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年底的一天晚上,我正和小孫女在家玩游戲,突然接到一個癌癥晚期病人的電話,聲音平靜而細弱:“喂,我是秀娟。你能聽到我說話嗎?”電話的那一端有些氣喘吁吁,好像上氣接不了下氣。
“你好。能聽到。你最近身體怎么樣?”
“我現(xiàn)在在醫(yī)院里住院。我知道這一次可能沒有多少時間了,拜托你,如果我申請的大病救助有批下來,麻煩你和我兒子聯(lián)系,那些錢就留給他吧?!彼曇粼秸f越小,如游絲般細弱,隨即給我念了她兒子的電話號碼。
我找了筆和紙,記下了電話號碼,手卻有些發(fā)抖。那一刻,我不知該說什么,僵持在那兒,許久才幽幽地說了句:“你放心吧,到時候我會通知他的。你也不要想太多,安心治療就是了。”她沒有再說什么,大概沒力氣再說了。
掛斷了電話,我情緒低落,充滿了哀傷。當年那個說話大聲,語速很快,走路像風一樣的健壯小姐姐的樣子歷歷在目,誰能想到如今正奄奄一息躺在病床上?真叫“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生命果真是無常的。
十幾天后,我聽說她去世了。
她是我早年認識的一個鄰居,已多年失去聯(lián)系。兩年前她到單位來申請大病救助,正巧碰上了。因為對她的現(xiàn)狀不了解,以為她是來為別人辦手續(xù)的,后來才知道是她自己得了癌癥。令我感到奇怪的是,一般申請救助的都會是患者家屬,只有她始終是自己一個人來。
后來又知道她離過婚,再婚后不久丈夫得了癌癥,兩年前剛?cè)ナ?,當時還來單位申請過救助。誰知禍不單行,她丈夫走后不久,她也被查出得了癌癥。先是卵巢癌,切了卵巢,治療后不久又轉(zhuǎn)移到小腸,然后做了小腸大部分切除,隔了幾個月又聽說肺、直腸也出現(xiàn)問題,又做了手術(shù),直到去世共做了四次較大的手術(shù)。
她身邊只有一個兒子和兩個兄弟姐妹。兒子得去賺錢補貼治療費用,兄弟姐妹也各自有自己的家庭,所以每次住院只能請護工照顧。因為沒錢,每次病情稍有好轉(zhuǎn)就得馬上出院,回家后也只能獨自照顧自己。
癌癥病人化療后身體本來就特別虛弱,需要補充營養(yǎng)和休息,可她根本沒有條件。她只能拖著病弱的身體獨自走到市場去買菜,走不動時便在路上歇會再走,好不容易到家卻還要自己做飯。她說:有時候根本起不來床,可只能硬撐著,要不就得餓著肚子。有時候發(fā)高燒,連開水都沒得喝,只能熬到第二天才獨自到醫(yī)院找醫(yī)生。
這是多么可憐的女人!生活對她如此的不公平,可是,她在和我說這一切的時候始終都是面帶微笑的。這些艱難和磨難沒有讓她悲傷和絕望,相反從她的話里話外始終能聽出她對生活充滿熱愛和留戀。她總是說:“我現(xiàn)在不去想太多,能活一天算一天。只是擔心給兒子帶來太大的負擔,家里沒有房子,今后誰會嫁給他。都怪自己的命不好。一路麻煩了很多人,得到了很多人的幫助?!蔽夷苈牭贸鏊龑ψ约旱牟恍覜]有怨天尤人,反而對周遭的一切充滿感恩,這是如此堅強的一位女性,我由衷地敬佩她。
中年過后的我,常常被各種慢性疼痛所惦記著。死亡,便成了心底欲說還休的梗,卡在喉嚨。心里分明是想忘記的,卻總被提醒,索性就肆意的讓它裸露一些,習慣后便也漠視了。然常常在想,假如死神來臨時,我會以什么樣的心態(tài)去應(yīng)對?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