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 瑩 （南通大學 226019）

把冰捂熱
——論《城南舊事》的主題意蘊

石 瑩 （南通大學 226019）

《城南舊事》以英子的童年視角為編織網(wǎng)，描述了她童年時在京華的一場又一場的舊夢。那些故事中冰封的故鄉(xiāng)記憶、寒冷的女性悲劇以及淡淡的人性之哀，被林海音用文字的符號給捂化了，寒冷的冰塊變成了一股股的暖流，流入被僵化的胸膛。

鄉(xiāng)愁；女性主義；人性美；主題意蘊

漫天冰雪中，唯見那稚嫩女孩一步一步地行走在冰雪里，堅定地微笑著，用雙手堆筑著童年的城堡，搭建好后，用力抱住城堡欲將之融化捂熱，童年的風華往事便若卷軸般將此展開了。在城南的一隅，在冰天雪地里，凍得像冰人的小女孩兒望向冬陽下的駱駝隊走過來，只聽見緩慢悅耳的鈴聲，慢慢的，慢慢的，就望見那個屬于她童年的肥皂泡。

一、鄉(xiāng)愁——城南非城南

在林海音的幼年經(jīng)歷中，北平城南可能只是她童年的一處棲息地，是再也普通不過的過往。而當歲月無情地拂過林海音的臉龐，記憶起往昔的種種時，北京的舊城南不僅成了林海音心中闊別已久的故鄉(xiāng)，而且這個地理名詞仿似就從遙遠的地域一躍成為了眾多背井離鄉(xiāng)的游子心中的鄉(xiāng)愁文化符號。她在《苦念北平》里深情寫道：“不能忘懷的北平!那里我住得太久了，像樹生了根一樣。那個古城曾傾瀉我所有的感情，春來秋往，我是如何熟悉那里的季節(jié)啊!”她的鄉(xiāng)愁很綺麗，小小的城兒里有那緩緩的駝鈴聲，有那舊舊的老城墻，有那好看的印花人兒，好吃的酸棗面兒，還有那佛照樓的八珍梅。北京城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林海音對風俗的描寫，對鄉(xiāng)愁的寄托，對家鄉(xiāng)的守望。她的鄉(xiāng)愁也略顯苦澀，《我們看海去》中英子的開場白中說道：“媽媽說的，新簾子胡同像一把湯匙，我們家就住在靠近湯匙的底兒上，正是舀湯喝時碰帶嘴唇的地方?！闭沁@塊舀湯喝就會碰到嘴唇的地方，無時無刻不在發(fā)生著別離，無時無刻不在紀念著鄉(xiāng)愁。和小英子背后的林海音一樣蘭姨娘的背井離鄉(xiāng)，骨肉分離是鄉(xiāng)愁；秀貞母女的悲歡離合是鄉(xiāng)愁；英子父親的逝去，歲月的無情是鄉(xiāng)愁，在這小城和祖國的每一個角落里，都充滿了別離的笙簫。生活本身就是一部離別史，凡是出生就意味走向終結，凡是開花就意味著要落地。但是林海音不怕分別的痛楚，不怕鄉(xiāng)愁的糾結，只是靜靜描繪出她那小小的城池，在記憶的漩渦中回憶?！靶∪嗽谛〕抢?，小城在歲月中。”這樣恬淡的小鄉(xiāng)愁也似乎也就構成了《城南舊事》的主題意蘊之一。而作為大陸移居臺灣的作家，林海音對中華文化的認同感和歸屬感與臺灣遠離大陸的孤獨感相一致，也會產(chǎn)生一種帶有滄桑漂泊歷史感和愛國主義精神的文化大鄉(xiāng)愁，奠定了期盼海峽兩岸統(tǒng)一的游子們的思想和情感基礎。就是這種個人小鄉(xiāng)愁和文化大鄉(xiāng)愁讓我們看到，遠遠地，虔誠地在手掌心捧著一塊冰的海音，用心中的溫暖去融化遙遠而冰冷的夢境，最終捂熱的冰塊流向她干涸已久的思鄉(xiāng)之心。

二、女性悲劇——女性非女性

“三從四德”向來是中國傳統(tǒng)舊社會對女性的一大行為準則。在這種以男性為主體的家庭中，女子始終處于一種從屬或者依附于男子的地位。林海音就是在這種男權觀念極強，女權觀念極弱的社會中成長起來的。而在五四運動中，女性開始追求自由和個性解放，在五四精神耳濡目染之下的知識女性，林海音也在為被壓迫的女性反思。她用苦楚的筆調勾勒出了瘋瘋癲癲的秀貞這個人物形象，雖然外界對她的未婚生子的行為嗤之以鼻，不屑一顧，只有小英子把她當做正常人來看，和她聊過往經(jīng)歷，和她一起染指甲。在和她交流的過程中，小英子用她最澄澈的心靈安慰著這個失卻了丈夫和孩子的可憐女人，并且?guī)椭业搅怂呐畠盒」鹱?，而小桂子和秀貞的重逢竟成了一種大雨中的永別。大雨中的英子，渾身濕透，望向遠方的明亮。冰冷的她想要喚回那對母女，可怎么也喚不回，這一幕似乎就是對女性問題的警醒。這樣的女性地位的弱勢也可以從《驢打滾》中看出一二，精心照料英子一家的宋媽失去了讓她牽心掛肺的兒子小栓子后，意外得知她的女兒也在丈夫回家的路上送人了，女兒從此音訊全無。這讓宋媽一下子失去了精神支柱，變成了漂浮在北平城中的一顆浮萍，風雨飄搖中，宋媽還是被送回了丈夫那里，繼續(xù)逆來順受地承擔著傳統(tǒng)社會中女性的基本責任。這里的情節(jié)似乎讓我們看出了林海音對這種女性悲劇現(xiàn)實的反思，一方面女性的緘默和逆來順受讓林海音為女性地位發(fā)出了不鳴之音，另一方面這種男權主義又讓林海音探討傳統(tǒng)社會對女性權利的無情扼殺。連人的情感和人性都能被掠奪，還有什么追求可言呢？或許，只有當《爸爸的花兒落了》中父親的去世，失去了父親保護的英子才這種對女性的探討達到了最高的深度，女性的自我意識也沖破了家庭的束縛，由對女性的同情走向了爭取自身的解放。由此，對女性的地位的追求也就得到了最好的詮釋。女性主義一直就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的一座大冰山，林海音通過對作品中女性地位的思考，詮釋了對傳統(tǒng)文化中女性主義的理解，她的特殊視角警示著人們對傳統(tǒng)文化中的部分內容要辯證對待，她的文字也引起了當代人對女性主義的深思。這塊冰塊也慢慢融化，捂暖了女性意識，使得殘酷的現(xiàn)實不再用道德化的議論和理性的說教逼迫她們前行。

三、人性美——英子非英子

《城南舊事》以孩子的視角為切入點，揭示成人豐富的世界，以揭露各種事物中的人性美。在《城南舊事》中，小英子是一個注視者，英子那雙明亮清澈、純真無邪的大眼睛，始終引領著讀者去觀察世界。她偶爾結識了一個長相十分老實的大朋友。他與英子的相識、交談，他在英子小學畢業(yè)典禮上的露面以及最后的被捕，成了一曲荒誕的連續(xù)劇。然而，英子卻對他是好人還是壞人都難以判斷；他心心念念的是送弟弟深造和養(yǎng)活他的老娘，就嘴唇而言，“是個老實人的相”；但他卻整天呆在草叢中，分明是偷了別人的東西，似乎應是壞人。文中似確定又不確定的語氣，既是孩子童真的表現(xiàn)，又是作者設下的伏筆。小偷和英子的對比體現(xiàn)在小偷的嘮叨、自語和英子懵懵懂懂的對話中。成人世界的煩悶無所發(fā)泄與英子的天真無辜形成城南舊事中一幕天然的屏障，隔斷了功利世俗的世界和烏煙瘴氣的現(xiàn)實。然而認清現(xiàn)實是每個孩子成長的必經(jīng)之路，當小偷被捕時那苦澀而又落寞的笑從文字中展開時，英子似乎擺脫了童年的天真?；蛟S最終把她引向了一個現(xiàn)實的世界、一個難以用孩童的眼光判斷是非標準的成人世界，這也將成為她以后感受生活的艱辛的認知基礎。

因此英子的視角是通過林海音的操控來完成的，只有透過英子的童稚眼光來看問題，才能顯示出現(xiàn)實中人性的善惡美丑。那么，英子就不再是英子了，而是林海音看待社會的眼睛，透過這雙眼睛來表現(xiàn)人性美，來感受世界。這種人性美透過孩童視角來寫的好處主要表現(xiàn)在：一是童年情結。一個人對童年的回憶往往是無暇美玉，詆毀不得的。童年的事件、童年的氣氛無不潛移默化地影響著一個人的性格、心理，其實，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城南舊事”。林海音就是通過描寫她的童年設置了一個英子，這個英子就是她的童年，她的美玉。二是童年視角可以以另一種眼光看世界。成年人的眼光雖然不缺少天真純潔，或者幻想連篇，但成年人豐富的經(jīng)歷，龐大責任和履行的義務，已將純潔的幻想復雜化，純真理性化。孩子的眼睛則是一種全新的角度，這個角度使得《城南舊事》成為眾多人心中的童年，是一個不一樣的童年。

[1]林海音.剪影話文壇[M].中國友誼出版公司，1987.

[2]林海音.城南舊事[M].中國青年出版社，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