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 梢

愛這件事，我有一生可浪費

■林 梢

1

秋生，我最近忽然想到你。起因是周末看了一部日本電影，三浦春馬主演的《好想告訴你》。

那是個很溫暖、很治愈的故事。爽朗帥氣的風早君因為那一天回頭看到了爽子的笑臉，慢慢地在心底落下了櫻花瓣。但是秋生，我看到電影里漂亮的胡桃同學就想到了你。她是這段愛情里最先到來的那個人，卻是不被愛的那個人。我在那一瞬間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你。

我記得那是一個下雨天，細雨蒙蒙，天卻很亮。我推開畫室的門，你正坐在窗臺上喝酒。我們其實不太熟，你卻忽然和我說話，叫我陪你坐坐。你說，今天你最喜歡的那個男生決定結(jié)婚了。你像電影里的胡桃同學一樣，從小暗戀著你的風早君。你因為他遞給你的一塊橡皮，喜歡他的溫柔；因為他的帥氣爽朗，羨慕他的大方個性；因為他和你短暫的同桌生涯，你終于怦然心動。

然后，為了他拼命考上同一所學校，聽他喜歡的樂隊專輯，熟記所有籃球明星拗口的名字，把自己修煉成漂亮、甜美的小公主。你和他終于成為公認的一對，永遠最般配。

可惜，上帝偏偏在他遇到別的女生時，撥動了他的琴弦。

那個“別的女生”不夠聰明，不夠漂亮，不夠活潑，不夠配得上他，但是動心這種事就是這般沒道理可講。他還沒有意識到那個女生的特別，你卻已經(jīng)敏銳地看到他對她的與眾不同。你是用什么樣的心情，聽他說有一個女生二胡拉得很好，以后文藝部的活動可以邀請她參加？你是用什么樣的表情，面對當他和你擦肩而過的時候，忽略了你打招呼的手，只望向坐在教室里的她？

秋生，你一直是我們學院最美、最受歡迎的女孩，情人節(jié)收到的鮮花堆滿垃圾桶，誰能想到你也曾經(jīng)歷過無望的戀愛。

2

你突發(fā)奇想，拉著我要去游樂園。我只能跟你去啊，誰能拒絕失魂落魄的失戀少女？

從地鐵站最東邊的始發(fā)站，坐到最西邊，地鐵那么長，你一言不發(fā)地靠著我的肩膀。對面的車窗上映出你的面龐，你睜著眼睛，面無表情，窗外有雨水沿著車窗劃下，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也在流眼淚。

游樂園即使在雨天也依舊人滿為患，我們排在長長的隊尾等待坐摩天輪。很久之前，摩天輪是他送給你的生日禮物。裝進漂亮的禮物盒，系上閃亮的緞帶，小卡片上只是一片同學情誼，在生日那天混在所有的小禮物中?？墒沁@么多“情誼”，卻只有摩天輪被你精心挑選出來，保存了這么多年。

秋生，你說你也做過惡毒的女孩。在校運動會上，你做廣播員，那個女孩遞上來的廣播通稿你全都跳過了；在你和他共有的小交際圈里，暗示你和他最近相處得不順利，是因為那個女孩的別有心機；在他的籃球賽場上，你美美地坐著觀看，給他遞水、遞毛巾，在隊員的起哄下，親昵地挽著他的胳膊——在他面前做出好朋友的落落大方，在別人面前演出感情甜蜜的戲碼。

偶像劇里，女二號的手段往往有很多，你學到的卻只有那么少的幾個。

摩天輪我們坐了一次又一次，但是啊，再美麗的摩天輪也不能帶著你觸摸到天空，它只帶給你無盡的向往，和仿佛觸手可及的夢想。

我們?nèi)TV唱歌，你抱著話筒反反復(fù)復(fù)地唱莫文蔚的《他不愛我》：“我看到了他的心，演的全是他和她的電影。他不愛我，盡管如此，他還是贏走了我的心。”結(jié)果就在這一年的冬天，馮德倫和徐若瑄的戀情幾近坐實，莫文蔚在自己的演唱會上也唱了這首歌，她淚如雨下。

但是秋生，你知不知道，莫文蔚兩年后又遇到了新的愛人，有了新的戀情。過往的痛苦仿佛流沙，你以為它會將你湮沒、吞噬，但其實終會流走。

3

電影里，面對早已預(yù)見結(jié)局的表白，胡桃同學含著眼淚問風早君：“被我表白，有沒有點高興呢？”

“有，謝謝你?！?/p>

“你真沒有眼光，像我這么可愛的女生，再也不會有第二個了。”

秋生，如果可以回到過去，我好希望能夠回到你表白之前，告訴你一段單戀也可以這樣干干凈凈地收尾。

只是認真地表白自己的心意，把內(nèi)心的真實想法好好傳達給對方。也許當時還不能完全收拾好自己的心情，為自己的愛戀畫下句點，但至少很多年后，我們回想起來那時，也能看到自己漂亮、純粹的面孔。

你表白的那天是不是元旦？你和他搭檔主持校園晚會，圓滿結(jié)束之后，大家一起去校外慶功。你是怎么和他說的呢？那么多人起哄，讓他給你送玫瑰，向你表白。你也知道他選了一枝百合送給你，只是為了不冷場，不讓你丟臉吧。他是個很好的男生，可惜最不好的就是不喜歡你。你卻擁抱了他，在所有人面前說你最愛百合，在漫天的煙花下，輕吻他的嘴唇。

秋生，你的眼睛里有沒有映出他錯愕的表情？有沒有看到他的目光驚慌地游移到另一個人的身上？他沒有推開你，只是慢慢地別過頭。他沒有追著別的女生而去，只是淡淡地看著你。他的確是個很溫柔的男生，但是多可惜，他就是不喜歡你。

秋生，你是否早已知道，這一天他也正滿心躊躇地醞釀著自己的表白？你是否那時候就明白，你讓他也錯過了自己初次愛戀的那個人？

你給我看錢包里那張通往他所在城市的火車票，上面缺了一個角，是你通過站臺時售票員檢票的證明。車票的背面是你潦草的字跡，你說你要用一生頑固地愛他。

有一段民國八卦是講沈從文愛上自己的學生張兆和，天天給她寫情書騷擾她，張兆和不勝其擾，跑去找校長投訴。胡適這個校長十分不負責任地說：“我知道沈從文頑固地愛你！”可是張兆和也同樣堅決地回應(yīng)說：“我頑固地不愛他！”

但他們最終成了一世夫妻。

你是不是覺得，你如沈從文一樣執(zhí)拗一下，終究也會得到你想要的結(jié)局？

然而，秋生，他不是張兆和。他有了新的女朋友；錯過了拉二胡的女生，他又遇到了另一個會靦腆微笑的女生。你只能遠遠看一眼，然后背轉(zhuǎn)過身。喜歡一個人，走到這一步，已經(jīng)連和他打一個招呼都怕是打擾。

4

我們回去的時候，已經(jīng)是深夜，車窗外車水馬龍，一片霓虹。你的手機鈴聲一直在響，空曠的車廂里只有我們兩個人和執(zhí)著不肯放棄的手機鈴聲。在你單戀著遠方的人時，身邊是否也有一個人同樣頑固地單戀著你？

畢業(yè)那年我聽說你出國了，那陣子，宿舍樓下有一個男生攔住每一個女生追問你的聯(lián)系方式。我也見過他，高高瘦瘦，戴著黑框眼鏡，穿著干凈的襯衫和外套。

有那么幾秒鐘，秋生，我為你幻想過，也許這就是你的那位風早君。他在畢業(yè)之前，忽而恍然大悟，發(fā)現(xiàn)你才是他真心所愛的女生，他不遠千里來到這里，而且他決心不遠萬里追到你所在的異國去?？墒桥赃吪母`竊私語讓我知道，他也只是你在這里時的一個追求者。

電影結(jié)束的時候，爽子跑去找風早君，人群里，胡桃同學打扮得漂漂亮亮，爽子一轉(zhuǎn)身就看到她，胡桃同學給爽子指明了風早君的去向。最后一個鏡頭是她望著爽子去找風早君，一臉想要嘆氣的表情。

大概，愛情的世界一貫如此，從不如人所愿。有時候除了嘆氣、獨自哭泣，在深夜里徘徊一小會兒，也只能繼續(xù)往前走。

秋生，離你哭泣的那一天已經(jīng)過去六年了，你是不是也已經(jīng)繼續(xù)往前走了呢？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有些人或許注定只能是我們生命中的驚鴻一瞥，我們站在橋上，他從橋下乘舟而過，不能攜手走過一生確實很可惜。但是，有這樣的人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我們是不是也應(yīng)該慶幸呢？我們曾經(jīng)因為他有過那么甜蜜的心跳、那么幸福的憧憬。那都是我們蒼白平凡的人生路上最絢麗的風景。

不過，秋生，我想這些話本不必我再來講對不對？

我看過你微博上的照片，你已經(jīng)走遍這個世界，拍下無數(shù)讓人驚嘆的人、風景和光影。脫去精致的高跟鞋、柔軟長裙的你，依舊那么美，滿屏的陽光都比不過你燦爛的笑臉。

5

只是，秋生，這個周末的晚上我忽然想到你。

我只希望，你身邊有你愛的人相陪。我只希望，當你再想起在心底逗留過的那些人，已經(jīng)能從容地以微笑應(yīng)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