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向陽
“同樣一個人做的,為啥城里的和鄉(xiāng)下的不是一個味呢?”秋生不解地問。
母親笑著說:“可能酸白菜和人一樣,水土不服吧?”
秋生這些日子總感覺嘴里沒味,他想吃母親腌的酸白菜了。
母親和父親還在鄉(xiāng)下的老屋住著。每年剛入冬時,母親都會腌酸白菜。她先把家里收的小白菜在房前晾幾天,從開水里過一下,放到缸里,碼一層放一次鹽,里面擱些切好的蘋果和梨,加完水后壓上光溜溜的石頭。在陰涼處擱幾十天后,一家人就可以吃上味道極好的酸白菜了。
自從搬到城里,秋生很少回家。他時常出入一些高級飯店,吃慣了大魚大肉,突然懷念起了家里的酸白菜。一口夾進嘴里,那股酸勁直沖腦門,頓時渾身清爽,該是多美的享受!
禮拜天上午,秋生特意回了一趟老家。母親見他竟吃了一驚,手里的抹布抖了下。
中午,母親專門為他做了半盆酸白菜熬凍豆腐。秋生甩開膀子吃了起來,一股久違的味道讓他吃得滿頭大汗。母親和父親笑瞇瞇地望著他,眼里充滿了慈愛。
“慢點兒吃。”母親小聲地提醒著他。
“好長時間沒吃到這樣的美味了?!鼻锷f。
吃完飯,母親從缸里給他又撈了幾棵酸白菜。秋生高高興興地上了轎車。兩位老人站在門口,望著兒子走的方向久久不肯離去。
過了段時間,秋生又想吃酸白菜了。妻子見他沒空回老家,就去超市買了一小袋酸白菜,給他做了一大碗酸菜汆白肉??墒牵锷怀粤藥卓诰蛻械脛涌曜恿?。
妻子說:“這酸白菜是東北的名牌呢?!?/p>
秋生卻說:“我怎么覺得這味道哪兒不對呢?”
妻子嘆了口氣,說:“實在不行,你把媽接來,給咱腌壇酸白菜吧?!?/p>
秋生給老家打了一個電話,是母親接的。母親高興地說:“你想吃媽腌的酸白菜,那回來吧。”秋生猶豫了一下,說:“回去一趟,油錢比買酸白菜還貴?!蹦赣H沉默了一會兒,慢吞吞地說:“你爹的腰疼病又犯了,等他好點再去吧。”
后來,秋生把母親接到了城里。妻子去了一次超市,把什么都準備好了。母親在這里住下,等白菜曬蔫了就開始加工。把菜裝進壇子,母親又叫他找一塊平板石頭。秋生到外面尋了半天,也沒找到合適的,只好把一個塑料桶裝滿水放在壇子上。母親的臉色很難看,一邊干著一邊嘆息,做完后就催兒子送她回老家。
“媽,你急啥呀?”秋生說。
“你爹做不好飯,這回準得餓瘦了?!蹦赣H擔憂地說。
秋生從外地培訓回來,急切地跑到腌酸白菜的壇子前,使勁吸了一下鼻子。奇怪!里面居然聞不見老家那股濃烈的酸味。他搬掉塑料桶,掰下一個菜葉匆匆洗了洗,送進嘴里嚼了一會兒,突然皺皺眉說:“不對呀……”
秋生給老家打了一個電話,是父親接的。父親說:“你媽病了,回來一趟吧?!鼻锷粤艘惑@,趕忙開車往老家趕。
母親正躺在炕上養(yǎng)著。見到兒子,她的病好像立刻去了一半。她拉住秋生的手,不停地問這問那。
中午,母親給他做了半盆酸白菜熬粉條。秋生吃得津津有味,臉蛋通紅。
“同樣一個人做的,為啥城里的和鄉(xiāng)下的不是一個味呢?”秋生不解地問。
母親笑著說:“可能酸白菜和人一樣,水土不服吧?”
“哪能呢?”秋生說。
母親終究嘆了口氣,說:“媽在你那兒總惦記著老家,心里沒味,就做不出有滋味的酸白菜了?!?/p>
秋生聽了,心里忽然一顫。
臨走時,母親又給他拿了一大包酸白菜。秋生說:“拿兩棵就行啊,過兩天我還回來呢?!蹦赣H說:“你不是很忙嗎?”秋生說:“再忙我也回來?!?/p>
說這話時,秋生突然把頭掉了過去。他不想讓父母看見自己眼里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