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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遺視野下的海貿遺珍

        2017-08-08 01:52:01
        嶺南文史 2017年2期
        關鍵詞:外銷家具廣州

        黃 艷

        非遺視野下的海貿遺珍

        黃 艷

        引 言

        廣州是我國對外貿易的重要港口城市,尤其是清代實行廣州“一口通商”政策時期,廣州成為全球化貿易的中心地。繁盛的海上貿易不僅帶來了財富,更推動了文化的交流與融合,產生了一批中西交融的外銷工藝,比如流傳至今的廣彩、廣繡、畫琺瑯、廣式家具、象牙雕刻等,這些外銷工藝在特殊的歷史環(huán)境下產生,并形成相對穩(wěn)定的獨特風格,且在適應歷史和環(huán)境的變化中不斷創(chuàng)新發(fā)展流傳至今,如今這些外銷工藝已被列入非物質文化遺產(以下簡稱“非遺”)代表性項目名錄,成為廣州文化名片。當以非遺的視角來審視外銷工藝時,我們會從它們的前世與今生發(fā)展變化中發(fā)現背后的人群及行業(yè),手藝及手藝與歷史、與環(huán)境的互動,并給當下的傳承發(fā)展帶來啟發(fā)。

        一 對外貿易中應運而生的外銷工藝

        從漢代至今天,廣州作為對外貿易港口的歷史持續(xù)達兩千年,這些風格獨特的外銷工藝正是在對外貿易天時地利人和的環(huán)境中孕育而成的。

        1.天時地利——得天獨厚的外貿優(yōu)勢

        廣州地處珠江三角洲北部,東西北三江在此匯流人海。由于水網密織、四通八達,形成特別利于航運的條件。廣州港內陸交通暢達,貿易腹地較為寬廣;且廣州港并不直面大洋,船舶進入珠江口后,要經過曲折綿長的河流才能抵達港口,因此在抵御風浪、防范海盜、保護船舶安全等方面都有較大優(yōu)勢。另外,廣州港坐落在魚米之鄉(xiāng)、富庶之地,海外貿易和行商坐賈所需食物和各類用品都容易得到滿足。[1]

        早在西漢初年,番禺就已是國內聞名的“都會”,《史記》記載:“番禺亦其一都會也,珠璣、犀、碡瑁、果布之湊?!薄稘h書》也記載南??ひ虻靥幗?,“多犀象、毒冒、珠璣、銀銅、果布之湊,中國往商賈者多取富焉。”西漢南越王墓中出土的5支來自非洲的象牙,產自西亞的乳香以及銀盒、焊珠金花泡等,是目前廣州地區(qū)發(fā)現的年代最早的一批舶來品,[2]說明那時的廣州已有對外貿易活動。其中的象牙及制品,牙體粗壯,可判斷為非洲象牙,說明那時廣州已能運用海外的象牙進行雕制了。其中一件玉角杯,有學者認為其造型源于西方,與希臘人稱之為“來通(RHYTON)”的角杯形金銀器有相似性。[3]

        唐宋時期,廣州海外通商的區(qū)域比前代擴大,成為聯系中國與東南亞、南亞、西亞等廣大地區(qū)貿易的主要港口,當時從廣州出口的商品有絲織品、瓷器、鐵器、銅錢、紙張、金銀等,進口品主要有珠貝、象牙、犀角、紫檀木、香藥等。這時東南亞優(yōu)質硬木已輸入廣州,在當時的光孝寺、六榕寺等建筑物裝飾上,已經出現了比較精湛的硬木雕刻工藝。宋代,為適應瓷器對外輸出的需要,在廣州西村已出現專門生產外銷瓷的窯口,即西村窯。

        明清時期,廣州成為全球化貿易的中心市場。尤其是清乾隆二十二年(1757)后,清政府實行“一口通商”政策,使廣州在長達80多年的時間里是全國唯一合法開展進出口貿易的港口。國內的商品大量從這里輸出海外,以生絲、絲織品為大宗,其次是瓷器和茶葉等。同時,各種海外珍奇也隨著外國商人大量進入廣州。新奇的材料、大量的定單、迥異的審美需求,這些深深地影響著廣州本土藝術的發(fā)展。同時,長期以來形成的外貿傳統(tǒng),使這里的人們有廣博的見識、開闊的視野、創(chuàng)新的思維,也使這里的社會風氣包容而開放,為新藝術形態(tài)的產生和發(fā)展創(chuàng)造了有利的條件。因此,在廣州“一口通商”時期,廣州外銷工藝迅速走向成熟,形成自身獨特的風格特點。

        2.人和——十三行商、行外商人、廣州匠

        廣州“一口通商”時期,在推動外銷工藝產生和繁榮的過程中,十三行商、行外商人、廣州匠這幾種人群起著關鍵的作用。

        “十三行”指清政府在廣州設立的專門從事海外貿易的行商組織,由身家殷實、誠信守規(guī)的商人組成,少則4家,多時近30家。行商以及其屬的通事、買辦等作為外商與粵海關之間的協(xié)調者,壟斷著當時全國的對外貿易,并主宰著全球貿易,其素質受到來華貿易的外國商人的肯定。英國議會于1830年(道光十年)對廣州貿易的英國商人進行調查后得出這樣的結論:幾乎所有出席的證人都承認在廣州做生意比在世界上任何其他地方都更加方便和容易。[4]外國商館人員也認為:作為一個商業(yè)團體,我們覺得行商在所有交易中是篤守信用、忠實可靠的,他們遵守合約、慷慨大方。他們形成一個機智的、有影響、有教養(yǎng)的團體。他們與外國人的日常關系非常友好,彬彬有禮。他們享有控制整個廣州港對外貿易的壟斷權,這種貿易每年數額達幾百萬元之巨。再沒有比他們更體面、更慷慨、更友好的階層可以來指導這項貿易的了。[5]

        行外商人指在十三行商之外的散商,他們在廣州外銷工藝的經營中起著重要的作用。雖然清政府多次禁止十三行外商人參與對外貿易,但在很多時候仍然是一紙空文。早在1720年,行商組成的“公行”即訂立行規(guī)13條,其中第七條規(guī)定:小手工業(yè)品如扇、漆器、刺繡、圖畫等,可由店鋪自由經營;第八條規(guī)定:凡需要鑒定的瓷器,任人自由經營,但不論盈虧,經營者必須繳納本行30%。[6]由此可見,廣州外銷工藝品的貿易實際上由行商和行外商人共同經營的。1760年之前,行外商人的店鋪散布在整個廣州西關地區(qū),出售任何你能夠想到的東西,包括各式織物、瓷器、漆器、傘、扇子、象牙、雕刻、繪畫和其它小而新奇之物,總共有100家左右。1760年廣東公行成立后,所有向外國人出售貨物的鋪商都被遷到一條被稱為“中國街”(即靖遠街)的新街道上,大約有四分之一的鋪商專營外銷瓷。[7]據劉子芬著《竹園陶說》記載:“歐土重華瓷,我國商人投其所好,乃于景德鎮(zhèn)燒造白器,運至粵垣,另雇工匠仿照西洋畫法,加以彩繪,然后售之予西商”,[8]這些在廣州按照洋人需求燒制的瓷器即是廣彩。而位于十三行街西邊的木匠廣場,可買到各式各樣的樟木箱、盒子、衣箱、寫字臺等,[9]是家具店鋪集中的地方。由此可見,行外商人,尤其是店鋪商人,在按需定制的外銷品出口中實際上起著關鍵性的作用。

        當代廣繡作品紅荔白鵝(廣州繡品工藝廠出品

        當代廣州牙雕盛世乾坤(廣州寶象工藝品有限公司出品)

        現代廣彩羊城傳說魚尾瓶(翟惠玲作品)

        為適應外貿的需要,聚居在十三行商館周邊各行各業(yè)的工匠們迅速地將外來樣式、審美特點融入到工藝品的生產中,創(chuàng)造出風格獨特的外銷品。華麗的廣彩瓷、富麗的廣式家具、新穎的通草畫、精美的象牙雕、各式扇子、漆器等,讓外商驚嘆于廣州工匠的創(chuàng)造力,他們認為:此間人民生性靈巧、刻苦且聰敏,對任何手藝制作一看即能學效,葡萄牙人從歐洲帶來式樣嶄新的金銀器物,他們都能勉力在短時間內仿制出來。[10]且認為:廣州工人模仿本領很高,他們能制造和修理鐘表,模仿西洋畫和水彩畫,廣州工匠所加工的銅片,質地精細,顏色光亮,遠遠超過歐洲方法所制造,本領超過歐洲工匠。[11]

        而由攬頭、作坊主、工匠組成的生產者聯盟負責外商定單的生產,完成了生產貿易機制中最為重要的一環(huán),而行會是他們進行生產管理的核心機制。行會的功能與作用主要體現在劃一行業(yè)產品的規(guī)格、價格和原料的分配,限制招收會員和開設作坊的數目,規(guī)定統(tǒng)一的工資水平等,其主要目的在于防止業(yè)內和業(yè)外的競爭,維護同業(yè)利益,規(guī)范行業(yè)的運作。在明隆慶年間,廣州就已有酸枝花梨行會。清乾隆道光時期,廣繡、廣彩、牙雕、玉雕等行業(yè)也相繼立行會。如廣彩行會組織為“靈思堂”,廣繡行會組織為“綺蘭堂”,金銀首飾行會組織為“興和堂”、“立本堂”,象牙雕刻行會組織有“慎玉堂”、“懷遠堂”,玉器行會組織有“成章堂”、“崇禮堂”、“珹福堂”、“鎮(zhèn)寶堂”等。只有入了行,才能夠從洋行或店鋪商人那里接到外商訂單。這些行會幾乎都只準許男性加入,女性在外銷品生產中只能算從屬,大多從事下手工作。

        工匠、行外商人、行商構成了外銷工藝品生產銷售的基本格局。正是在這樣的格局中,在大量外來訂單的刺激下,獨具特色的廣州外銷工藝品產生,并逐漸形成獨特的風格。

        3.中西交融的獨特風格

        從典藏的歷代外銷工藝品和流傳至今的技藝中,可以看出中西交融是外銷工藝共同的特點。中西方的材料、工藝、樣式、形態(tài)、審美思想等在這里交融、共處、凝固、發(fā)展,形成穩(wěn)定的風格特點,并影響了廣府甚至是嶺南手工藝的基本形態(tài)和特點。

        以廣式家具為例,就是在我國傳統(tǒng)家具的基礎上,充分吸收了十八、十九世紀西式家具的造型和裝飾手法而形成的一種家具流派。在造型上,廣式家具融合了西式家具造型的華麗大方和中國傳統(tǒng)家具結構的精細嚴謹。西式家具中的巴洛克式(Baroque Style)和洛可可式(Rococo Style)的藝術風格很快被廣州工匠所學習,他們以輕快動感的曲線代替?zhèn)鹘y(tǒng)家具平靜而肅穆的垂直線和水平線,表現出流暢、變化、婉約而華貴的風格。同時,也將西方文化中對人本主義的關注也潛移默化地投射到廣式家具的造型設計上,緩緩坡度的桌沿、合乎人體結構的彎曲扶手、前高后低的坐椅面,使家具坐起來非常舒服。同時廣式家具也完美地繼承了中國傳統(tǒng)家具榫接結構精密嚴謹的特點,使家具不僅堅固耐用,而且便于拆卸和安裝,更好地適應遠洋貿易的需要。在裝飾上,廣式家具以雕花裝飾和鑲嵌工藝見長,大面積的雕刻和多樣的裝飾材料使人們對廣式家具有“賣花”和“賣石”(石指大理石)之稱,這些裝飾手法也明顯地受到西式家具的影響。除了中式裝飾紋樣外,西式裝飾紋樣也大量存在,以“洋花”(又稱“西蕃蓮”)最為突出。洋花指一種具有西域風格的蓮花圖案,外形似牡丹,花紋線條流暢,變化無窮,可以根據不同器形而隨意延伸,多以一朵花或幾朵花為中心向四圍伸展枝葉,且大都上下左右對稱。綜合運用多種裝飾材料進行裝飾也是廣式家具的突出特點,如運用大理石、玉石、陶瓷、貝殼(螺鈿)、金屬、影木、黃楊木、柏香、玻璃蝕畫、琺瑯、象牙等進行鑲嵌,其中不乏外來進口的材料。

        又如廣彩,一直是根據國外市場的需要進行生產,中西文化藝術的融合在廣彩上有著鮮明的體現,反映在各時期產品中。早期廣彩多采用依樣定制的生產方式,因此“式多奇巧,歲無定樣”。歐洲商人將他們日常生活器皿造型做成各種材料的模型或者繪制設計圖帶到廣州,讓商行交給景德鎮(zhèn)生產瓷胎,然后將白胎運至廣州按照外商加彩要求進行彩繪和燒制。因此在早期廣彩中我們可以看到大量當時歐洲日用器皿型制,主要有餐具、茶具、咖啡具、馬克杯之類,而且多為成套定制,餐具組合的搭配往往依西方國家的生活習慣而定。從彩繪題材來看,有的按外商來樣彩繪,有的為半中半洋的圖案,這些半中半洋的圖案中,有西方人想象中的中國人,如紋飾中經常出現的“滿大人”(即清裝人物),也有中國人想象中的西方人,還有大量傳統(tǒng)彩繪紋飾。從彩繪技法來看,廣彩亦融貫中西。如廣彩最有特色的長行人物技法就集中體現了中西畫法的交融。這種畫法不用先勾勒整體輪廓,而是部分勾線定位后,用顏色直接寫出人物形態(tài),再于其上加線條表現衣紋、明暗等,這是廣彩在長期摹仿西方繪畫和外銷畫的過程中形成的。在顏料運用上,廣彩藝人利用廣州優(yōu)越的進口條件,最先利用進口琺瑯料調配出新的色料,使瓷器產品呈現出絢彩華麗、金碧輝煌的特點,迎合了當時歐洲所流行的洛可可藝術風格,受到了歐洲市場的廣泛歡迎。

        綜觀廣府甚至嶺南工藝,構圖飽滿、用色明快、講究精工、裝飾性強是共性特點,這一共性特點迥異于其它傳統(tǒng)文化形態(tài),而這一特點的形成與外銷工藝的繁榮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

        二 順時而動是外銷工藝的生存法則

        鴉片戰(zhàn)爭結束了廣州一口通商的歷史,廣州的海外貿易逐漸走下坡路,但廣州仍然是我國對外貿易的重要港口。據統(tǒng)計,同治六年至光緒二十年(1867—1894),廣州進出口貿易商品量值仍占全國各港口進出口貿易商品量值的10—13.4%,至民國時期,1926年仍占 10.1% ,1949年占21.42%。[12]新中國成立后,廣州仍是我國對外貿易的重要港口,尤其是1957年設立廣交會,后又成為改革開放的前沿地,當代廣州的海外貿易仍然是蓬勃發(fā)展的。順應時勢,廣州的外銷工藝也在市場大潮中傳承發(fā)展,期間有繁盛也有挫折,大致可以分為以下幾個時期。

        1.傳統(tǒng)經濟中曲折發(fā)展期

        清晚期至民國,由于倡行“實業(yè)救國”,廣州地區(qū)的手工業(yè)得到一定程度的發(fā)展,清末廣州曾成立過工藝局,為主管工藝品生產的機構,并且辦過一些工藝學習的學校,如“繽華藝術學?!保仍O有工藝各科,如刺繡、象牙雕刻、繪瓷等,[13]培養(yǎng)了一批藝人。這一時期,在今大新路的象牙雕刻、珠寶玉器店和琺瑯工藝品作坊,狀元坊的廣繡戲服、檀香木折扇和朱義盛鍍金首飾店鋪,帶河路、長壽路的玉器墟,下九路西來初地的紅木雕刻家具作坊,廣州河南的廣彩瓷器工場等成行成市,十分興旺。在1911年舉辦的“南洋第一次勸業(yè)會”、1915年舉辦的“巴拿馬萬國博覽會”、1923年在英國倫敦國際賽會上,廣州的工藝品都獲得了殊榮,這極大地提升了這些工藝品的國際知名度,擴大了廣州工藝美術品在歐美的市場。

        這段時期,廣州的工藝美術品得到長足發(fā)展。如1926—1936年,廣繡產品由西班牙商人代理,遠銷歐美和南洋等地,為應付大量接貨的需要,多采取發(fā)外加工的生產形式,當時廣州地區(qū)從事刺繡的從業(yè)人員有三千多人,佛山有三四千人,順德有三千多人。[14]這一時期的廣州牙雕業(yè)達到歷史上最大的規(guī)模。1931年大新街開辟成大新路,象牙商戶都搬到馬路兩旁經營,形成一條聞名世界的象牙專業(yè)街。1938年10月日本侵占廣州,受戰(zhàn)爭影響,工藝美術業(yè)受到嚴重破壞,藝人四散,生產基本中斷。1945年8月,抗日戰(zhàn)爭勝利后,部分藝人陸續(xù)返回恢復生產。但戰(zhàn)后經濟不景氣,社會動蕩不安。從1947年始,國內民族企業(yè)大批遷往香港,尤以廣州為多,廣州工藝美術企業(yè)也參與了這股遷港潮,使得許多行業(yè)工人也遷往香港或失業(yè),行業(yè)生產陷入困境。

        當代玉雕日月同輝(高兆華作品)

        廣式酸枝九龍如意十頭床(廣州木雕家具工藝廠出品)

        2.計劃經濟中恢復繁榮期

        新中國成立后,政府采取“保護、發(fā)展、提高”的方針,從多方面支持、幫助工藝美術業(yè)的恢復和發(fā)展?;謴秃蟮母鞴に嚸佬g行業(yè)生產組織形式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各行業(yè)相繼組織生產合作社,集中生產取代了以往分散經營的生產形式,新型的互助合作形式取代了傳統(tǒng)的傳承舊習。各具專長的手工業(yè)藝人集中一起,進行技術交流和藝術研究,老藝人悉心傳授技藝,新人輩出,技術手段不斷提高,生產發(fā)展得到了有力的推進,創(chuàng)新產品不斷出現。這期間,工藝美術業(yè)也經歷了“文化大革命”的嚴重沖擊。當時,很多傳統(tǒng)題材的產品被視為“四舊”而受到批判,不能生產,只能生產現代題材的作品,以出口為主的工藝美術生產和銷售受到嚴重影響。直到1973年,國務院發(fā)出文件,提出只要“不反動、不黃色、不丑惡”的工藝美術品都可以生產和出口,傳統(tǒng)工藝美術品生產才逐步得以恢復發(fā)展,并迎來了行業(yè)繁榮發(fā)展的高峰。

        至1990年末,廣州市工藝美術業(yè)共有企業(yè)27戶,職工近7000人,其中國有企業(yè)2戶,集體所有制企業(yè)25戶,并設有工藝美術服務部、金銀首飾總匯、工藝旅游品商場、工藝美術研究所、工藝美術學校,生產經營的產品有象牙雕刻、玉石雕刻、紅木雕刻家具、織金彩瓷、繡品、金銀首飾、藤編織和其它工藝品等8大類,共40多種。20世紀80年代,市繡品工藝廠、市織金彩瓷廠、大新象牙工藝廠、南方玉雕廠等年創(chuàng)匯達100萬美元以上,是當時廣州市百萬創(chuàng)匯俱樂部的成員。

        3.市場經濟中轉型發(fā)展期

        然而,20世紀90年代以后,隨著市場經濟體制的建立和發(fā)展,傳統(tǒng)工藝美術行業(yè)內產生了一系列問題,廣州市工藝美術絕大部分企業(yè)進行轉制,不少企業(yè)關閉停產,整個行業(yè)在經歷市場經濟初期的短暫繁榮后即迅速轉入衰退。

        為什么在市場經濟運行短短十幾年后,工藝行業(yè)會發(fā)展至如此之困境呢?究其原因,有以下幾點。一是舊的生產形式不適應新經濟形勢,在計劃經濟時代,產品由國家統(tǒng)購統(tǒng)銷,企業(yè)不需要關注銷售市場,過渡到市場經濟體制后,舊的生產形式不適應經濟發(fā)展的要求,老企業(yè)逐漸走上了不景色之路。二是行內大量私人企業(yè)的出現,使得行業(yè)規(guī)模迅速擴展,競爭日益激烈,生產品質整體下降。三是國際外銷市場不景氣,使傳統(tǒng)工藝品轉而尋求國內市場,但一直適應外銷市場的工藝品又不符合國內審美品味,故國內市場的開拓相當困難。四是現代工業(yè)品大量涌現,價格低廉而形式新穎,傳統(tǒng)產品的市場越來越狹窄。

        只有轉型發(fā)展才有出路,丟了“鐵飯碗”的手工藝人都必須學會在市場經濟環(huán)境中生存,多數人選擇從家庭作坊做起,重啟前店后坊、自主生產、自主營銷的商業(yè)模式,一切似乎回到傳統(tǒng)。2006年,政府在國內大規(guī)模啟動非遺保護工作,傳統(tǒng)工藝美術品類成為非遺保護的重要內容,以“文化遺產”的視角進入政府的發(fā)展規(guī)劃之中。

        綜觀以上幾個階段,可以看出穩(wěn)定的社會環(huán)境是行業(yè)能夠發(fā)展的基礎,而能否適應市場需求的變化是廣州外銷工藝傳承發(fā)展的關鍵。外銷工藝行業(yè)在適應社會環(huán)境變化中不斷進行再創(chuàng)造,其生產從未停留在一個歷史區(qū)間,每個時期的藝人們都會運用當時的工具、材料、技術等組織生產以應對所面臨的市場需求??梢哉f,順時而動是行業(yè)能保持活力的生存法則。

        三 結語

        廣州外銷工藝是廣州城市發(fā)展史的歷史見證,承載了廣州作為外銷口岸的豐富文化內涵,它們曾經在廣州經濟發(fā)展中占有重要地位,當下又以厚重的文化內涵為這座城市添彩。一代代的手工藝人以他們的智慧創(chuàng)造和工匠精神使這些手工傳統(tǒng)流傳至今,他們的傳承是能動的而不是消極的,創(chuàng)新是外銷工藝保護生命力的關鍵。當下,在社會結構、生活方式等環(huán)境發(fā)生深刻變化的背景下,提升當代實踐水平對于當代傳承人來說是一個嚴峻的挑戰(zhàn)。他們需要繼續(xù)秉承前輩的創(chuàng)新精神,把握時代機遇,充分活化利用歷史積淀的遺產資源,進行創(chuàng)造性改變和創(chuàng)新性發(fā)展,在適應當代生活需求中實現傳統(tǒng)手藝的傳承和發(fā)展。

        注釋:

        [1] 章深:《廣州:漢代中國海上絲綢之路第一大港》,《學術研究》2015年第10期。

        [2] 廣州市文化局編:《廣州秦漢考古三大發(fā)現》,廣州出版社,1999年,第365頁。

        [3] 中共廣州市委宣傳部、廣州市文化局編《海上絲綢之路——廣州文化遺產(考古發(fā)現卷)》,文物出版社,2008年,第87頁。

        [4] 格林堡著、康成譯:《(鴉片戰(zhàn)爭前中英通商史),商務印書館1964年,第55頁。

        [5] 威廉·C·亨特著,馮樹鐵譯、駱幼玲、章文欽校:《廣州“番鬼”錄:1825—1844:締約前“番鬼”在廣州的情形》,廣東人民出版社1993年。

        [6] 馬士著、區(qū)宗華譯:《東印度公司對華編年史》,第1冊,第162頁。

        [7] 范岱克(江瀅河譯):《18世紀廣州的瓷品商人》。廣東省博物館編:《異趣同輝——廣東省博物館藏清代外銷工藝精品集》,嶺南美術出版社,2013年版,第20頁。

        [8](清)劉子芬:《竹園陶說·廣窯》。

        [9](美)亨特著,馮樹鐵、沈正邦譯:《廣東番鬼錄·舊中國雜記》,廣東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275頁。

        [10] 約翰·紐荷芙:《東印度公司使節(jié)團訪華紀實》,轉引自1996年香港藝術館編:《珠江風貌:澳門、廣州及香港》。

        [11] 中共廣州市委宣傳部、廣州市文化局編:《海上絲綢之路——廣州文化遺產(文獻輯要卷)》,文物出版社,2008年,第251頁。

        [12] 黃啟臣:《廣東開放海外貿易兩千年——以廣州為中心》,《深圳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7年第2期。

        [13] 參見高美慶:《高劍父與中國現代陶瓷業(yè)》;黃詠賢主編:《大匠的足跡——高劍父誕生一百二十周年紀念集》,遠東文化藝術交流中心,2000年。

        [14] 廣東省地方史志編纂委員會編:《廣東省志·二輕(手)工業(yè)志》,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165頁。

        (作者單位:廣州市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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