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鶯

3月20日，一代巨星李麗華辭世，享年93歲?；仡櫰溲菟嚿?，就是一部華語電影史——從影40年，李麗華共拍攝近140部電影，摘得兩屆金馬影后桂冠，更成為首位主演好萊塢電影的華人女星。

李麗華最后一次出現在大眾視野。是在2015年第52屆臺灣金馬獎頒獎典禮上。她坐著輪椅上臺，曾在《秦香蓮》里飾演她兒子的成龍半跪著為她頒終身成就獎，那一刻，懷抱獎杯的李麗華笑容燦爛。很多媒體為了渲染她的巨星地位。往往用“影壇常青樹”稱呼她，常青樹之所以是常青樹，因為她如同白先勇筆下總也不老的尹雪艷一樣，永遠有著蓬勃的生命力。然而，李麗華人生的波瀾，遠比這些更加精彩。

硬撼周璇出道，十年拼成巨星

李麗華出身梨園世家，父親是著名小生李桂芳，母親則是專攻老旦的張少泉。1924年7月17日，李麗華在上海出生，家里兄弟姐妹六個，李麗華排行第五。在懷孕期間，李麗華的母親仍舊有不少演出任務，因此每次上臺時都要將肚子用東西圍上。因此，李麗華出生時不足兩公斤，樣子如同一只瘦得可憐的小貓，故取名“小咪”。

估計當時李麗華的父母也沒想到，這一詼諧的小名，日后成為華語影史上一個重量級名字，在影壇，“小咪姐”這個稱呼，比“李麗華”三個字還要更常被用到。估計也沒多少人敢直呼這位曾經是華語影壇片酬第一高的女星的名諱。

十二歲時，李麗華隨父母移居北平，師從名伶張遏云。1940年，李麗華偶然遇到當時上海藝華影業(yè)公司的總經理嚴春堂，美麗又性格開朗的她備受嚴春堂賞識，便讓她參加《英烈傳》的試鏡，并順利出演其中一個角色，與當時的著名小生梅熹演對手戲。

《英烈傳》還沒拍完，藝華便開拍《三笑》，并邀請初出茅廬的李麗華出任女主角秋香。當時國華影片公司也在拍《三笑》，出演秋香的則是當時華語影壇的“一姐”周璇。兩部電影都在1940年上映，剛出道的李麗華與已出道9年的周璇正面對決，最后的結果是兩部《三笑》都票房大賣，李麗華與周璇打成平手。藝華趕緊開拍《三笑》續(xù)集，繼續(xù)由李麗華主演，從此李麗華在上海灘迅速成名。

如果按當今風行的審美來看，李麗華的相貌條件算不上十分優(yōu)越。她個子小，臉部中庭長，額頭短，是成熟艷麗的容貌，相當于“御姐的容貌配上蘿莉的身高”。但換個角度看，這也可看作她的優(yōu)勢，女王和少女，什么都能演。她還勝在身材凹凸，玲瓏有致，很多展示曲線的寫真完全可與同時代西方性感美女爭艷，穿起旗袍也非常合適。

此后，李麗華在藝華主演了十幾部電影，出演的角色既有歌女、交際花，也有“一個打六個”的“隱身俠女”，戲路之廣，令人咋舌。從小練京劇的她不僅身手了得，在《千里送京娘》中她與男主角梅熹合唱的同名主題歌，也是廣為流行，她的歌喉也備受賞識。

1947年，她與石揮主演的《假鳳虛凰》大受好評，第二年，文華公司將該片的英語拷貝運到美國上映，同樣獲得成功，李麗華在美國也一舉成名。不久，李麗華南下香港發(fā)展。如果說上海時期，李麗華的影壇地位還在周璇、上官云珠等之下，那么在香港，她達到了事業(yè)的高峰，成為影壇大姐大。

除了演戲，李麗華在與電影公司的合作中還有很大的話語權，在拍《雪里紅》時，她堅持啟用李翰祥出任導演，這部電影成了已故香港著名導演李翰祥執(zhí)導的首部電影。講話向來“不留情面”的李翰祥一生都對“小咪姐”非常尊重，并稱她對自己有提攜之恩。

李翰祥在他那本嬉笑怒罵的影壇八卦巨著《三十年戲說從頭》里說：小咪姐從來就是行業(yè)模范——“小咪姐尤其特別，一早進廠，就把服裝穿戴整齊，坐在片場一角，輕輕地和同仁們說說笑笑，氣溫三十五度的天氣，片場里起碼超過四十度，她仍然披掛整齊，安然穩(wěn)坐，最令人佩服的是滴汗不出，有道是心靜自然涼也”。

巨星是巨星，工作態(tài)度沒得說，片酬要價厲害，半個子不能少她，但為人也仗義，“片廠電燈匠由天橋上摔下來，小咪姐馬上叫制片把他送入醫(yī)院，并且吩咐他安心靜養(yǎng)，醫(yī)藥費由她一人包起?！?/p>

主演好萊塢電影，走上戛納紅毯

除演戲之外，李麗華還經營有自己的電影公司。早在1954年，她便創(chuàng)辦了麗華影片公司，并拍攝過《一鳴驚人》等影片。1958年，李麗華受邀出演美國好萊塢電影《飛虎嬌娃》，成為打入好萊塢的第一位華人女演員，該片的導演弗蘭克·鮑扎奇還曾獲得過奧斯卡最佳導演獎。誰知在與著名影星維克多·邁徹一起拍攝時，李麗華卻拒絕同男主角拍接吻戲。有一說法，稱她嫌棄對方吃大蒜。日后，她做了澄清：“不是因為大蒜，而是能用演技說明的，我覺得不需要這樣，我們中國人，不需要多巴結地拍外國片?！?/p>

1960年以后，銀幕上的李麗華更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李翰祥的《楊貴妃》中，38歲的她演盡一個女人一生的生榮死哀，獲首屆金馬獎優(yōu)等劇情片；再下一城與李導演合作《武則天》，她既有女性的性感嫵媚，也有君王的霸氣沉著，不怒自威，再奪金馬優(yōu)等劇情片；憑借與李導演合作的《楊貴妃》和《武則天》，李麗華兩度踏上戛納電影節(jié)紅地毯，西方媒體稱她為“亞洲的伊麗莎白·泰勒”。50歲時，還能做主角的李麗華在《迎春閣風波》塑造的風情萬種的女掌柜，還成為后來徐克導《新龍門客棧》時張曼玉演的金鑲玉靈感原型。形象百變，皆信手拈來。李翰祥盛贊她“女明星中論風采、演技，無人能及她”。

1965年，李麗華憑借改編自張恨水小說《啼笑因緣》的電影《故都春夢》中歌女沈鳳仙一角，榮獲金馬獎最佳女主角獎。四年后，她又憑借在懸疑冒險間諜片《揚子江風云》中的精湛演出，二度獲封金馬影后。晚年，91歲高齡的李麗華更連獲金馬獎和金像獎兩大頒獎禮的終身成就獎，可謂實至名歸。

“亂世佳人”，以柔軟身段與時代周旋

幕前是女王，幕后卻是小女子。李麗華與導演嚴俊，是著名的銀色夫妻。兩人同樣是從上海到香港，在早年就讀北平輔仁大學法律系和上海大夏大學經濟系。兩人也都是再婚。李麗華前夫張緒譜，是山東葡萄酒大王張裕之子。嚴俊前妻梅村是話劇演員，離婚后嚴俊與和李麗華是競爭關系的電影明星林黛相戀，兜兜轉轉，最終情定李麗華，連拍多部電影，捧她做女主角。大概是都經過婚姻的不如意，兩人婚后形影不離，并育有一子。1980年嚴俊客死美國，李麗華痛不欲生。后來，她與昔日友人、江蘇紡織業(yè)大亨吳中一重逢，第三次走入婚姻，2006年吳中一病逝，“明月樓高休獨倚”，84歲的李麗華不再出門，連照片也不拍了，愈發(fā)隱遁。

不管演藝事業(yè)還是個人際遇，李麗華都堪稱傳奇——虛幻的舞臺上，她演遍了風姿綽約的古今美女；現實中，她更多地在扮演一個“福將”，直至壽終正寢。她雖然沒有上過戰(zhàn)場，但她早年所處的那個時代比戰(zhàn)場要更莫測。她能幸存，而且還能游刃有余，不止是幸運，更得益于她精明、務實的處世哲學，以及“奇異的智慧”（張愛玲語）。

如同第52屆金馬獎為她頒發(fā)終身成就獎時所播放的影片，每一幀鏡頭中的她，一代女王的她，萬紫千紅的她，千錘百煉，貨真價實——她的一生幾乎走過了中國電影史中最重要的年代，不僅僅是在時間上的跨越，也在地域上縱橫。如今，李麗華的巨星人生雖已經謝幕，她留下的傳奇和精彩，想必以后還會以另一種方式延續(xù)。

編輯/倪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