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 紅(湖北省恩施州廣播電視大學，湖北 恩施 445000)

【文史論苑】

英國紅茶文化的成因探析

鄧 紅
(湖北省恩施州廣播電視大學，湖北 恩施 445000)

英國紅茶文化自成體系、世界聞名，但為何產(chǎn)自中國，后在印度和斯里蘭卡大面積成功栽培的紅茶會成為英國人飲食中不可缺少的部分，并以“英國紅茶”的名號享譽世界，其個中緣由讓人好奇。作者以中國茶傳入英國的歷史及英國進口茶葉種類的改變?yōu)榍腥肟?，對英國紅茶文化的成因進行簡單的梳理和分析。

英國；中國茶；紅茶文化

提起英國茶文化，其紅茶文化總為世人所津津樂道。更重要的是，茶葉對于英國遠不止飲食文化方面的意義，更是在經(jīng)濟、政治、社會、倫理等方面對英國產(chǎn)生了非凡的影響。自成體系的英國茶文化以紅茶為主，下午茶為特色，其影響遍及歐洲大陸及所有聯(lián)邦國家，但紅茶卻是地地道道來自東方的物品。本文簡單梳理了中國茶傳入英國的歷史及英國進口茶的轉(zhuǎn)變，以探究獨特的英國紅茶文化的成因。

一、中國茶傳入英國簡述

英國的飲茶歷史可追溯至17世紀。1657年，英國出現(xiàn)第一位茶葉商人托馬斯·加威，他在倫敦開設的“加威”咖啡館(Garway’s Coffee House)里首次出售由荷蘭轉(zhuǎn)口的中國茶葉，并介紹茶的藥效作用。1658年，倫敦報紙(Mercurius Politicus)刊登英國第一份茶廣告，宣傳在沙特尼斯·漢德咖啡屋有茶銷售。[1]茶葉在當時，還只是咖啡屋附帶的一種新型飲料，并不被大多數(shù)英國人熟知。1662年，葡萄牙的凱瑟琳公主嫁給英國國王查理二世，成為英王后。這位從小喝茶的王后帶來了幾箱茶葉，也把飲茶的習慣帶到英國宮廷，并使之成為了英國上流社會競相效仿的時尚，這種時尚促進了飲茶的生活化。1664年與1666年東印度公司曾兩次向英國國王獻茶，進一步推動了茶在英國上流社會的流行。1684年，英國東印度公司把中國茶葉列入其進口商品的重要項目中，中英茶葉貿(mào)易邁入穩(wěn)步上升時期。“1716年茶葉成為中英貿(mào)易的重要商品，兩艘英船從廣州運回3 000擔茶葉，占總貨值的80%?！薄?721年英國輸入茶葉首次超過百萬磅，1765-1774年間，英國平均每年從中國進口的總貨值中，茶葉占71%，1785-1794年，茶葉比例高達85%。”[2]19世紀以后，在英國東印度公司壟斷中國貿(mào)易的最后幾年間，茶葉幾乎成為其唯一的進口商品，占其從中國進口總貨值的90%以上，英國成為運銷中國茶葉最多的國家。后來，隨著印度和斯里蘭卡茶園的大量開辟，中英之間的茶葉貿(mào)易有所下降，但英國茶葉貿(mào)易和消費總量上卻沒有減少，隨著其大量進口殖民地茶葉，茶葉貿(mào)易和消費的繁榮期最終在維多利亞統(tǒng)治時代到來。

茶在英國從最初相當昂貴的貴族飲品，后成為中產(chǎn)階級的摯愛，到逐漸進入英國普通百姓家庭，直至最終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國飲，形成了獨具英國特色的茶文化。在此發(fā)展過程中，英國人對茶葉經(jīng)歷了從懷疑到接受，對茶葉種類的偏好也發(fā)生了變化。

二、英國進口茶的轉(zhuǎn)變——從綠茶到紅茶

托馬斯·肖特認為“歐洲人最初接觸并飲用的基本上都是綠茶”，后來，“武夷茶取代了綠茶”，尼克·霍爾也認為“十七世紀初，當歐洲人開始飲茶時，他們喝的都是綠茶”[3]。英國人最初接觸到的茶即是由荷蘭人運送到歐洲的，因此，英國人當時可能既接觸到了綠茶，也接觸到了紅茶。17世紀中期，英國人并沒有對茶進行仔細分類，文獻記載也沒能表明當時國人飲用的是紅茶還是綠茶。[4]直至17世紀后期，英國人才對茶的種類有了較為清晰的認識。17、18世紀，英國人飲用的中國茶有綠茶和紅茶，他們的紅茶實際包含了發(fā)酵的紅茶和半發(fā)酵的烏龍茶等種類。品種包括松蘿、珠茶、熙春、貢熙、瓜片等綠茶，以及武夷、工夫、白毫、小種、烏龍等紅茶。但不同時間段，英國人對飲茶種類各有偏好。

1699年，英國東印度公司開始明確地記載進口茶葉的種類，“麥士里菲爾德號”訂購的貨物中有160擔松蘿茶，沒有紅茶。從以后各年的購茶記載看，直到18世紀初期，綠茶在進口茶種類中還一直都占有優(yōu)勢。在1704年“肯特號”的投資命令中，“綠茶包括松蘿75 000磅，大珠10 000磅，紅茶武夷茶20 000磅，”[5]綠茶的數(shù)量是紅茶的四倍多。德魯蒙德在研究英國飲食史時曾提到：“在1715年，(英國)市場上充滿了來自中國的綠茶”。[6]由此可看出，當時綠茶比紅茶更受歡迎，仍是市場消費的主流。

但從18世紀30年代開始，英國紅茶進口的數(shù)量開始逐年增加，尤其是武夷茶、工夫茶和白毫茶在多個年份中的數(shù)量都超過了50%。1736年，“諾曼頓號”回程投資貨物中的茶葉，紅茶包括武夷、白毫、色種、瓜片共計1 823擔，平均價格每擔16.9兩白銀，綠茶有貢熙、松蘿共1 484擔，平均每擔31.1兩。紅茶進口量多于綠茶，均價低于綠茶。1778年，在東印度公司簽訂的船艙貨物合約中，武夷紅茶進口達12 000擔，其余皆為綠茶，總量8 000擔600箱，[7]紅茶的比重約占55.05%。一直到18世紀末，紅茶仍是中英茶葉貿(mào)易中的主要部分，在市場上保持著量的優(yōu)勢，以英國廣大的普通大眾為銷售對象。市場對綠茶的需求轉(zhuǎn)為以上等品質(zhì)為主，因上等綠茶昂貴的價格，只有上層階級王室貴族、富紳才消費得起，因此，綠茶的市場占有量也在大大降低。

三、紅茶文化逐漸形成的原因

紅茶能在中英茶葉貿(mào)易中及國內(nèi)消費市場上逐漸取得優(yōu)于綠茶的優(yōu)勢，是受多種因素的影響，其原因相當復雜。經(jīng)作者分析，認為下列幾個因素起到了極其重要的作用。

(一)價格因素

茶葉進入英國市場之初是上流社會才有能力消費的奢侈品。從各種資料記載來看，18世紀初紅茶價格高于綠茶。1721年，東印度公司來華貿(mào)易的“埃梅莉亞公主號”和“萊爾號”購買的茶葉價格為：工夫茶每擔38兩白銀，武夷茶每擔27兩，白毫茶每擔38兩，瓜片茶每擔35兩，松蘿茶每擔19兩。[8]

從1730年開始，紅茶價格有明顯下降。該年，東印度公司訓令大班“壟斷今年廣州所有的綠茶”“如果可能，阻止奧斯坦德人、法國人及荷蘭人取得任何綠茶，因為走私運入英倫的綠茶特別多”。所以，這年他們訂購了“松蘿9 000擔，每擔24兩；武夷2 300擔，每擔22兩”。[9]1731年至1734年，市場上的紅茶價格已開始占據(jù)較明顯的優(yōu)勢，如普通武夷茶每磅在7～10先令，優(yōu)質(zhì)武夷茶每磅9～14先令，工夫茶10～16先令，白毫9～18先令，而優(yōu)質(zhì)綠茶為8～15先令，珠茶9～16先令，熙春茶24～35先令。

18世紀中期開始，紅茶價格呈繼續(xù)下降趨勢，漸漸遠低于綠茶價格。1751年，廣州出口英國的茶葉，武夷每擔15.5兩白銀，白毫每擔24兩，工夫每擔21.57兩，松蘿每擔20.66兩，貢熙每擔41.13兩。1775年，東印度公司兩艘商船進口的茶葉，武夷每擔14兩白銀，工夫每擔14兩，貢熙茶每擔58兩。[10]1790年，倫敦市場上的茶葉售價也顯示紅茶價格具有顯著優(yōu)勢。牛津大街152號店鋪價格最低的武夷茶每磅2先令，優(yōu)質(zhì)工夫茶每磅3先令，優(yōu)質(zhì)小種茶每磅5先令，極品小種每磅8先令，而綠茶松蘿每磅4先令，熙春每磅5先令6便士，精品熙春每磅7先令，最優(yōu)質(zhì)的綠茶極品熙春10先令，優(yōu)質(zhì)珠茶每磅11先令，極品珠茶12先令。

由此可見，從17世紀茶葉傳入英國，到茶葉成為英國普通民眾的日常消費品，紅茶的價格優(yōu)勢較為明顯地影響了茶葉種類的進口量。

(二)綠茶偽茶的出現(xiàn)

英國早期，因為東印度公司能供給茶葉進口商的上等品質(zhì)茶葉數(shù)量有限，不易廉價買到茶葉。茶商為了供應市場需求及降低茶葉價格，就采用沖泡過的茶渣加偽造混合物及人工著色等方法偽造綠茶。此類偽茶部分在中國制造，但大部分在英國國內(nèi)制成。倫敦一度出現(xiàn)了許多小加工廠，專門從事偽茶制造，他們收集用過的茶渣，混合柳葉、烏荊子葉及接骨木葉等植物進行著色，經(jīng)曬干，烘焙干燥后再出售給茶販。當時英國國人對于零售商最為不滿的就是摻假茶一事。

針對偽茶，英國在1725年至1777年頒布了一系列取締茶葉摻假的法律。但小品作家兼茶商理查德·吐溫(1749-1824)在1785年所著的小冊子中，稱政府的壓力并未發(fā)生效力，每年仍有大量偽茶在英國境內(nèi)制造，甚至還有使用有害物質(zhì)進行混充的。此外，大量的回籠茶及偽茶與優(yōu)良茶葉也經(jīng)海關(guān)輸入。政府雖制定了一些措施，如設置茶葉檢驗員來防止偽茶混入，使偽茶的進口量大大減少，但很難在短時間內(nèi)使偽茶絕跡。

18世紀初的英國茶葉市場，人們對綠茶的喜愛程度仍占主導，各種綠茶品種非常流行。但18世紀中后期，因受摻假茶、著色茶的影響，越來越多的英國消費者動搖了對綠茶的信仰，開始轉(zhuǎn)而購買紅茶。相比當時市場上的中國紅茶，綠茶更容易摻假。因此，摻假茶既改變了英國人喜愛的茶葉品種，從某種程度上也奠定了英國紅茶文化發(fā)展的基礎，并促使紅茶逐漸在市場中占據(jù)主導地位。

(三)契合當?shù)貧夂蛞蛩氐募t茶特質(zhì)

英國地處歐洲西北部，大西洋東岸，屬中高緯度地域，四序寒暑轉(zhuǎn)變不大，最高氣溫一般不高于32℃，最低氣溫不低于-10℃，從全年來看，氣溫較低，且雨量較多，濕氣霧氣較重。天氣狀態(tài)極不穩(wěn)定，原本風和日麗、艷陽高照的日子，轉(zhuǎn)瞬間便可能會狂風大作、暴雨滂沱。這種氣候下，喝紅茶是較好的選擇。

紅茶屬全發(fā)酵茶，用較高的水溫才能沖出茶香，一般來說95℃左右的高溫最適合沖泡紅茶，且紅茶也較耐泡，續(xù)水兩三次后仍會有持續(xù)的茶香味。而綠茶較鮮嫩，不宜用太熱的水，溫度以80℃左右為宜，水溫太高會減少綠茶的清香和鮮爽味，鮮嫩的綠茶經(jīng)過一兩次沖泡后，茶味、茶香幾乎全失。相比之下，高溫沖泡出的紅茶香味、茶味持久，帶來的熱量高于綠茶，且性溫暖胃。在濕冷的天氣中，能喝到一杯熱氣騰騰、香氣四溢、透著玫瑰湯色的紅茶湯，是相當愜意的享受。

(四)飲食習慣因素

茶在英國人的生活中，最先是作為一種來自東方的神奇藥用植物出現(xiàn)的，后來宮廷貴族把茶作為飲品融入到飲食中，成為中產(chǎn)階級爭先效仿的高雅生活方式，英國人在飲茶的過程中也逐漸感受到了茶葉的益處，如提神、明目、健腎、強脾、健胃、增進記憶等，而當時英國社會普遍酗酒成風，與使人變得醉醺醺的酒類相比，茶葉自然更受歡迎。[11]在茶成為國飲前，英國人的日常飲食習慣為早晚餐豐盛、中餐簡單，日常食品有干面包、奶酪、咸肉等，牛奶是其飲食的重要品種。紅茶由于經(jīng)過發(fā)酵，茶多酚含量沒有綠茶多，刺激性、苦澀味小，更易與英國人喜愛的牛奶、糖及蜂蜜混合飲用，是各類茶點絕好的搭配。點心有了茶的相伴，既能讓人愉快地度過讓人饑餓難耐的漫長下午，又給人帶來一種新型的社交、消遣方式。因此，隨著飲茶的逐漸平民化，茶、尤其是紅茶成了英國人飲食文化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成為其習慣化、儀式化的生活內(nèi)容。

四、結(jié)語

綜上所述，18世紀英國茶葉進口種類從以綠茶占主導地位演變?yōu)橐约t茶為主，為英國紅茶文化的形成奠定了重要的基礎。這其中有偶然，也有其必然因素，也正是歷史中諸多因素巧妙地碰撞結(jié)合，才有了世界茶文化史中這瑰麗而絢爛的一部分。

[1]王元化.學術(shù)集林(卷五)[M].上海：上海遠東出版社，1995.321.

[2]莊土國.茶葉、白銀和鴉片：1750—1840年中兩貿(mào)易結(jié)構(gòu)[J].中國經(jīng)濟史研究，1995，(3)：66-78.

[3]Nick Hall.茶[M].王恩冕，譯.北京：中國海關(guān)出版社，2003.271.

[4]楊靜萍.十七、十八世紀中國茶在英國[D].杭州：浙江師范大學，2006.

[5][7][8][9][10]H．B．馬士.東印度公司對華貿(mào)易編年史(第一、二卷)[M].中國海關(guān)史研究中心組，譯.廣州：中山大學出版社，1991.134．272.169.197.293.

[6]J．C．Drummond，Anne Wilbraham. The English Man’s Food：A History of Five Century of English Diet[M].London：Jonathan Cape，1958.204.

[11]劉樸兵.略論英國茶文化的演變[J].農(nóng)業(yè)考古，2010，(5)：231-236.

【責任編輯：周 丹】

漢 長陵西神

2017-02-15

鄧紅(1978-)，女，湖北咸豐人，副教授，主要從事英美文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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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7725(2017)06-0228-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