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茗
高爾基說,他讀書時就像饑餓的人撲在面包上一樣。對待棉麻衣物,我亦然。
看“棉”字,一個木字旁。再看“麻”,兩個“木”,三人成虎,三木不就為森嗎!呀,好一片郁郁蔥蔥!與棉麻在一起,就是“獨(dú)坐幽篁里,彈琴復(fù)長嘯”。因?yàn)槟鞘莵碜源蟮氐臍庀?。但凡帶“木”、“竹”、“草”字旁的漢字,都讓我靈魂熨帖。好似坐在三千米高空中的飛機(jī)上,總是惶惶然。一直待落了地,心方安。如圣經(jīng)上說,塵歸塵,土歸土。我們最終與草木一樣同朽,回歸大地。所以,我見棉麻,如對至親,相敬如賓,也會牛衣對泣。
曾經(jīng)的我,穿梭于各種風(fēng)格衣服。朋克、英倫格子、職業(yè)裝、阿迪耐克……去年的夏日與母親逛街,無意間走進(jìn)一個棉麻牌子的店,心,瞬間就涼了下來,帶著竹的那種涼氣與馨香。棉麻衣物色調(diào)皆淡,駝,鵝黃、湖綠、竹青、姜黃、黛藍(lán)、淺灰、月牙白,不唐突,不嘩然,不爭不搶,不急不躁,不以顏色媚于斯,靜靜如處子般,等待知心人輕扣門環(huán)。我選了一件黛藍(lán)裙、一白褲白衣。這便是我與棉麻的初次相遇。
一個月以前,我在雜志上發(fā)表了一篇文章,前后翻看之余,發(fā)現(xiàn)了一篇《狂草》,寫得是大氣磅礴,有金石之聲,看作者是“雪小禪”。之后,在當(dāng)當(dāng)網(wǎng),購得她的一本《惜君如?!?,一氣讀完,一種什么感覺呢?是那禪修的人,最后的“臨門一腳”。是那九月的黃豆莢,脹鼓鼓,只輕輕一彈,就炸裂開來,滿地黃金滾。在我正躊躇于中國古典與歐美文化的十字街口,雪姐一曲霓裳舞,把我召回中國的古典文化里,并誓死相隨,肝腦涂地。翌日,我把她的所有散文作品一并買完。
人生達(dá)到不同的節(jié)點(diǎn),需要不同的領(lǐng)路人。36歲的這一日,我碰見了雪小禪,注定我的古典精神回歸,浪子回頭金不換,該回來了。隨之,書法、京劇,陶塤,我開始一一涉獵?!澳景l(fā)千枝翠豈非一本,河分萬派流總是同源。”所有的文藝形式萬法歸宗。書法、戲曲、國畫都是大寫意,棉麻衣服也如此。寬衣闊袖,那是魏晉的疏朗、散淡與清逸,是“缺月掛梧桐,漏斷人初靜”。如果閉門即深山,那么棉麻隨處禪吧。
蘇東坡“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我是無茶不飲,無麻不穿吧!心境變了以后,衣柜里的衣服也開始改朝換代,全部棉麻取而代之,鞋子也是古典繡花,手工千層底。又,頭挽發(fā)髻,斜插一支黑檀木簪。
現(xiàn)代的衣服太束縛太緊迫了,怎能委屈了我這顆閑云野鶴的心呢?又大都是石油化纖的材料,總是“噼噼啪啪 ”起靜電,人體也在自動排斥。棉麻的衣服就大不同了,貼在肌膚上,好像不曾穿著什么。柔軟,輕盈又婉靜。像那漢瓦,樸拙的讓你掉淚。
我愿做唐代壁畫中的那些仕女,或持橫笛,或攜酒壺,或是草民一介亦可,只為身有棉麻。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