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人炳，羅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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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老年照料三棱錐體”供給體系建設構想

□石人炳，羅艷

隨著人口老齡化加快、加劇，老年照料問題已成為我國養(yǎng)老問題的重中之重。目前，我國老年照料的家庭模式正不斷衰弱，福利模式覆蓋有限，市場模式尚處于培育之中，總之，現有老年照料供給難以滿足老年人日益增長的照料需求。結合國外“福利菱形”、“照料菱形”的多元化主體照料體系研究，本研究提出發(fā)揮政府、家庭、市場和社區(qū)的作用，構建四個主體間相互聯系的“照料三菱錐體”供給體系，調動多主體發(fā)揮作用，形成解決老年照料問題的合力。

老年照料； 福利多元主義； 照料菱形； 照料三菱錐體

21世紀是人口老齡化的時代，老齡化問題是全世界共同面臨的社會問題。中國目前是世界老年人口最多的國家，占全球老年人口總量的五分之一。根據國家統(tǒng)計局發(fā)布的《2014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fā)展統(tǒng)計公報》，2014年底我國60周歲以上老年人口已達21242萬人，占總人口的15.5%。據預測，2020年我國老年人口將達到2.43億，2025年將突破3億，中國已經進入人口老齡化快速發(fā)展階段。不僅如此，在人口老齡化的同時，我國老年人口不斷高齡化。

人口老齡化和高齡化必然導致老年人照料需求的增加。中國老齡科學研究中心“2010年中國城鄉(xiāng)老年人口狀況追蹤調查”的數據顯示，城鄉(xiāng)合計生活能夠自理的老年人占77.3%，有部分自理困難的占15.9%，不能自理的老年人占6.8%。認為自己需要日常生活照料的老年人比例城鄉(xiāng)合計為13.7%，其中79歲及以下為10.2%，80歲及以上為39.9%[1]。

在人口老齡化背景下，我們迫切需要解決兩大問題：一個是從經濟角度理解的養(yǎng)老保險制度，另一個是從服務角度理解的老年照料體系建設?？陀^地講，近年來，我國政府對養(yǎng)老保險較為重視，制度建設、組織建設和財政投入都有較大的改善和提高，已基本建立了覆蓋城鄉(xiāng)的養(yǎng)老保險，盡管對很多群體而言(特別是農村)，養(yǎng)老保障的層次還很低，保障的水平還不高。相對而言，在老年服務方面，政府的作為非常有限。建立一個完整的養(yǎng)老保障體系，不僅需要在經濟上而且需要在服務上為老年人提供保障。沒有發(fā)達的養(yǎng)老服務保障，即使有養(yǎng)老金也不可能保障老年人的生活質量[2]。目前，我國老年照料方面的供求矛盾十分突出，如果未來幾年老年照料供給方面沒有突破性的進展，供求矛盾還會進一步加劇。

一、“照料兩點”或“不對稱三點”：中國城鄉(xiāng)老年照料的現實困境

圖1 Emiko Ochiai理解的中國老年照料體系

按照老人照料的主體(直接提供照料的人或機構)的不同，石人炳曾將老年照料分為五種類型：親情模式、福利模式、市場模式、友情模式和自愿者模式[3]。其實，對于多元主義體系由哪些部門組成，不同的學者有不同的觀點。埃斯平安德森(Esping-Andersen)的“福利三角”所指的三個部門分別是國家、市場和家庭[4]。詹森·簡(Jenson Jane)等人增加了“自愿者”或“社區(qū)”組成了“福利菱形”(welfare diamonds)[5]。聯合國社會發(fā)展研究所(UNRISD)發(fā)起“照料的政治和社會經濟”研究項目建議書中提到了“照料菱形”(care diamonds)的概念，意指由家庭、市場、國家(公共部門)和非營利部門組成的照料供給體系。之后日本學者落合(Ochiai)將“家庭”擴展為“家庭和親屬”[6]，再次重申了照料菱形中，國家、市場、家庭和親屬、社區(qū)之間對老年人照料責任的平衡(圖1)。如果將筆者劃分的老年照料五種類型中的“友情”和“自愿者”包含在“社區(qū)”的概念中，其實也就是福利菱形中的四類主體，故本文很多地方借用了“照料菱形”的概念及其分析思路。

我國傳統(tǒng)社會中老年照料幾乎完全表現為“親情模式”，即家庭成員照料，主要是配偶和子女，并且存在較為明顯的女性化趨勢[7]。隨著社會經濟的發(fā)展，我國城市的老年照料模式結構正在悄悄發(fā)生改變，主要表現在以下幾方面。

(1)市場模式的重要性明顯上升。城市老年照料的市場模式主要表現為付費的居家老年照料(人們通常所說的保姆照料)和機構老年照料兩種形式。這兩種照料形式的區(qū)別只是被照料老人居住場所不同，其共同的特點是由老年人自己或其家人付費購買照料服務。目前，我國城市老年照料的市場模式迅速發(fā)展，特別是在老人進入高齡階段，大有取代家庭模式成為最主要的老年照料模式之勢。

(2)福利模式有所擴大。城市老年照料的福利模式也主要有兩種表現形式：政府購買的居家老年服務和政府經辦的福利性的機構集中養(yǎng)老服務。這兩種福利照料形式的共同特點是政府承擔部分甚至全部的老年照料服務費用。但老年照料福利模式覆蓋對象十分有限，主要是城市“三無老人”和貧困失能老人，有些城市還為高齡老人(80歲或90歲以上)購買一定的老年服務，不過數量十分有限。城市老年護理業(yè)或服務業(yè)(家政服務業(yè)及私人養(yǎng)老機構)的發(fā)展為老年照料的市場模式和福利提供了有利條件。

(3)社區(qū)的作用在增強。中國的社區(qū)含義與西方的社區(qū)含義最大的區(qū)別之一是中國的“社區(qū)”具有較強的行政色彩，國家或政府的許多行動是通過社區(qū)得到貫徹和落實的。因此，日本學者落合的研究中，作為老年照料主體的“國家”和“社區(qū)”在中國是存在交集的?；蛘呶覀兛梢哉J為，在社會組織還十分薄弱的情況下，國家或政府提供的福利服務幾乎與社區(qū)的服務是等同的，社區(qū)的作用可以歸入福利模式之中。

圖2 城市老年照料模式結構

不可否認，近十年來，中國政府重視并積極推進社區(qū)老年服務的發(fā)展，社區(qū)在老年服務中發(fā)揮著越來越重要的角色。但我們也應該看到，社區(qū)的老年服務或照料更多的是針對非失能老人的需求，對于失能老人，城市老年照料基本上呈“不對稱三足鼎立”態(tài)勢：家庭模式和市場模式發(fā)揮了絕大部分的作用，福利模式起到的作用基本上是名符其實的“剩余福利模式”，既福利模式在老年照料中僅僅起到次要的和補充的作用。友情模式和自愿者模式在老年照料中實際發(fā)揮的作用非常小，幾乎可以忽略。這樣，城市老年照料模式結構可以用圖2來表示。這三種模式也可能存在一定程度的交集，以家庭模式和市場模式為例，家庭在雇請保姆進行老年照料的同時，子女也會提供一些必要的照料。

在我國二元結構社會中，正如經濟社會等許多方面的城鄉(xiāng)差異，老年照料方面的城鄉(xiāng)差異也十分明顯。在我國農村老年照料中，親情模式占據絕對主要地位，其他照料模式發(fā)展嚴重不足：“福利模式”幾乎僅僅覆蓋了農村“五保老人”，普通家庭中的老人通常不能得到任何的福利服務的支持；“市場模式”在農村所承擔的老年照料作用更是微乎其微[3]。其主要原因是多方面的：一是受購買力制約。農村大多數老人收入水平低，從子女那里得到的經濟支持也非常有限。盡管農村老年照料服務的價格(從為數不多的私立養(yǎng)老院看)遠遠低于城市，但即便這樣，也超出了絕大多數老人及其家庭的購買能力。二是在許多農村地區(qū)，家政服務尚未起步，有償居家老年照料服務供給不足。這也是受制于農村老年照料市場的有效需求不足，不僅市場化運作的養(yǎng)老機構少，而且提供居家老年服務的機構和個人也十分少見。

圖3 農圖老年照料模式結構

與城市相比，由于缺少了市場模式的加入，農村老年照料不同于城市的“不對稱三足鼎立”結構，而是表現為“照料兩點”的結構形態(tài)(圖3)。這種“照料兩點”的結構特點是：第一，家庭模式一方獨大，福利模式發(fā)育不足。農村老年照料基本上是依靠家庭，福利模式的照料對象只是農村“五?！崩先耍采w對象占老年人口的比重很小。第二，兩種模式幾乎不存在交集：有家庭照料來源(特別是子女照料)的老人，一般不會享受福利模式的照料；反之，享受福利模式照料的老人，往往也是缺乏家庭照料者。

另外，令人擔憂的是，農村老年照料近乎單一的“親情模式”狀況正因社會的變遷而不斷受到沖擊。首先，隨著生育水平的下降，老年人平均擁有的子女數減少，這就大大減少老年人能夠得到的來自成年子女及其配偶的照料支持；其次，人口流動增加，代際間的空間隔離增大了子女照料父母的難度。再次，婦女工作，特別是婦女外出務工，使得傳統(tǒng)的家庭主要照料者“不在場”，這就打破了傳統(tǒng)的家庭照料模式。另外，傳統(tǒng)孝文化對人們影響力的弱化也在侵蝕著老年照料中“親情模式”。調查表明，由于福利模式的作用有限，家庭模式功能的弱化沒有得到其他照料模式跟進填補，農村老年照料供需矛盾日益突出[8]。

綜上所述，我國城鄉(xiāng)現有的老年照料體系結構存在較為嚴重的問題，對其進行重大調整迫在眉睫。

二、“照料菱形”：亞洲部分國家或地區(qū)老年照料的經驗

一個國家福利制度的選擇，既受本國文化、傳統(tǒng)、經濟發(fā)展水平和政治制度等因素的影響，也受外來文化的影響。東亞和東南亞國家受傳統(tǒng)儒家思想的影響較大，歷史上家庭在養(yǎng)老支持中承擔著決定的作用。但這種“以家庭為中心的福利體制”的適用性日益受到挑戰(zhàn)，其主要原因是生育率迅速下降以及其他社會文化變遷所導致的家庭結構和行為的變化，這也成了為建立更加有效的福利制度的改革動因。

落合在利用照料菱形分析部分亞洲國家或地區(qū)老年照料(同時也包括兒童照料)的特點時，對國家、市場、家庭和社區(qū)四大主體進行了界定。政府或國家供給是一種由國家或地方政府直接提供照料的方式，服務受資助于政府，服務運營者(市場或社區(qū)部門)由政府資助開展照料、運營服務。社區(qū)供給是指在無利益追求的動機基礎上，通過非正式網絡或制度化的組織(非政府組織或非營利組織)來進行服務傳遞，其資金來源于政府，也可以來源于組織或者服務網絡自身的服務收費。市場供給是通過私人部門、企業(yè)或公司來提供服務，該模式常以盈利為目的，其資金來源于政府、服務收費和員工福利計劃多種形式。家庭供給是由最接近的家庭成員和其他親屬進行提供[6]。

根據國家和市場在照料中扮演的角色作用的大小，落合將亞洲部分國家和地區(qū)的照料模式進行了類型劃分。

新加坡的老年照料模式是“亞洲自由主義制度”(Asian liberalism)，其最主要的特點是市場的作用大，而政府的作用較小，符合“自由主義”的特點。之所以還冠以“亞洲”，是因為在新加坡的老年照料中，家庭和親屬還扮演著重要的角色，這是區(qū)別于西方自由主義制度特點的。中國臺灣也被劃分為該類型中。在臺灣，移民照料者被雇傭提供居家的老年照料，家庭同時提供付費和直接的照料。

中國大陸的照料體系是“重建的社會主義體制”(reconstructed socialist Regime)。在落合的理解中，如果“國家”在照料體系的作用一方獨大，就是社會主義體制。但中國強調社區(qū)在老年照料中的作用，而且中國政府在很大程度上通過“社區(qū)”來實現和發(fā)揮“國家”在老年照料中的作用。因此，中國的照料體系區(qū)別于一般的社會主義體制，故用“重建”加以區(qū)分。

日本的照料體系被描述為“純家庭主義制度”(pure familist regime)，是因為日本的老年照料中，市場發(fā)揮作用較小。盡管日本的長期照料保險(LTCI)將國家和市場進行了結合，但不同于新加坡和中國臺灣等，日本幾乎沒有提供足夠的居家服務的保姆，這可能與日本抑制性的移民政策有關。因此，日本老人主要的照料工作還是由家庭承擔。

圖4 亞洲三國老年照料體系菱形[6]

韓國的老年照料體系中，私人照料市場發(fā)展程度高于日本低于新加坡，國家承擔的照料角色比重小于日本，但社區(qū)功能高于日本，社區(qū)作為地區(qū)福利服務的一部分，提供大量的服務給居家的老年人，不過不及中國。因此，韓國的照料模式被描述為家庭主義制度混合了重要的自由主義元素和社區(qū)功能的老年照料體系。

三、“照料三菱錐體”：中國老年照料體系的設計

落合的“照料菱形”的分析方法對我們構建中國城鄉(xiāng)老年照料模式新結構具有很大的啟發(fā)意義，但該研究存在三個不足。第一，該研究對中國老年照料的理解有偏誤。落合將中國大陸的照料體系歸類為社會主義體制，其特點是“‘國家’在照料體系的作用一方獨大”。但事實上，在整個老年照料體系中，國家(或政府)承擔的作用十分有限，如前所述，國家(或政府)的福利性老年照料僅僅覆蓋“三無老人”和貧困老人及少量的其他老年群體，覆蓋面窄。第二，該研究沒有注意到中國老年照料的城鄉(xiāng)差別。的確，近年來中國政府更加重視社區(qū)在老年照料中的作用，但社區(qū)發(fā)揮的實際作用還是很有限的，在農村更是如此。2013年，筆者曾在中部部分農村地區(qū)調查了“農村老年互助照料活動中心”的試點情況，從我們了解的情況看，這些試點“中心”總體來看形式大于內容，有些地方的“中心”幾乎演化成了麻將館，即使做得好一些的地方，也只能針對健康老人在精神需求方面起到一些作用，而對真正需要照料服務的老人則不能提供幫助。第三，該研究中沒有對四類照料主體之間的關系進行分析和說明，而這一點恰恰是非常重要的。構建我國“多元主義”的老年照料體系是發(fā)展方向，但“多元”之間的相互關系值得探討。

我們認為，家庭、市場、社區(qū)和政府四者之間，政府應該起主導性和關鍵性作用，另外三者起基礎性作用和主要服務供給者作用。同時，這三者之間又相互作用，與“政府”一道構成一個立體的照料體系——照料三菱錐體，以政府為頂點，家庭、市場和社區(qū)為底部(如圖5所示)。我們提出的“照料三凌錐體”盡管是受到落合的“照料菱形”的啟發(fā)，但與其有著根本的區(qū)別：它不僅僅是從“平面”發(fā)展為“立體”，更是從孤立的四個點(主體)發(fā)展為由四個點(主體)組成的有機聯系體。

圖5 中國老年照料體系設計：照料三菱錐體

(一)各主體在老年照料中的作用

1.政府的作用

“政府”位于照料三菱錐體的頂點，在老年照料服務體系中起主導性和關鍵性作用，主要表現在以下方面。

(1)制定政策。強調政府在老年照料服務體系中的政策制定作用是十分重要的。縱觀世界上許多國家，無論是最早建立社會保障制度的德國，還是經過不斷改革完善確立福利國家體制的英國，亦或是一些仍在摸索建立和完善社會保障制度的國家，我們不難發(fā)現，以政府的行政推動力為主導、制定相配套的政策法規(guī)是建立和完善老年照料服務體系的重要保證。《中國老齡事業(yè)發(fā)展“十二五”規(guī)劃》《社會養(yǎng)老服務體系建設規(guī)劃(2011～2015)》《關于加快發(fā)展養(yǎng)老服務業(yè)的若干意見》等均是近年來我國政府強調建立老年照料服務體系的政治決心。

(2)倡導行動。建設城鄉(xiāng)老年照料體系是應對人口老齡化的一項長期戰(zhàn)略任務，需要全社會共同參與，家庭、社區(qū)、企業(yè)等都是服務的供給者，亦即行動者，倡導各主體發(fā)揮行動力，政府具有絕對優(yōu)勢。中國政府一直以來弘揚“孝文化”，在1996年就頒布了老年人權益保護法，2012年又對該法律進行了完善，增加了對老年人進行贍養(yǎng)、“常回家看看”等條目，以法律的形式倡導家庭和社會形成“孝文化”氛圍。政府還鼓勵社會力量參與老年照料服務中來，包括居家養(yǎng)老服務和集中養(yǎng)老服務。

(3)籌措資金。老年照料體系建設資金需要多渠道獲得。中央財政對城鄉(xiāng)困難家庭老人、“五保老人”、“三無老人”等群體設立專項補助資金，對城鄉(xiāng)相關老年服務設施建設給予基礎性的財政投入。各級政府在老年照料體系建設中發(fā)揮基本公共服務職能，承擔財政責任。另外，政府通過用地、信貸、補貼等多種形式，積極引導和鼓勵企業(yè)、社會團體、公益慈善組織等進行資金投入，參與城鄉(xiāng)老年服務的供給。

(4)提供和購買服務。近年來，我國養(yǎng)老機構、養(yǎng)老服務設施等數量不斷增加，規(guī)模不斷擴大，2010年底，全國養(yǎng)老機構已達4萬個，養(yǎng)老床位314.9萬張，具有日間照料功能的社區(qū)綜合服務中心1.2萬個[9]。以這些養(yǎng)老服務設施為中心發(fā)揮服務的輻射作用，以低收入、“三無”、“五保”、失能、高齡老人為重點，由政府提供服務。在老年服務供給中，通過公辦民營、政府購買、民建公助等形式，強調發(fā)揮市場機制的基礎性作用，讓老年人有服務可以購買，也有能力購買服務和幫助購買服務。

(5)整合資源。政府具有統(tǒng)籌全局、調動資源的強大作用。由政府主導，不僅可以動員各方力量，整合眾多資源，形成合力，增強養(yǎng)老服務資源的供給能力，滿足老年人對照料服務的需求。

(6)兜底作用。雖然我國老年照料中的“福利模式”在當前和今后一段時間只能是“選擇性”而非“普惠性”的，但毋庸置疑，在照料供給的“自愿者模式”尚處于起步階段，當“市場模式”和“家庭模式”不能有效發(fā)揮作用之時，由政府承擔的“福利模式”成為最后的安全網。

2.家庭的作用

在我國，家庭是當前老年照料的重要支持力來源之一。即使將來社會經濟發(fā)展程度提高了，家庭在老年照料供給方面的作用仍不容小覷。首先，家庭的親情作用是不可替代的。親情是滿足老年人天倫之樂的重要因素，家庭養(yǎng)老不僅僅有經濟上的支持，更重要的是精神慰藉。研究表明，愉快的精神是保持老年健康的重要條件之一。家庭照料中所融入的親情要素是其他照料形式不可比擬的。其次，家庭的照料功能在一定程度上的弱化不可逆轉。這是一個必須承認的事實。中國開展計劃生育國策以來，家庭結構變遷，家庭規(guī)模日益小型化，獨生子女家庭越來越多，隨著獨生子女父母逐步進入到老年，老年人平均子女數的急劇減少將直接影響到家庭的照料功能。再加上人口流動性增加，子女離開父母居住，空巢老人的數量將會越來越多。第三，家庭仍是老年照料供給的主要來源。承認家庭的照料功能在一定程度上的弱化并不等于否定家庭在老年照料中的作用。對于老年人來說，家庭不僅是年老后生存的場所，也是其生活環(huán)境，老年人所需的物質支持、照料支持、精神支持等主要從家庭中獲得。家庭在提供老年照料中具有靈活性、主動性、道義性等特點。客觀認識家庭在老年照料中的地位和作用對于科學構建老年照料體系具有重要意義。我國在養(yǎng)老服務體系建設中倡導以居家為基礎、社區(qū)為依托、機構為支撐，居家和社區(qū)都要通過家庭來實現，家庭承擔的照料作用不可能被完全替代。特別是未富先老的中國，整個社會離開家庭這一主體的老年照料體系是不可想象的。

3.市場的作用

市場既是交易的場所，又是交易行為的總稱。簡單地說，市場在老年照料中的作用就是為老年人提供有償的照料服務，包括居家的有償照料服務(如保姆、鐘點工等)和集中的有償照料服務(如自費的機構養(yǎng)老等)。這里的“市場”僅指由老年人或其家人購買的老年服務，不包括政府等其他主體購買的老年服務。市場的先天特點之一是競爭，服務價格、服務質量在市場競爭中形成，競爭帶來效率的提高。

市場的發(fā)展取決于供需雙方，但需方具有更為重要的作用。對老年照料市場而言，決定市場規(guī)模的要素主要有三個：購買者規(guī)模，購買力，購買欲望。

購買者規(guī)模由多種因素決定：老年人口規(guī)模、老年人中失能或半失能人口比重、替代性的服務供給方式等。老年人口規(guī)模越大，老年人中失能或半失能人口比重越大，潛在的服務購買者規(guī)模就越大。但如果老年照料的替代性途徑更多樣、便捷、優(yōu)質、低成本，則購買者規(guī)模就會縮小。我國的老年人口規(guī)模正處于快速增長期，在家庭照料功能弱化、其他替代性的照料模式跟進不足的情況下，老年照料購買者規(guī)模有不斷擴大的趨勢。

目前，購買力和購買欲望還是制約老年服務市場的主要力量。由于老年人收入水平普遍較低，尤其在農村地區(qū)，越是高齡和失能的需要照料的老人，往往越是沒有收入來源的老人，購買市場服務的能力十分有限。而且，現在的老年人大多經歷過苦日子，節(jié)儉、自給的偏好在他們身上表現突出。因此，對很多老人來說，不到萬不得已不會購買服務。但是，從發(fā)展的角度看，市場在老年照料中的作用將會增強。首先，人口的老齡化和老年人口的高齡化使老年服務的購買者規(guī)模不斷增加；其次，人口城市化、社會養(yǎng)老保險制度的健全、整個社會的發(fā)展進步，會逐漸提高老人的收入水平；最后，消費觀念已有很大改變或正在改變的人們逐漸進入老年，將引發(fā)老年人消費理念的變革。

除了前文所提到的效率之外，市場提供老年人照料服務還表現在其靈活性、需求針對性等方面，市場可以提供更為個性化、多元化、多層次的服務菜單來滿足不同老年人的服務需求。

4.社區(qū)的作用

社區(qū)是最小的社會組織單位，它往往是一個熟人社會。在中國傳統(tǒng)的社區(qū)中，人們大都相互熟識，守望相助。老年人一般空間流動性低，居住地較穩(wěn)定，這樣社區(qū)對老年人而言就是一個熟悉的生活和認知范圍，老年人對自己長期居住的社區(qū)有強烈的歸屬感。從這個意義說，社區(qū)在提供老年照料服務方面具有天然的地緣和親緣優(yōu)勢。社區(qū)的作用就是培育老年服務的社會組織，整合老年服務的社會資源，與其他老年服務主體相互補充，共同提供服務，滿足不同老年群體的照料需求。

(二)在老年照料供給中各主體之間的關系

1.政府對家庭、市場和社區(qū)的作用

由上述可知，位于三菱錐體頂點的政府對三菱錐體底部的家庭、市場、社區(qū)發(fā)揮著重要的主導作用。主要表現為以下方面。

(1)政府對家庭具有文化倡導、權責約束、經濟與非經濟支持的作用。中國自古以來提倡孝文化，頒布實施的《老年人權益保護法》自1996年實施，到2012年進行了完善，增加了更多要求家庭發(fā)揮照料服務功能的條目，以法律的形式強調家庭對老年人的贍養(yǎng)責任，并從經濟和非經濟的支持中增強家庭的贍養(yǎng)功能。

(2)政府對市場具有培育、扶持、發(fā)展和規(guī)范的作用。老年人服務市場受經濟發(fā)展水平的限制，沒有有效的老年人市場服務需求難以形成市場供給，農村尤其如此。在不滿足市場規(guī)律的條件下，要想市場發(fā)揮老年服務功能但沒有政府的培育和扶持完全不可能，政府在補貼、貸款、用地優(yōu)惠、購買服務等政策方面具有權威性。在日本的老年照料菱形中，政府功能與市場功能的重合部分源于政府部門頒布的長期照料保險政策，通過給老年人報銷服務費用，讓需要服務的老年人自由選擇市場中的服務供給者，發(fā)揮政府對老年人服務市場的培育與扶持作用。當然，老年人服務市場的健康運作還需要進行相應的規(guī)范，市場畢竟是逐利的，相應的執(zhí)業(yè)資格、服務規(guī)范、人員配備標準等少不了政府的管理和政策制定。

(3)政府對社區(qū)具有行動倡導、財政支持、服務購買等作用。在落合所理解的中國老年照料體系的菱形中，國家與社區(qū)存在功能的重合部分，可能主要是因為中國的“社區(qū)”不是一般意義上的西方社會學中所指的社區(qū)，而在很大程度上是政府職能的延伸。但我們這里的“社區(qū)”是在社區(qū)范圍內的非政府、非盈利的社會組織。我國是典型的“大政府，小社會”，社會組織先天不足。當前，政府已經注意到這個問題，特別是在提倡“社會治理”的今天，社會組織將發(fā)揮越來越重要的作用。在一些城市地區(qū)，政府已經開始建立“社會組織孵化基地”，投入公益創(chuàng)投項目資金，培育和促進社會組織的發(fā)展，使其承擔更多的社會治理的職能。在老年照料領域，政府不僅可以倡導行動，還可以通過技術指導、財政支持、購買服務等方式，幫助社會組織發(fā)展壯大，并整合眾多社會組織的力量共同發(fā)揮作用。

2.家庭、市場、社區(qū)之間的相互關系

位于三菱錐體底部的三個主體起基礎性和主要服務供給者作用，三點之間的聯系是構建城鄉(xiāng)老年照料體系的“基石”，它們應該是互為補充，形成合力，共同起到支撐照料三菱錐體的平衡作用，而不是相互排斥，一方主體功能的發(fā)揮不能對其他主體功能的發(fā)揮形成“擠出”效應。

(1)家庭和市場的關系。市場是家庭服務供給的重要補充者或替代者。如果細分老年人服務市場，就會發(fā)現老年人照料服務需求不僅僅可以由家庭包辦，而且諸如衛(wèi)生、飲食、就醫(yī)等大多數照料可以由市場提供。家庭成員無暇照料老年人時，市場不僅可以替代家庭成員派出照料者填補家庭照料的“缺席”，而且可以成為家庭“服務意愿”的實現者。

(2)家庭和社區(qū)的關系。家庭是社區(qū)的細胞，家庭與社區(qū)是一種“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聯系。一方面，照料服務體系中家庭是社區(qū)照料服務資源的貢獻者，每一個家庭不僅是自己家庭中的老年照料提供者，還可以為社區(qū)內部其他家庭的老年人提供照料。社區(qū)的一些公益組織、志愿者組織等，可以充分調動社區(qū)內各個家庭的力量。另一方面，社區(qū)中的各種社會組織可以支持家庭中的老年照料，這種支持既可以是直接提供服務，以彌補家庭照料資源的不足，也可以是由一些專業(yè)組織為家庭照料者傳授相關知識、進行心理疏導緩解緊張情緒等。

(3)社區(qū)和市場的關系。社區(qū)老年照料服務事業(yè)以公益性為主，追求社會價值，體現公平；市場老年照料服務業(yè)以經濟性為主，追求經濟價值，體現效率。公平與效率之間互為補充，相互促進。一個最顯著的特點是，二者在服務對象上可以形成互補：市場照料可以為具有購買力的需求者提供服務，而社區(qū)照料可以為購買力不足的需求者提供服務。當然，這樣的區(qū)分不是絕對的。

面對人口老齡化日益嚴峻的狀況，我國老年照料供需矛盾將愈發(fā)突出，所以，構建以政府為主導，家庭、市場、社區(qū)三者為支撐的“照料三菱錐體”服務體系，發(fā)揮政府、家庭、市場和社區(qū)四個主體的照料作用，整合主體之間的力量，構建多元化的老年照料服務體系是應對之策。

[1]吳玉韶、郭平、苗文勝：《2010年中國城鄉(xiāng)老年人口狀況追蹤調查數據分析》，北京：中國社會出版社2014年版。

[2]鄭功成：《中國社會保障改革與發(fā)展戰(zhàn)略——理念、目標與行動計劃》，北京：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

[3]石人炳：《我國農村老年照料問題及對策建議——兼論老年照料的基本類型》，載《人口學刊》2012年第1期。

[4]Esping Andersen, Gosta.AnewEuropeansocialmodelforthetwenty-firstcentury, The New Knowledge Economy in Europe, edited by Maria Joao Rodriques. Cheltenham: Edgar Elgar,2002,pp.54-94.

[5]Jenson, Jane and Dennis Saint-Martin.Newroutetosocialcohesion:Citizenshipandthesocialinvestmentstate, Canadian Journal of Sociology,2003,pp.77-99.

[6]Ochiai, Emiko.CarediamondsandwelfareregimesinEastandSouth-EastAsiansocieties:Bridgingfamilyandwelfaresociology,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Japanese Sociology, 2009,(18),pp.60-78.

[7]馬焱:《從公共政策層面看對女性老年人家庭照料者的社會支持》，載《婦女研究論叢》2013年第5期。

[8]石人炳、宋濤：《應對農村老年照料危機——從“家庭支持”到“支持家庭”》，載《湖北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3年第4期。

[9]國務院辦公廳：《社會養(yǎng)老服務體系建設規(guī)劃(2011-2015年)》2011年12月16日。

責任編輯 吳蘭麗

The Construction Conception about Supply System of Elderly Care with Triangular Pyramid in China

SHI Ren-bing, LUO Yan,HUST

With the population aging, the elderly care has become a priority problem of supporting old people in China. At present, the elderly care of family pattern debilitating, the coverage of welfare pattern is limited,and the market pattern is cultivat. In general, the supply is now difficult to satisfy the increasing of elderly care needs. Combining the researches about the care system of pluralism subject in “welfare diamonds”and “care diamonds” from foreignhis article propose that the care with triangular pyramid is structured by the government, the family, the market and the community. he four subjects should.

elderly care； welfare pluralism； care diamonds； care with triangular pyramid

石人炳，華中科技大學社會學系教授、博士生導師；羅艷，華中科技大學社會學系社會保障專業(yè)博士生

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重大資助項目“人口老齡化與老年社會保障制度設計”(12JJD840011)

2017-01-03

C913.6;C92

A

1671-7023(2017)04-0103-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