球邁入移動通信年代之后,諾基亞迅速轉型,專注于移動通信,這讓它在1990年至2000年成為全球移動通信產(chǎn)業(yè)的龍頭。
幾乎在諾基亞轉型的同期,芬蘭的教育體系也開始轉型。上世紀60年代初期,芬蘭只有10%左右的人擁有高中學歷。70年代開始,芬蘭開始引入嶄新的公立學校體系,由此產(chǎn)生了迅速的、根本性的影響。帕思·薩爾伯格指出,上世紀90年代末,芬蘭就成為世界上閱讀、科學與數(shù)學能力的領先者。他認為,芬蘭的教育體系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內(nèi)從過去的精英、大眾的雙軌體系,轉向平等的教育體系,也讓它成為一個組織劇烈轉型的范例。
芬蘭的人均閱讀量居世界前列。圖為坦佩雷圖書館看書的孩子
帕思·薩爾伯格在上世紀90年代任職芬蘭教育部,主持當時的國家科學課程大綱架構,也曾就教育問題與諾基亞高層溝通。讓他深受啟發(fā)的是,諾基亞提出,為了能夠讓芬蘭繼續(xù)領導信息產(chǎn)業(yè),人才是關鍵。他們期望雇用最有創(chuàng)新力和勞動力的人才,并且讓這些人擁有合作與冒險的自由。無論是諾基亞還是芬蘭教育體系,其內(nèi)在文化都在于鼓勵創(chuàng)意、企業(yè)家精神以及個人責任感。
遺憾的是,諾基亞的光環(huán)自2010年起開始暗淡了。諾基亞手機曾在全球市場上占據(jù)40%的份額,最后卻被微軟廉價吞掉。金穆蘭和先生帕思·莫蘭納三年前搬到埃斯波,那里也是諾基亞全球總部所在地,深刻地感受到后諾基亞時代的變化。在IT行業(yè)工作的帕思·莫蘭納認為,志得意滿、故步自封是諾基亞衰落的根源。智能型手機成為諾基亞的罩門,諾基亞持續(xù)讓移動電話變得更智能,但這些手機對使用者來說越來越復雜,在與蘋果手機的抗衡中敗下陣來。另外,他們?nèi)蚊艘晃粊碜晕④浀募幽么蠹瓹EO,他犯下了很多次決策失誤,尤其是選擇了微軟的平臺。帕思·薩爾伯格認為,諾基亞的教訓也是芬蘭教育體系成為舉世聞名的公共教育體系時,可能面對的潛在風險。endprint
金穆蘭告訴我,現(xiàn)在芬蘭人都在問:下一個諾基亞在哪里?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諾基亞的衰落也不完全是壞事,至少如今知識經(jīng)濟的體現(xiàn)更加多元,雞蛋不全在同一個籃子里。在諾基亞總部周邊,涌出了無數(shù)基于移動互聯(lián)網(wǎng)的初創(chuàng)公司,知名的包括“憤怒的小鳥”、“部落沖突”、Jolla等新貴,原本一家獨大的產(chǎn)業(yè)格局變成了百家爭鳴,未來的諾基亞可能就誕生在它們中間,而其根基還是教育。
伴隨著PISA排行榜的持續(xù)居高,芬蘭人對教育的未來預期更高,甚至認為是繼諾基亞之后的最大希望。金穆蘭告訴我,芬蘭在2011年通過了“教育出口”戰(zhàn)略,試圖將教育理念甚至產(chǎn)品輸出到全球。而這一切的前提是,芬蘭的教育體系是否能繼續(xù)在未來作為全球范本。
芬蘭的教育固然卓越,但人們說起來,往往認為是一個無法模仿的特例。它所脫胎的社會背景,從人口到資源,再到高福利制度,甚至在斯堪的納維亞國家中也獨樹一幟。根據(jù)美國人類學家愛德華·霍爾(Edward T. Hall)著名的高語境/低語境理論,移民只有2.5%的芬蘭應該是典型的高語境文化,即人們具有相同的期待、體驗、背景乃至基因,這應該也是芬蘭的教育改革更容易達成共識,教育表現(xiàn)也更平均的一個原因。
那么,我們能從芬蘭教育中學到什么呢?我去問芬蘭坦佩雷大學“中芬教育研究中心”主任蔡瑜琢教授,他提出一個新的角度:不要只看現(xiàn)在的結果,而要看這一結果的形成過程。在上世紀60年代以前,芬蘭的教育體系也并不突出,從那個起點來看,轉變是怎么逐漸發(fā)生的呢?
蔡瑜琢告訴我,芬蘭教育其實本身也是學習國際經(jīng)驗的結果。芬蘭早年學習英國、美國,還有鄰居瑞典,最近幾年上海的PISA成績突出,他們也來學習上海經(jīng)驗,比如怎么維持課堂秩序、怎么讓家長多參與等。他認為,學習芬蘭是怎么學習別人經(jīng)驗的,也很重要。另外,芬蘭的每一次重大教育改革,都是基于充分的研究和討論的,上世紀60年代的改革就花了10年才達成全民共識。而每一個新的10年,都會推出一版顛覆性的新方案,這也是“sisu”精神的一種體現(xiàn)。
拋開各自不同的教育體系,芬蘭教育帶給我最大的啟發(fā),其實是它的“簡單”。它讓我禁不住思考,中國家長、學校和社會對教育日益焦慮的心態(tài),是不是陷入了一種惡性循環(huán)?到底什么才是教育最根本的目的?
初到芬蘭的時候,我期望找到最新的教學法、最先進的課堂技術,以及讓人艷羨的校內(nèi)設施。我想,“世界上最好的教育”應當給予教師和學生這些條件,但當我們?nèi)ヌ皆L了多家芬蘭中學后,卻沒有發(fā)現(xiàn)多少這樣的東西。事實上,那些校舍大都建了幾十年,樸素得甚至讓人懷疑走錯了。我慢慢意識到,新穎的設施裝備固然好,但更根本的是,如何創(chuàng)造一個激發(fā)學生內(nèi)在動力的環(huán)境。
芬蘭教育一系列影響因素中最寶貴的,是教師。在芬蘭,教師是最受推崇的職業(yè),甚至超過了醫(yī)生和律師。這不僅是因為收入水平,事實上,芬蘭教師的薪資僅略高于芬蘭平均薪資,與經(jīng)合組織成員國的平均水平相當。更重要的是,教師在芬蘭文化中是“開拓者”,關系到心智建設、認同建構,享受著整個社會的尊敬和信任。教師職業(yè)吸引著最聰明的學生,而且都具備碩士以上的學歷,因為芬蘭人認為,教師必須是“研究型”的,他們有能力學習,才有能力創(chuàng)新教學,教育才會不斷提升。也因此,教師被給予最大的教學自主權,在課程綱要范圍內(nèi),要教什么、怎么教、用什么教科書,都由教師自由選擇。
帕思·薩爾伯格將芬蘭在教育方面的獨特思維總結為“少即是多”。他認為,芬蘭人在處理問題和創(chuàng)新思維的背后,往往蘊藏著“小思維帶來大不同”的想法,教育也是如此:
教得越少,學得越多。傳統(tǒng)理念認為,只要增加授課時間和強度,學生就能夠有所成長。芬蘭挑戰(zhàn)了這一觀念。芬蘭的入學年齡是7歲,每天在校時間更短,家庭作業(yè)也采用最少原則,時間很少超過半個小時。而國際比較研究表明,芬蘭學生更少出現(xiàn)學習焦慮與壓力現(xiàn)象。相應地,教師的授課時間也較少,從而有更多時間參與到教學改善中去,也更能提升個人的專業(yè)水平。
考試越少,學得越多。在目前的全球趨勢下,競爭、選擇、更多考試是提升教育質(zhì)量的必要條件,標準化測試成為風潮。但芬蘭人認為,當教師身處在高風險測驗的環(huán)境下,必須重新設計教學方法,提高考試科目的有限性,讓教育淪為壓榨學生腦力的工具。因此,芬蘭唯一的高風險測試就是高中畢業(yè)會考,平時教師可以專心發(fā)展教學,不用經(jīng)常受到考試或者評價的困擾。
越多元,越平等。一方面,無論兒童在哪里長大,都能免費接受良好的學校教育,接觸到高素質(zhì)的教師,遵循平衡的課程大綱,享用免費的午餐。另一方面,帕思·薩爾伯格說,在1995年加入歐盟以后,芬蘭的文化與族群多元成長速度比任何其他歐盟國家都快。為適應這一情況,老師會根據(jù)學生不同的能力、興趣與族群特質(zhì)授課,以在多元文化與復雜社會背景下維持卓越且平等的教育環(huán)境。
我們在芬蘭的8月底,正好是它夏天的尾聲,太陽高懸的大街上竟有些冷清,很多人都還在森林里的夏日小屋和湖邊的船上度假。夏天如此熱烈而短暫,幾乎像一個奇跡的降臨,而不久之后,他們又將沉入八個月漫長而黑暗的冬天,經(jīng)歷有如鴻溝一般的巨大變化。這不僅是一種自然現(xiàn)象,也是一種心理狀態(tài)。長久生活在其中,很容易讓人感受到在自然面前的渺小。我想,芬蘭人的教育觀其實也是回歸自然,去順應人的生理、心理與成長規(guī)律吧。
(實習記者魏已然對本文亦有貢獻)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