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山東·石繼航
唐朝詩人的文章與算盤
◎文/山東·石繼航
那些唐代的詩人,雖然憑借“驚天地、泣鬼神”的不朽名句成為永遠被后人景仰的賢達,但他們很多人生前卻絲毫沒有這樣的滿足感?!拔恼码m滿腹,不如一囊錢”。在他們的生命中,最大的使命就是“學而優(yōu)則仕”——當官。
現(xiàn)下很多的詩詞解析者,用浮艷唯美的詞藻,將唐代詩人們寫得好似生活在澄清的水晶世界中,似乎他們整日里就是尋梅踏雪,拂云逐月,說不盡的詩酒年華,享不完的浮世清歡。其實,當年那些在文壇上熠熠生輝的唐代詩人們,他們在現(xiàn)實生活中也無一不為俗事所困擾。
在唐代,沒有一官半職的布衣平民,必須服兵役和徭役,就連張志和那樣清高的隱士,也曾被縣官捉去,塞上一把鐵鍬,逼他去水利工地干活。而《石壕吏》中,捕吏再兇惡,也不能捉了杜甫抵數(shù),因為杜甫大小是個朝廷命官。
“寂寂寥寥揚子居,年年歲歲一床書”,這是愁病相煎的盧照鄰孤獨的寫照。“但覺高歌有鬼神,焉知餓死填溝壑”,這是酒酣耳熱時杜子美憤懣的傾吐?!扒嗯劢褚颜`儒生”,讀了這么多書,還不如斗雞兒、百夫長這等人活得愜意自在,這是無數(shù)唐代才子的共同感嘆。
命運總是用我們看不見的手在翻云覆雨,造化弄人的事情古今皆然。而且,正如俗話所說的“情場得意,賭場失意”一般,文壇上的名氣和官場上的際遇也像是一架蹺蹺板。
韓愈《柳子厚墓志銘》中有這樣一段話:
“然子厚斥不久,窮不極,雖有出于人,其文學辭章必不能自力,以至必傳于后如今無疑也。雖使子厚得所愿,為將相于一時,以彼易此,孰得孰失?必有能辨之者?!?/p>
意思是說,柳宗元如果官場得意,文章肯定就沒有現(xiàn)在好了,到底是愿意官運亨通,文思衰退,還是希望像現(xiàn)在這樣仕途潦倒,卻才情四溢,這其中的成敗利鈍,自己不判定,要后人評說。
刻薄地想一下,歷代文人雖然都把“文章經(jīng)國之大業(yè),不朽之盛事”這句話掛在嘴上,但心中對功名的熱切才是最執(zhí)著的。他們最后的墓碑上,首先鐫刻的是自己的官職名,如白居易的墓志銘是:“刑部尚書致仕贈尚書右仆射太原白公”。就連官職不怎么風光的老杜,也是標名為“唐故檢校工部員外郎杜君”。什么官職也沒有的唐伯虎,也題為“明唐解元之墓”。由此看來,名祿對于文人們,是何等的重要。
像孟浩然,包裝得似乎是百分之百清高隱逸之人,什么“巖扉松徑長寂寥,惟有幽人自來去”,說得跟神仙似的。然而一見到洞庭湖邊的張丞相,一大把年紀的孟老頭禁不住一揖到底懇求道:“欲濟無舟楫,端居恥圣明”——給我個官做吧。李白說過:“屈平辭賦懸日月,楚王臺榭空山丘。興酣落筆搖五岳,詩成笑傲凌滄洲。功名富貴若長在,漢水亦應西北流。”然而,一旦有了博取功名的機會,他還是嚷嚷著“我輩豈是蓬蒿人”,宗氏夫人拉也拉不住,就“仰天大笑出門去”了。
其實,想想也并不奇怪,當時也沒有“作家財富榜”,吟詩作賦北窗里,萬言不值一杯水。詩賦只是文人們抒發(fā)胸臆的副產(chǎn)品而已。出將入相,捧著紫綬金印衣錦還鄉(xiāng),封妻蔭子光耀門楣,這才是最高理想。所以,文人優(yōu)雅風致的背后,其實也是一樣的嗆人煙火。
對此,一向直言的魯迅先生說得最為辛辣透徹:“雅要有地位,也要錢,古今并不兩樣的,但古代的買雅,自然比今天要便宜;辦法也并不兩樣,書要擺在書架上,或者拋幾本在地板上,酒杯要擺在桌子上,但算盤卻要收在抽屜里,或者最好是在肚子里?!?/p>
所以,既無地位也無錢的筆者,這篇文章里也就不再談什么“風花雪月”“花鳥蟲魚”的雅事了,直接整一本最俗的東西,從抽屜里拿出算盤,開始八卦唐代才子的人脈和仕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