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文真
我的母親,已經(jīng)去世五年了。近日,讀梁曉聲的《母親》,我的母親也恍在眼前。淚水盈滿眼眶,筆尖顫動,情感如瀉?!}記
“淫雨在戶外哭泣,瘦葉在窗前瑟縮。這一個孤獨的日子,我想念我的母親。有三只眼睛隔窗瞅我,都是那楊樹的眼睛。愣愣地呆呆地瞅我,我覺得那是一種凝視?!钡瓭瓭膽n傷,幽幽彌漫的思絮……
梁曉聲的母親,是再苦再累,也要拼命掙錢支持兒子讀書的母親;是除了自己信念,無所依傍的母親;是幾乎被累垮,可每天天一亮,又不可思議去上班的母親;是寧肯搭上窩窩頭,也要教會兒子做人的母親……也許因為母親執(zhí)著地相信——生了曉聲他們,就要好好兒地養(yǎng)他們。
15歲那年,梁曉聲來到母親工作的地方,低矮潮濕的廠房給他留下了終生難忘的印象,“七八十臺縫紉機發(fā)出的噪聲震耳欲聾”?!皻中跞缤稚闹仂F,如同漫漫的雪花,在女人們在母親們之間紛紛揚揚地飄蕩。而她們不得不一個個戴著口罩。”若干年后,梁曉聲對類似踏縫紉機的一切聲音和一切近于褐色的顏色,依然極度敏感。他說,那一天我第一次覺得我長大,應該是一個大人了。并因自己15歲了才意識到自己應該是一個大人了而感到羞愧難當,無地自容。
如此艱難地生存,可母親卻說“我挺高興他愛看書的?!彼裕瑸榻o兒子買“閑書”,花掉一家六口人兩天的生活費;所以,為給兒子討回心愛的小人書,忍受“葛列高利”的白眼(最終贏得尊重);所以,直到老年仍惦記撿回孩子扔掉的書——她說“我挺高興他愛看書的?!币苍S她相信,書可以改變兒女的命運。
平凡的母親!偉大的母親!
梁曉聲思念著他的母親,我也思念著我的母親——瘦弱的只有1.5米多高的卻又十分堅毅的母親。
她與作者的母親一樣,不會說什么大道理,只知道干活,像個男人一樣,在田野里澆地、打麥、收玉米,日復一日。農(nóng)閑時,與父親趕著騾車收麥秸送麥秸,哪怕寒冬臘月,哪怕酷暑炎炎,總是徒步到東營,到青州,只為收點質(zhì)量好價格又便宜的,送紙廠多賺一點差價??赡鞘且徊揭徊竭~出來的辛勞,一杈一杈擠出來的汗水呀!
在我的印象里,母親永遠是短發(fā),而且不舍得去理發(fā)店,自己買個便宜的削發(fā)刀(現(xiàn)在這種削發(fā)刀不見了),對著鏡子削削而已,根本談不上什么美感。母親衣服的顏色,在我的印象里,永遠是灰蒙蒙的,因為母親從不舍得買新衣服。
當我長大能掙錢了,給母親買上漂亮的紅黑色的毛呢外套。母親笑了,每一條皺紋里都漾著笑意,“一輩子也沒穿過這么好的衣服呀!”
母親,那是您不舍得呀!可供我們兄妹三個讀書,交學費,您卻毫不心疼。
如今,我們都已長大成人,離開了“土里生土里長”的生活??赡瑓s已永遠長眠于地下了。
母親,多少次與您夢中相會……最近一次,夢見您與父親駕船南去,自此再難入夢。我想,也許,您與父親是遠游了吧?也許,您在借此告訴我,天各一方,讓我止此思念?當時,我正要產(chǎn)小兒,也許,您在告訴我,您再也無法來關愛、照顧您的小女兒;或許,您在暗示我,要女兒忘記您,專注地面向未來?
五年了,時時提筆,卻時時放下--因為,每每想悼念、想緬懷我的母親,卻每每不忍下筆,甚或無以下筆。
現(xiàn)在,大兒正做作業(yè),小兒在我身旁酣睡。我已為人母,亦更加思念我的母親……
淫雨哭泣,瘦葉瑟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