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稿日期：2017-03-15

作者簡介：田山俊，河北大學教育學院副研究員，博士生導師。（河北保定/071002）

*本文系國家社會科學基金教育學一般課題“美國一流大學智庫研究”（課題批準號BIA160099）階段性研究成果。

摘要：智庫作為公共政策研究機構，在提升決策科學化和民主化方面發(fā)揮著重要作用，已得到世界各國的普遍認可。資金可以說是任何一個機構生存與發(fā)展的物質基礎。美國智庫不僅發(fā)展歷史悠久，且在數(shù)量和質量上都具有他國無可比擬的優(yōu)勢，美國智庫之所以能夠穩(wěn)居領先地位，與其多渠道的資金來源、嚴謹?shù)馁Y金管理、鼓勵性的政策措施以及特殊的人員構成等不無關系。研究美國智庫資金籌集和管理的有益經(jīng)驗，結合我國困境，在未來的智庫建設中，可以進一步開拓資金籌集渠道、優(yōu)化成果推銷方式、盤活資金使用制度并完善稅收優(yōu)惠政策，以資金為切入點，提升我國智庫運行質量。

關鍵詞：美國智庫；資金籌集；資金管理；中國特色新型智庫建設

智庫（think tank）亦稱“思想庫”“腦庫”“智囊團”等，最早特指美國在二戰(zhàn)期間用來討論作戰(zhàn)計劃和軍事策略的秘密場所，其后泛指“任何以政策研究為己任，并對公共政策和輿論產(chǎn)生重大影響的專門研究機構”[1]。智庫的產(chǎn)生和發(fā)展，極大地推動了公共決策的科學化和民主化，尤其是在以思想文化、價值觀念為核心的“軟實力”逐漸成為國家競爭新焦點的時代，智庫建設更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視?！?015年全球智庫報告》顯示，我國的智庫總數(shù)為435家，僅次于美國，但是在全球排名前175的頂尖智庫中，我國卻只有9家入選，約為美國的三分之一，且位列英國、德國之后。可見，雖然經(jīng)過近些年的發(fā)展，我國智庫在數(shù)量上顯著增加，但質量卻仍不容樂觀，提升智庫的研究水平和影響力已成為當前我國智庫建設的重中之重。智庫作為人才和資本密集的非營利組織，充足和穩(wěn)定的資金，可以說是其生存和發(fā)展的根本。然而，目前我國智庫在資金方面尚存在諸多問題，如使用上的捉襟見肘，籌集上的來源單一，管理上的僵化失當?shù)?，嚴重影響了智庫研究的整體質量。為此，本文以資金的籌集與管理為切入點，探尋美國智庫的治理良方，以為我國智庫的發(fā)展注入新的活力。

一、資金保障：美國智庫高質量運行之不二法門

智庫作為致力于為政府決策提供咨詢與建議的研究機構，對社會和經(jīng)濟發(fā)展都發(fā)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而今更是被視為國家軟實力的象征，其價值已經(jīng)得到了世界各國的普遍認可。就目前發(fā)展情況而言，美國智庫無論是在歷史積淀上，還是在數(shù)量和質量上，都具有他國無可比擬的優(yōu)勢，堪稱智庫發(fā)展的典范。智庫可以說是現(xiàn)代社會的產(chǎn)物，它最早發(fā)端于20世紀20年代前后的美國，如1910年成立的卡內基和平基金會，1916年成立的布魯金斯學會以及1918年成立的胡佛研究所等都是美國早期的智庫典范，正是隨著這些老牌智庫輻射影響的擴大，智庫才逐漸進入世界各國的視野。據(jù)《2015年全球智庫報告》顯示，截至去年，全球共有智庫6846家，可見，智庫已在全球范圍內得到普及。盡管如此，美國智庫的發(fā)展水平仍然穩(wěn)居領先地位。從數(shù)量上看，美國以1835家智庫位列榜首，占全球智庫總數(shù)的26.8%，遠遠多于位居第二的我國；從質量上看，排名前10的頂尖智庫中，也有6家屬于美國，其中布魯金斯學會更是連續(xù)10年獲得冠軍的殊榮，而在全球排名前175的優(yōu)質智庫中，美國也占去了24個席位。這說明美國智庫不僅量多，而且質優(yōu)。另外，美國智庫還深刻影響著政府決策，切實充當了政府“外腦”的角色，極大推動了政府決策的科學化和民主化，尤其是在首都華盛頓，毫不夸張地說，政策類智庫與政府的影響力基本不相上下。因此，美國智庫當之無愧地成為“世界上最具活力，最令人信賴，也是發(fā)展最完善的一個智庫體系”[2]。

那么，美國智庫緣何取得如此不俗的成績，成為全球智庫之翹楚呢？當今最具影響力的智庫——布魯金斯學會提出了三大信條，即質量、獨立性和影響力，并日益被其他智庫視為自身建設的核心價值標準。但細加分析便可發(fā)現(xiàn)，上述三方面內容更多是智庫發(fā)展的目標，或者說是理想結果，而若想實現(xiàn)這些，追趕美國頂尖智庫的腳步，還必須明晰達致目標的具體路徑。通過分析，本文認為妥善而高效的資金運作為美國智庫發(fā)展提供了源源不斷的動力，在很大程度上決定著其質量、獨立性和影響力。首先，充足的資金儲備，能夠為研究開展奠定堅實的基礎。雖然社會科學研究與自然科學研究相比，并不需要太多先進的、大型的設備，但也不是憑空造就的，既要基于大規(guī)模的實地調查，也要訴諸于專家們反復的論證思考，而這些無一不需要資金支持。比如，美國著名的《普林斯頓報告》就是用重金打造的高質量研究成果，智庫為此“投入了幾百萬美元，在世界各地舉行了上百次研討會，學者們在全球開展研究調研”[3]，這樣的高投入無疑為研究者解決了后顧之憂，他們在制定研究方案時不必過多糾結于成本控制，無須為了節(jié)約成本而簡化研究程序，犧牲研究的科學性，由此產(chǎn)出的成果自然具有質量保障。其次，強大的資金籌集能力，可以為提升智庫獨立性創(chuàng)造條件。智庫從整體上看還是一個非營利機構，其產(chǎn)品創(chuàng)造的更多是間接價值，為智庫帶來的直接收入與其投入的人力、物力成本相比可謂不值一提，這也就使得智庫對于外部資金具有較強的依賴性，很容易陷入“有奶便是娘”的被動局面。而若想走出這一困局，在研究者和投資者，尤其是與政府之間保持足夠的張力，使智庫盡可能保持客觀和中立的立場，提升其公信力，就必須具有較強的資金籌集能力，從多個渠道獲取資金，以便拓寬智庫的生存空間，才能避免其研究受到重大投資方利益趨向的驅動。最后，堅實的資金后盾，有利于智庫影響力的擴大。誠然，決定智庫影響力最根本的因素是其研究成果的質量，尤其是現(xiàn)實意義，但對于質量的識別與認同顯然需要一段時間，與之相比，智庫的成果宣傳機制顯然發(fā)揮著更為直接的作用，而這些宣傳平臺的打造和運營也都少不了資金的供給。另外，由于資金便于計算和衡量，也常被視為智庫實力的主要指標，因此，資金占有量大的智庫也往往更被人們所熟知和推崇。曾有研究者指出，“影響美國智庫媒介曝光率的一個重要因素就是資金，美國影響力排名前五位的智庫運營資本都不少于1000萬美元”[4]，這就很好地說明了智庫影響力與資金持有量的關系。

通過上述分析可知，美國智庫之所以能夠在數(shù)量和質量上遙遙領先，對于社會經(jīng)濟、政治等重大問題作出前瞻性和全局性的考慮，進而影響政府決策和輿論導向，促進美國社會的良性發(fā)展，不僅與其悠久的發(fā)展歷史有關，更同其強調質量、堅守中立和關注影響的價值觀念密不可分，而這三個核心價值的背后又都有一個共同的基礎，即雄厚和多元的資金。因此，資金確實是美國智庫發(fā)展的關鍵，它為高質量研究的產(chǎn)出奠定了基礎，為智庫獨立性的保證提供了底氣，同時也是衡量智庫影響的重要指標。美國智庫能夠成為全球智庫之翹楚在很大程度上正是得益于其堅實的資金基礎和高效的管理機制，良好的資金運作無疑是美國智庫高質量運行的不二法門。

二、美國智庫資金籌集和管理的主要特征

資金是智庫運行的燃料，是其賴以生存的根本，強大的籌款能力以及完善的資金管理制度為美國智庫迅速發(fā)展和良性運行提供了沃土?？v觀美國智庫的資金運行情況，不難發(fā)現(xiàn)其資金來源渠道廣泛且具有選擇性；在資金管理方面，強調資金使用的公開透明和高效性；另外，還有優(yōu)惠的稅收政策等幫助智庫減輕負擔，吸引投資等。這些特征既保證了智庫運行資金的充足，同時也能使智庫保持高度的獨立性，有利于智庫研究質量的保障和可持續(xù)發(fā)展。對其進行詳細探討，可以幫助我們進一步明晰美國智庫高水平運行的原因和有益經(jīng)驗。

（一）多渠道的資金來源

與其他各國智庫相比，美國智庫擁有的資金非常充足?！?015年全球智庫報告》顯示，“排名前10的美國智庫，其年度運營經(jīng)費均在3000萬美元以上”[5]。這些資金的來源豐富多樣，既包括來自外部的政府撥款，基金會、企業(yè)和個人的投資與捐贈，還包括來自內部的智庫創(chuàng)收等。不同類型的來源在資助對象和使用特點上各有側重，政府撥款更多指向官方智庫和半官方智庫。所謂官方智庫是指直接隸屬于政府部門并為其服務的智庫研究機構；而半官方智庫則指與政府部門雖無直接隸屬關系，但較多依賴政府資金，并為之服務的智庫研究機構。政府與智庫的合作主要是以合同為中介進行的，即智庫與政府簽訂相應的研究合同，以咨詢服務換取酬金，著名的蘭德教育就是這類智庫的代表。根據(jù)2007年的客戶類型比例統(tǒng)計可知，美國政府的投資占33%，州及地方政府占11%，共計44%?？梢姡闹С謱μm德公司發(fā)展的重要意義，還有和平研究所更是主要依靠政府的撥款生存。政府的撥款雖然穩(wěn)定，但是由于大多采取合同制，往往會限制智庫的研究方向，且在投資的對象性質上有所要求，因此，很多智庫并不傾向于過多依賴政府的支持。在美國，最為主要的資金來源還是各大基金會的投資和捐贈?！皳?jù)2000年版美國《基金會年鑒》提供的數(shù)據(jù)，2000年資產(chǎn)在300萬美元以上，年捐款在20萬美元以上的基金會共有10492家，而這還不到當時美國基金會總數(shù)的1/4。這些基金會控制著多達3000億美元的資產(chǎn)。”[6]這為美國智庫提供了充足而穩(wěn)定的資金支持。資金會投資主要依據(jù)的是智庫本身的影響力，美國頂尖智庫往往能夠從基金會中獲得大量資金，雖然基金會對于智庫的研究也有一定要求，但是相比于政府而言，其對智庫的限制還是比較小的，在保持智庫研究獨立性方面具有明顯優(yōu)勢。斯坦福大學胡佛研究所創(chuàng)辦人、曾任美國總統(tǒng)的赫伯特胡佛（Herbert C.Hoover）曾明確表示，“私人基金會可能很好地顯示了政治動機的無涉……因為他們不被聯(lián)邦政府所控制”[7]?；饡χ菐斓耐顿Y主要是在二戰(zhàn)之后獲得了迅猛增長?！皳?jù)統(tǒng)計，在戰(zhàn)后的12年中，僅福特基金會就為哈佛大學提供了近1400萬美元，為芝加哥大學提供了近1000萬美元，為斯坦福大學提供了近100萬美元。”[8]而像卡托研究所這樣完全不接受政府撥款的智庫研究機構，基金會投資更是其生存的命脈。除了基金會的大額投資以外，個人捐贈也是智庫資金的來源之一，比如，在布魯金斯學會2011年的收入來源中，個人捐贈占了11%，雖然與基金會和公司的投資相去甚遠，但仍然是智庫發(fā)展不可或缺的資金渠道，在促進智庫發(fā)展方面具有獨特的價值，因為這些“小額捐款者將更能保證基金會未來收入的可持續(xù)性和穩(wěn)定性”[9]。最后，就是智庫自身的創(chuàng)收，包括組織會議、發(fā)行出版物以及售賣研究成果等，高校智庫還有一部分收入來自學生的學費。當然，智庫作為非營利組織，這部分收入微乎其微，甚至還沒有個人捐贈的數(shù)額多。在一些頂尖智庫中，除了本國的投資以外，還可以看到來自海外的支持，在各大智庫的年度報告中列出的資助機構和個人的名單當中，總會提及外國政府的名稱?！?014年紐約時報的一份報告顯示，近年來，美國十余家智庫接受了外國政府數(shù)千萬美元，推動美國政府官員采納反映其利益的政策?！盵10]

從資金的構成來看，各個智庫之間也存在較大差異，有些智庫對于某一資金來源渠道的依賴性較強。比如布魯金斯學會在2013年共籌得資金9785萬美元，其中撥款和合同、捐贈占82.0%，業(yè)務投資回報占13.3%，基金及其他收入占2.9%，出版社收入占1.8%。[11]還有的智庫資金來源多元而相對均衡，同樣以2013年智庫收入為例，美國外交關系委員會共籌得資金5596.23萬美元，其中年度捐獻占14.4%，企業(yè)會員及相關收入占15.2%，捐款和贈款為17.5%，出版社收入占14.3%，當期投資回報占24.8%，租金收入占3.6%。[12]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對于這些來源多樣的資金，美國智庫也并非照單全收，而是具有條件性和選擇性。美國智庫在與投資方建立合作關系時，一般都會說明附加條款，表示不接受限制研究自主性的投資，更不會去從事已有確定結論的研究，或者對資助方式提出相應的要求，從制度上割裂資金提供方與項目研究方即智庫之間的關系，像“彼得森國際經(jīng)濟研究所就從不接受對具體研究項目的贊助，只接受對研究所整體研究的贊助”[13]。還有些智庫要求研究資金與項目相互分離，以避免資助方的過多干涉，美國智庫就是通過這樣的投資篩選和要求來維護智庫的高質量運行和建設的初衷。

（二）嚴謹?shù)馁Y金管理

籌集資金只是完成了第一步，如果要使資金發(fā)揮其應有價值，還要建立合理的資金管理和使用機制，只有這樣智庫才能獲得可持續(xù)發(fā)展。美國智庫在建設過程中，便在資金管理和使用上下了不少功夫。首先，建立公開透明的財務管理機制和成果發(fā)布機制。獨立性可以說是美國智庫的靈魂，為了能讓公眾看到其實際運作，發(fā)揮社會的監(jiān)督和淘汰作用，美國智庫會將投資單位或個人的名單公布在網(wǎng)站上，論文、會議記錄等詳細的研究成果也都實現(xiàn)了完全公開，兩者結合起來，公眾便可以十分清晰地看到智庫的研究成果是否中立和客觀，有沒有受到投資方的左右。

其次，根據(jù)研究質量發(fā)放余款，并對項目完成進度進行監(jiān)控。只有高質量的產(chǎn)出才能使智庫立于不敗之地，為此，美國智庫在課題費用撥付上會預留相當一部分款項，等項目評審完成之后再行支付，以確保智庫能如期保質地完成項目。在項目進行的過程中相關機構還會對其進度及質量進行測評，比如胡佛研究所便會要求項目組隨時對研究進行監(jiān)測，監(jiān)測一般在圓桌會議上進行。除了內部的測評以外，美國智庫還會要求外部機構進行測評，前者更多是為了督促研究工作的進行，而后者則更加強調監(jiān)測的客觀性。仍以胡佛研究所為例?！笆冀ㄓ?922年的胡佛捐贈務虛會就是專門的外部評估機構，項目組需要在務虛會上將研究成果提交給務虛會成員，而研究成果的有效性直接決定下一個研究項目的確立和研究資金的投入?！盵14]這種將智庫的經(jīng)濟利益，包括全額撥款和下一輪的投資等，與產(chǎn)出質量掛鉤的方式，經(jīng)證實確實有效保證了項目的進展和最終質量。

最后，明確預算規(guī)劃，增強資金使用效率。頂尖的美國智庫一般都擁有準確的成本判斷力，能夠作出清晰而具體的預算規(guī)劃，這既可以使智庫成功地獲得資助，還有利于其明確資金的使用方向，提升資金運用的針對性。另外，美國以及國外的著名智庫都由專門的財物管理部門對資金進行集中管理和統(tǒng)一調動，以“防止資金過多分流到工資、福利、非生產(chǎn)投資等方面，盡可能把有限資金投放到能夠給智庫帶來最大經(jīng)濟效益的研究項目去”[15]。而且，美國智庫還十分重視工作人員的智力付出，通過使用經(jīng)費與契約掛鉤的方式，只要達到事先約定的標準，相關經(jīng)費便可根據(jù)需要自由支配，若有剩余，也可發(fā)放給工作者作為智力補償，極大調動了智庫工作者開展研究的積極性。

（三）鼓勵性的政策措施

除了通過保證智庫研究的質量，提升其自身影響力之外，一些相關的政策措施也是美國具有強大融資能力的重要原因。從內部來看，智庫會出臺一些相關的鼓勵性措施，以增強捐贈方的出資意愿。比如美國傳統(tǒng)基金會會根據(jù)捐款的數(shù)額給予捐贈者不同等級的優(yōu)待：其中捐款100美元以上的人可以獲贈該基金會定期和不定期出版的刊物和報告；捐款1000美元以上的人在此基礎上還可以作為傳統(tǒng)基金會會員俱樂部的成員參加活動；捐款1萬美元以上的人每年都能夠免費參加一到兩次由傳統(tǒng)基金會舉辦的大型宴會招待，期間會有業(yè)界名人的出席，參會人員不僅可以同他們交流經(jīng)驗，還可以共進晚餐；捐助10萬美元以上的人則有機會以個人的名字制作牌匾，以示紀念。[16]從外部來看，相關的稅收政策也為美國智庫的發(fā)展提供了良好的環(huán)境，其支持主要表現(xiàn)在兩方面。一是通過免稅待遇減輕智庫的運營負擔。美國稅法501（c）規(guī)定，凡是符合“運作完全是為了從事慈善性、教育性、宗教性和科學性的事業(yè)，或者是為了達到該稅法明文規(guī)定的其他目的，凈收入不能用于使私人受惠以及其所從事的主要活動不是影響立法，也不干預公開選舉”這三項要求的組織都可以享受免稅待遇。因此，美國的智庫在注冊成為非營利組織之后，“只需要再成立一個以宣傳各種政策為內容的教育組織，就可以取得非營利機構的法定資格，并在稅收制度上獲得免稅的優(yōu)惠待遇”[17]。二是通過為捐贈機構和個人提供稅收優(yōu)惠鼓勵其投資行為。

除了上述幾個主要特征之外，美國智庫的內部人員構成也在潛移默化中增強了其吸金能力。為了加強智庫與決策部門之間的聯(lián)系，美國建立了“旋轉門”機制，以實現(xiàn)人才在智庫和政府間的崗位流通。每次換屆選舉之后，都會有政府工作人員到智庫去工作，智庫的工作人員同時進入到政府相關部門。政府人員不僅帶來了豐富的實踐經(jīng)驗，同時也帶來了長期積累的人脈和影響力，在加上美國智庫的董事會、咨詢委員會等機構也主要由“美國政界、商界、學界的精英組成，而他們有很雄厚的經(jīng)濟實力和人際網(wǎng)絡”[18]，這些也都為智庫的資金籌集提供了得天獨厚的便利條件。

三、美國智庫資金籌集與管理對我國智庫建設的啟示

從19世紀末到20世紀初，美國就一直保持著世界領先大國的位置，當然，鑄造美國強國面貌的因素是多種多樣的，但無論如此，智庫的繁榮都是其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反觀我國的智庫發(fā)展情況，雖然數(shù)量眾多，但真正可以躋身一流的智庫卻沒有幾個，這與我國的大國地位并不相稱，尤其是在我國經(jīng)濟社會進入深化改革的關鍵時期，智庫建設的任務就更顯迫切。因此，結合我國智庫資金籌集與管理方面的困局，借鑒美國智庫先進經(jīng)驗，全面提升智庫建設質量勢在必行。

（一）開拓資金籌集渠道

充足的資金積累和多元的籌集途徑為美國智庫建設提供了堅實的物質基礎。相比而言，我國智庫在資金籌集方面還存在諸多問題，最為突出的就是資金籌集渠道單一。目前，我國智庫的資金來源以政府撥款為主，比如，中國社會科學院“2013年年度收入預算總計247，237.13萬元，其中中央財政撥款占67.65%”，[19]在其收入中占有絕對主導地位。政府經(jīng)費雖然數(shù)額相對較大，且來源穩(wěn)定，但也存在固有局限。首先，政府撥款導向性較強，會干預到智庫研究的中立性，如果過多依賴政府，難免會淪為政府的傳聲筒，失去智庫存在的價值。其次，政府對智庫的撥款還具有較大的方向性，即資金更多流向體制內的官方智庫，對于民間智庫則不聞不問，致使民間智庫面臨著嚴峻的生存危機。最后，單一來源的撥款畢竟力度有限，很難滿足智庫的發(fā)展需要。實際上，雖然智庫主要是為政府提供資政服務，但其研究都著眼于社會發(fā)展問題，關乎國計民生，理應得到社會和公眾的廣泛支持，努力爭取來自組織和個人的投資和捐贈。2015年1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fā)的《關于加強中國特色新型智庫建設的意見》就明確指出：“加大資金投入保障力度。各級政府要研究制定和落實支持智庫發(fā)展的財政、金融政策，探索建立多元化、多渠道、多層次的投入體系，健全競爭性經(jīng)費和穩(wěn)定支持經(jīng)費相協(xié)調的投入機制。根據(jù)不同類型智庫的性質和特點，研究制定不同的支持辦法。落實公益捐贈制度，鼓勵企業(yè)、社會組織、個人捐贈資助智庫建設。”

美國智庫之所以可以從多種渠道籌集到資金，不僅與自身的能力有關，更與美國整體的社會傳統(tǒng)密不可分。在美國，有著根深蒂固的“慈善脈搏”，公民也具備較強的公共事務參與意識，他們習慣支持與其價值觀念相一致的政策活動，將捐贈視為表達自身政治觀點的重要途徑。然而，我國的社會捐助體系則十分薄弱，企業(yè)和個人并不具備咨詢意識，認為智庫建設主要是國家的事情，也不愿意將錢投在沒有直接收益的地方。因此，若要拓寬我國智庫的資金籌集渠道，除了智庫自身要提升質量，擴大影響之外，還要提升社會的政治參與意識和捐贈意愿，在觀念上為建設智庫多元化資金渠道疏通道路。除此以外，我國智庫還可以進一步將視野聚焦在國際市場上。在美國頂尖智庫的運營資金中有很大一部分來自各國政府的支持，這不僅能夠為智庫謀求資金支持，同時還能擴大智庫，乃至整個國家的國際影響力，可謂一舉多得。為此，我國智庫也可以選擇一些全球性的研究議題，如國際關系、環(huán)境治理等，并加強與海外智庫和專家的合作交流，以更好地吸引海外資金。

（二）優(yōu)化成果推銷方式

若想開拓資金籌集渠道，獲得社會各界的廣泛支持，就需要智庫采取市場化的運營方式，通過推廣自己的研究成果吸引資金，這在美國已十分普遍。比如蘭德公司在選定研究項目之后，便會“以粗線條的方式告訴潛在用戶，動員他們來購買研究成果”[20]。我國雖然也會進行相應的宣傳，但一般都指向政府機構，多為提交簡報供領導審閱，或者是發(fā)行一些內部刊物，很少面對社會組織或公眾進行宣傳，影響范圍十分有限，這也是造成我國智庫資金籌集乏力的原因之一。若想解決這一困境，跟上國際一流智庫發(fā)展的腳步，就需要充分利用現(xiàn)代媒體，進一步加強智庫研究成果的宣傳力度和范圍。在這個信息化時代，除了借助于刊物等傳統(tǒng)紙質媒體以外，智庫還可以創(chuàng)設自己的咨詢網(wǎng)站，及時更新選題情況、研究進展、最終成果以及對當前形勢和熱點問題的分析等相關信息，讓公眾了解智庫的工作內容，進而明晰投資價值。而且，智庫還可以通過網(wǎng)站與公眾進行互動。比如，美國智庫就利用Facebook和Twitter等軟件實現(xiàn)與公眾的對話，這一方面有利于智庫了解來自民間的聲音，從而更好地發(fā)揮溝通政府與公眾的橋梁作用；另一方面還能讓公眾切實感受到自己的意見得到了重視，公眾有了參與感，其積極性自然能夠得到提高。智庫還可以與大眾媒體建立合作關系，利用媒體曝光增加存在感。像美國智庫專家就頻頻從20世紀70年代以來不斷出現(xiàn)在電視和廣播節(jié)目中。“例如，戰(zhàn)略與國際研究中心的專家每個月在電視與電臺的出現(xiàn)頻率高達100次左右，傳統(tǒng)基金會則專門設立了兩個無線電演播室并開設專門的政治談話節(jié)目在電視臺播出?！盵21]另外，為了將我國智庫推向國際，在網(wǎng)站建設方面還可以進行相應的處理，方便國際研究人員和民眾的閱讀和了解。總而言之，為了擴大智庫的影響力和市場競爭力，推銷自己是必不可少的關鍵環(huán)節(jié)，為此，我國智庫應努力建設上達政府、下至社會，內入我國、外通全球的全方位成果宣傳網(wǎng)絡，讓更多的人關注到智庫的存在和價值。

（三）盤活資金使用制度

充足的資金只是為智庫高水平運行提供了可能性，若想真正發(fā)揮資金的價值，還要訴諸于妥善的管理和使用。但就目前而言，我國智庫在資金使用方面還相對死板和僵硬，采取的仍然是行政化的管理體制，尚未充分認識到智庫工作的特殊性和智力勞動在其中的關鍵價值。研究經(jīng)費使用的名目規(guī)定十分嚴格，且列支不合理，比如要求將大量經(jīng)費用于差旅，迫使研究者不得不頻頻外出調研，而在調研過程中，往往需要向被試發(fā)放一定的酬勞或者小禮物，這部分費用又十分缺乏，研究者只能東拼西湊各處找票報銷，致使所用非所需。另外，經(jīng)費使用的程序也十分繁瑣，比如調研時的差旅費必須同住宿費一起方可報銷，但有時調研地在接待時就已經(jīng)安排好了住宿，有時研究者為了方便可能還會借住在當?shù)鼐用竦募抑校瑹o法得到報銷憑證，這些都為研究平添了障礙，耗費了研究者大量的精力，極大影響了智庫工作者的積極性。為此有研究者指出：“如果政府完全像管一個行政機構那樣來管智庫的財稅，民間資本進來之后也像管財政的錢那樣管，就會成為一潭死水。”[22]針對上述問題，我國智庫在資金使用上應更加注重智慧的價值，打破僵化的行政管理模式，從“報銷”轉向“支付”，確立研究質量評估監(jiān)測機構，允許智庫工作者在達到要求的基礎上靈活支配經(jīng)費，同時“建立專家咨詢勞務報酬制度，尊重思想的價值，激發(fā)創(chuàng)新活力”[23]，并依據(jù)課題的類型和性質設立相關的配套資金作為業(yè)務獎勵，以提升智庫工作者的積極性?？傊?，人才是智庫質量的關鍵，智慧的付出雖然不易察覺，但并不比先進的設備次要。因此，我國智庫應該打破既有的行政制度，尋求更靈活也更適合智庫特點的資金管理與使用方式，以激發(fā)智庫工作者的積極性，進而為智庫的發(fā)展增添活力。

（四）完善稅收優(yōu)惠政策

在美國，為了鼓勵組織和個人對智庫的投資和捐贈，一般會出臺相應的稅收減免政策，如少征或不征所得稅等，這在上文已有論及，但是我國卻缺乏專門的優(yōu)惠政策，在稅收上采取“一視同仁”的態(tài)度，控制過嚴。全國政協(xié)人口資源環(huán)境委員會統(tǒng)計顯示：“目前中國工商登記注冊的企業(yè)超過了1000萬家，有過捐贈記錄的不足10萬家，僅占1%，也就是說99%的企業(yè)從來沒有參加過捐助，其中民營企業(yè)的捐贈連其財富的1%都占不到?！盵24]若想改變這樣的困局，除了理念上的引導之外，還需要在政策上給予實際的優(yōu)惠。我國當前的稅收優(yōu)惠主要面向民間智庫，其中《企業(yè)所得稅法》規(guī)定，“民辦非企業(yè)法人型民間智庫免征企業(yè)所得稅，其從事的公益性業(yè)務享受稅收優(yōu)惠政策”，但是對于其他類型的智庫，以及投資智庫的組織和個人的鼓勵性政策缺失。為此，我國應進一步完善稅收優(yōu)惠政策，確立一定的標準，對于捐款達到一定數(shù)額的捐贈者和運營良好的智庫給予適當?shù)亩悇諟p免政策，以此來調動企業(yè)和個人對智庫捐款的積極性，為智庫投資營造有利的政策環(huán)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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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陳志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