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uzi++謝馭飛

愛讀小說的倫敦人是文藝的，英國央行在下月將發(fā)行新版10英鎊紙幣，紙幣背面的頭像由達爾文替換成簡·奧斯丁，從此倫敦就是一個人人都會攜帶簡·奧斯丁的文藝城市。如筆者這樣一直想在錢包里放女朋友照片卻找不到女朋友的男士，從此也可以考慮自己幸運地有了一個女朋友，忽略弗吉尼亞·伍爾夫在《普通讀者》里的真誠描述：“她蒼白，瘦小，并不漂亮。”

不喜歡簡·奧斯丁的人并努力想躲開她的人，一定會同意她出現(xiàn)在鈔票進入隨身錢包的后果簡直是災難性的：一個人要躲開簡·奧斯丁，是一件需要極大努力也辦不到的事。美國作家斯蒂芬·金在2015年對《紐約時報》說：“我從來沒有讀過簡·奧斯丁，我說這句話時既不帶傲慢也沒有偏見，我只是真的沒有讀過！”

我們的人生，都會遇到簡·奧斯丁。不論《傲慢與偏見》還是《愛瑪》，被迫或早或晚需要做出一個我們每天在社交媒體都在做的抉擇：這個作者是誰，我要不要關(guān)注她？

奧斯丁或許是可以躲開的，如果她像詩人北島所說的那些“失敗的作家”一樣，選擇做一個政治和時代的回聲，她可能很快就會被遺忘。她生于美國《獨立宣言》簽署之際，少年時目睹海峽對岸的法國大革命，終其余生活在英法20年戰(zhàn)爭的陰影下。她本可以將自己變成時代的記錄者?？伤簧砍蓵男≌f，卻沒有一句對戰(zhàn)爭的直接描寫。想到這里，我們又不禁覺得有些疑惑了：為什么呢？

一個善于觀察的人，怎么會觀察不到自己終生所見的戰(zhàn)爭陰云？她選擇走出時代，國家和戰(zhàn)爭，從小處寫人、婚姻、人性。為人性選擇一個載體？她選婚姻、愛情和對話，而不是戰(zhàn)爭。

《傲慢與偏見》中，伊麗莎白對達西先生的描述：“我本可以很寬容地原諒他的驕傲，但他致命地傷害了我的自尊?！蔽覀冊谶@句話里找到的，不是維多利亞時代的一個驕傲的姑娘，而是我們自己的同情心和那幾次失敗的情感經(jīng)歷：一個穿越200年的人性。

她的選擇意味著，要避開簡·奧斯丁，就是要避開人性。無法避開簡·奧斯丁的人，許多變成了波德萊爾：在絕望之中開出了花來?！短┪钍繄笪膶W增刊》奧斯丁逝世200周年的專刊，發(fā)表30余位作家對奧斯丁的讀后感：有些認為奧斯丁諷刺當時的政治和戰(zhàn)爭（“小說中出現(xiàn)了大量的軍官”），奧斯丁給弟弟的信（“希望這本小說能給我?guī)砗芎玫氖杖搿保?，和她比起同時代男性作家獲得低得多的稿酬這個事實，顯示她真的是第一個注意到了男女收入差別的女權(quán)活躍分子和變革者。

我下班時路過英國央行，那里正在舉辦奧斯丁的展覽，下個月，她的頭像也會進入我的錢包里。奧斯丁對人性的描述，吸引了讀者，卻也吸引了許多想從她身上榨取更多的人。我坐在地鐵上，想起同是立體主義繪畫創(chuàng)始人的布拉克惋惜畢加索：“他原來是一個好畫家，現(xiàn)在他僅僅是一個天才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