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吃貨而言,一年有五季。亙古不變的春夏秋冬中間,有滋有味地平行著一個“小龍蝦季”。
從每年5月份開吃,有冰啤酒和支付寶的支持,可以一口氣吃到10月份——這就是一個美食季的時間表。進入上海有氣象記錄以來最為漫長的暴熱,吃貨們唯一的慰藉便是聚集在大排檔喝喝冰啤酒、剝剝小龍蝦、傳傳八卦橋段,任全身汗水匯成廬山瀑布濡濕裙衫褲腰。其時也,小龍蝦的“美麗人生”漸入佳境,出落得最為剽悍,賽過美國西部牛仔,皮殼最紅,腔調(diào)最濃,肉頭緊實而有彈性,頭部的“黃”也戛然凝結(jié),頭蓋一揭,無比靈活的舌尖將蝦“黃”一叼,幸福指數(shù)瞬間爆表!等到秋風(fēng)起、蟹腳癢,小龍蝦便知趣地鞠躬謝幕了。作為一種草根美食,能有小半年的風(fēng)光,小龍蝦此生無憾,生得卑微,死得盛大。
我的老家在南陽橋與太平橋之間,改革開放后這里有幾條小馬路得風(fēng)氣之先,比如柳林路服裝一條街,會稽路古玩一條街,順昌路小吃一條街——后來拆了,造起新樓,還挖了一個湖,新天地就這樣形成了。作為后起之秀的壽寧路小龍蝦一條街,成市不過十多年,夜幕降臨,霓虹閃爍,煙霧騰騰,十三香的味道將西藏南路上的行人熏得暈頭轉(zhuǎn)向,腳步踉蹌。
我經(jīng)常在壽寧路看到這樣的情景:人行道上,油漬遍地,五六個吃貨圍著一張搖搖欲墜的小方桌,中間端坐一只不銹鋼臉盆,濃油赤醬的小龍蝦堆得小山樣高,每人的面前一杯冰啤酒,一堆紅澄澄的蝦殼。服務(wù)員手腳稍慢,他們就將蝦殼擼到地下,極具梁山好漢風(fēng)格。
后來,包括本人在內(nèi)的所謂美食家再怎么氣急敗壞,也阻止不了小龍蝦的銷售紀錄天天刷新。于是我也擋不住誘惑,跟著朋友去吃過幾回。廚師弄出花頭,十三香之外,還有椒鹽、五香、醬香、紅燒、干煸、麻辣、酸菜、蒜茸等,甚至有南乳味的,估計接下來要跟哈根達斯味聯(lián)姻了。這些旁門左道味道倒也不惡。就這樣,我慢慢接受了小龍蝦,也時不時地買一些回家給太太和兒子解饞,提升我家的和諧度。
上周,朋友請著名畫家江宏,還有江宏的弟弟、著名律師江憲吃飯,邀我作陪,飯局設(shè)在浦東芳甸路一幢別墅里,一款河豚魚燒秧草實在地道,魚肉鮮嫩滑爽,肥腴可口,足可將長江沿岸所有的河豚魚擊敗。另一款風(fēng)味就是冰醉小龍蝦,白釉瓷盤內(nèi)排列整齊的二十余頭紅盔白肚小龍蝦,烏目高聳,全須全螯,在干冰制造出來的盤絲洞效果中登場。而且個體之巨,為我此前未曾見識過。據(jù)老板說,他家的小龍蝦選自湖北潛江,水域潔凈,空氣清新,養(yǎng)殖條件優(yōu)良,從而確保了出品的上乘。收購標準也十分嚴苛,每只重量在75克以上,眼觀以甲殼呈青亮色為佳,斷須斷螯的都扔一邊去。
小龍蝦進入廚房,須經(jīng)過養(yǎng)、沖、刷三道程序,使龍蝦吐盡體內(nèi)腌臜,然后將清洗干凈的龍蝦入鍋,加純凈水、香料、海鹽煮熟。冰醉小龍蝦的制勝法寶當然在于醉料,他家大廚用一百多種辛香料與中草藥調(diào)制醉鹵,保證風(fēng)味卓然不同。一百多種辛香料和中草藥!想想也頭暈了。我是一只藥罐頭,久為頭痛所累,但醫(yī)生給我開出的藥方最多也就是六十多味!
推杯換盞之際,服務(wù)員透露,其實我們吃的還不是頂級貨,個頭最大的被湖北的養(yǎng)殖戶賣給了韓國人,每只要賣到人民幣90元,賺瘋啦。此時外面?zhèn)鱽硪魂囼}動,服務(wù)員扔下我們推門而出,骨碟也不換了。同桌的朋友起身來到窗前張望:“怪不得這幫小姑娘要發(fā)瘋,原來是她來了……正堵住她索要簽名呢。嘖嘖嘖,馬克筆直接寫在廚師的工作服上!”
這個她,就是當紅影視明星,也是個小龍蝦控。過了一會服務(wù)員滿面紅光地回來說:“明星就是明星,她吃小龍蝦跟你們不一樣,由她的兩個助理剝好后送到嘴里。想想也是,萬一弄破了手指,就要耽誤下一部片子的拍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