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刑法中的因果關系判定在刑法總論中占十分重要的地位,而因果關系的判定又一直是刑事法研究中的難點。因果關系的判定價值在于確定危害結果產(chǎn)生的原因,從而確定被告人以及定罪量刑。而因果關系的判定主流有條件說和相當因果關系說。條件說即行為導致結果的案件,其中要注意被害人存在特殊體質的情形;相當因果關系說中行為與結果之間存在介入因素,介入因素分為自然事件、被害人自身的行為、第三人的行為。
關鍵詞 刑法 因果關系 條件說 介入因素
作者簡介:趙悅,山西大學本科生,研究方向:法律相關。
中圖分類號:D924.1 文獻標識碼:A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17.08.148
一、前言
刑法因果關系貫穿行為到結果的始終,理論上結果犯的成立都存在因果關系,但因果關系的查明卻往往存在難度,這就需要不斷明確因果關系的判斷方法,進而明確結果發(fā)生的原因以及行為人的過錯。而學界對于因果關系的查明方法主要有三種,即條件說、相當因果關系說以及條件說和相當因果關系說的結合。筆者認為,判斷因果關系應當結合具體案情綜合考慮,結合條件說和相當因果關系說分別適用的情形進行分析。
條件說中,危害行為是因,“危害行為是對法益創(chuàng)設危險的行為,如果行為對法益不創(chuàng)設實際危險,則屬于日常生活行為。日常行為偶然產(chǎn)生的危害結果,不屬于刑法上的因果關系?!?而危害結果是果,危害結果的果是指實害結果,不包括危險結果;該實害結果也指現(xiàn)實發(fā)生的結果,不包括危險結果。條件說??紤]的情形有假定的因果關系、重疊的因果關系、二重的因果關系、合義務的行為、阻斷救助的行為以及被害人存在特殊體質的情形。相當因果關系說的適用則是在條件說存在缺陷的情形下進行適用,即存在介入因素的情形下要適用相當因果關系說進行分析。通常,介入因素可分為以下幾類:自然事件,即行為人對被害人實施了侵害行為之后,離去,介入了某一自然事件導致最終的危害結果發(fā)生;被害人自身的行為,典型的就是諸如婦女遭強奸后,婦女羞憤自殺,介入因素是婦女的自殺行為;第三人的行為,這種情形相對比較復雜,即先要考慮介入因素是否異常,如果介入因素不異常,則根據(jù)一般的存在介入因素的判斷方法進行判斷。若介入因素異常,則表明介入因素將先行行為阻斷,則比較前后兩個行為誰對最終結果影響大。
但是查明行為與結果之間具有因果關系,并不意味著行為人負有刑事責任,因為因果關系查明只解決了客觀要件層面,還需要考慮主觀要件來綜合定性。
此外,相比故意犯的案件,過失犯的案件中判斷因果關系更加困難,首先,要判斷先行行為實施的情形,在實踐中,過失犯的先行行為實施的真實情況可能會因案情的復雜而不容易查明;其次,先行行為(過失)對結果的影響情況的查明也會因案件的復雜而不容易明確;以及部分案件存在介入因素,該介入因素是否阻斷了先行行為亦是判斷的難點;最后,刑法定罪量刑需要考慮客觀因素和主觀因素,而因果關系是否需要考慮行為人的主觀認識狀況在理論界仍存在爭議。
綜上,因果關系的判斷存在難度,需要結合具體的案例進行分析,提高判斷與識別因果關系的能力,本文將通過兩個案件來淺談因果關系中的事實查明問題和被害人存在特殊體質的情形。
二、案例分析
(一)呼格吉勒圖案(因果關系中的事實查明問題)
1. 案情
1996年4月9日晚7時45分左右,被害人楊煥枝稱要去廁所,從呼和浩特市錫林南路千里香飯店離開,當晚9時15分后被發(fā)現(xiàn)因被扼頸窒息死于內蒙古第一毛紡織廠宿舍57棟平房西側的公共廁所女廁所內。呼格吉勒圖于當晚與其同事閆峰吃完晚飯分手后,到過該女廁所,此后返回工作單位叫上閆峰到案發(fā)女廁所內,看到楊某某擔在隔墻上的狀態(tài)后,呼格吉勒圖與閆峰跑到附近治安崗亭報案。
1996年4月11日,呼格吉勒圖作出有罪供述。呼和浩特市公安局新城分局副局長馮志明和辦案人員認定,呼格是在女廁對死者進行流氓猥褻時,用手掐住死者的脖子導致其死亡。
1996年5月23日,呼和浩特市中級人民法院作出判決,判處呼格吉勒圖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呼格吉勒圖不服,提出上訴。1996年6月5日,內蒙古自治區(qū)高級人民法院作出刑事裁定,駁回上訴,維持原判。1996年6月10日,呼格吉勒圖被執(zhí)行死刑。
2005年10月23日,趙志紅承認他曾經(jīng)在1996年4月的一天,在第一毛紡廠家屬區(qū)公共廁所內殺害了一名女性。
2. 核心問題
(1)指認呼格為奸殺兇手有無可靠性證據(jù),案件唯一“有力”的證據(jù)就是呼格指甲里的被害人血跡。相關記錄顯示,技術人員曾從受害人的體內提取過兇手的精斑。然而,這一關鍵物證未做DNA鑒定?;臼聦嵣形床槊?;存在非法證據(jù)。
(2)認定呼格為兇手,危害行為是否確定,危害行為即奸殺行為與被害人楊煥枝的死亡這一危害結果之間的因果關系是否查明。
(3)呼格的前后口供以及筆錄不一致,但后來呼格作出有罪供述,是否存在刑訊逼供,檢察機關對于疑點重重的筆錄及供述是否重視。
3. 分析與結論
(1)指認呼格為奸殺兇手僅憑呼格指甲里的被害人血跡不具有科學性和可靠性,并且關鍵物證被害人體內的精斑未做DNA鑒定,因此認定呼格為兇手的證據(jù)是非法證據(jù),應當排除。并且認定呼格吉勒圖犯罪的基本事實并未查明。
(2)指認呼格為兇手,危害行為無法確定,因為一位在“四九”女尸案案發(fā)后第一時間趕到現(xiàn)場的警察表示,他勘驗了案發(fā)現(xiàn)場,“現(xiàn)場比較簡單,沒有打斗痕跡,受害者身上沒有傷口”。更不用說因果關系查明問題。而刑法中的因果關系的確定有一項重要的事實查明問題,在案件事實無法查明的情況下,只能適用存疑時有利于被告人的原則來處理,也即不能認定行為與結果之間的因果關系。在本案中,事實尚未查明的情況下,因果關系自然無法查明,本應對呼格適用的存疑時有利于被告人的原則并未得到應用。
(3)根據(jù)案件發(fā)生時全國正處于嚴打時期,呼格曾翻供并供述了警方逼供及誘供的過程以及根據(jù)其前后口供不一致等,可以確定呼格遭到刑訊逼供??梢源_定呼格吉勒圖案的相關負責的國家機關工作人員濫用職權,出于不當目的實施職務行為,擅自決定或處理不能具體確定的事項。
(二)李維軍、李紅軍因建房問題過失致人死亡案(因果關系條件說中的被害人存在特殊體質情形)
1. 案情
2008年5月4日7時許,被告人李紅軍發(fā)現(xiàn)其前鄰李某甲在協(xié)商未果的情況下又動工建房,便電話叫來其兄被告人李維軍阻止施工。李某甲之兄李某在門口過道內與李維軍相互推搡,發(fā)生爭執(zhí)廝打,李紅軍亦上前參與廝打,后雙方被人拉開,李某從地上站起走到門口后倒地,被送往醫(yī)院經(jīng)搶救無效死亡。經(jīng)鑒定,李某系被扼頸、打擊頭部等促使?jié)撛谛孕呐K病發(fā)作,導致循環(huán)、呼吸衰竭而死亡。被告人曾供述其與被害人李某平時關系不錯。
2. 核心問題
李維軍和李紅軍與被害人李之間的相互推搡廝打等行為與被害人李某的死亡之間有沒有刑法上的因果關系。
被告人應當如何定罪。
3. 爭議與分歧點
(1)第一種觀點認為,被告人與被害人之間的廝打行為與被害人死亡的危害結果之間不具有因果關系,因為通過中國刑警學院物證鑒定中心的鑒定可知,李某之損傷構成輕微傷,沒有達到輕傷以上程度,并且該損傷都不是受害人死亡的直接原因,因此李某的死亡主要是由于其自身的心臟病發(fā)作所致。此外,被告人雖與被害人是鄰居關系,但被告人李維軍和李紅軍沒有義務也無法預見被害人的特殊體質。結論:該案件應認定為意外事件。
(2)第二種觀點認為,李維軍,李紅軍與被害人李某之間的廝打行為與李某的死亡結果之間具有因果關系,因為即使被害人李某本身存在特殊體質,即患有心臟疾病,但沒有二李的阻止與雙方的廝打行為,被害人李某的心臟病不會發(fā)作,死亡結果便不會發(fā)生。此外,被告人李維軍,李紅軍與被害人是鄰居關系,而且被告人自己承認與被害人平時關系不錯,那么被告人沒有理由無法預見或不知道被害人李某患有心臟病。因此,被告人是明知被害人存在特殊體質仍實施危害行為,其主觀上是直接故意。結論:被告人李維軍和李紅軍應成立故意殺人罪。
(3)第三種觀點:也即本案一審法院山東省鄒平縣人民法院和終審法院山東省高級人民法院認定被告人李維軍和李紅軍犯過失致人死亡罪。原因有下:
首先,沒有雙方的廝打行為就不會有被害人死亡的危害結果,因此危害行為與死亡結果之間有因果關系。
其次,被害人李某外傷程度輕微,被害人的死亡后果系因廝打過程中外力打擊、劇烈活動及情緒激動等誘發(fā)嚴重的潛在性心臟病發(fā)作所致;被告人李維軍、李紅軍與被害人李某原先并無矛盾,發(fā)生廝打本意在于阻止對方建房,并無明顯傷害他人身體健康權的故意,故被告人與被害人之間發(fā)生的廝打行為不能評價為刑法上的故意傷害行為。被告人李維軍、李紅軍在與被害人李某廝打過程中,主觀上應當預見到其行為可能對被害人身體及生命造成危險,但疏忽大意未能預見,客觀上其實施的行為導致了被害人死亡的后果發(fā)生,因此,二被告人的行為構成過失致人死亡罪。
4. 評析與結論
筆者同意第三種觀點。首先,根據(jù)刑法中因果關系判斷方法條件說可知,沒有行為人的實行行為就不會出現(xiàn)被害人死亡的危害結果,因此實行行為與危害結果之間具有因果關系。并且,一般地,在被害人存在特殊體質的場合,行為人的先前傷害行為與被害人的死亡具有因果關系。 其次,具有因果關系并不意味著刑事責任確定,還需要考慮行為人的主觀意識。本案中,被告人雖與被害人是鄰居關系,且據(jù)被告人自己供述與被害人平時關系不錯,但被告人只是想要阻止被害人蓋房,并沒有故意殺人的故意,被告人屬于過于自信廝打不會引起被害人心臟病發(fā)作的情形,主觀上是過失。綜上,我認為,被告人的行為與被害人死亡之間具有因果關系,并且應判定被告人李維軍和李紅軍構成過失致人死亡罪。
注釋:
柏浪濤.刑法攻略.北京:中國法制出版社.2016.44,45,47.
呼格吉勒圖案情.
李維軍、李紅軍因建房問題過失致人死亡案案情.
參考文獻:
[1]張明楷.刑法學(第五版).北京:法律出版社.2016.
[2]高銘暄.刑法學(第七版).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高等教育出版社.2016.
[3]張明楷.刑法格言的展開.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