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洪波

大學有兩個問題始終受到社會關注，一個是招生，一個是水平。排名常被認定為大學水平高低的直接體現(xiàn)。大學排名表有單項的，有綜合的；有國內的，有國外的。大學對這個東西很在意，教育管理部門對它也很在意。排名降低了，都會沉默不語，但排名上升了，總要欣然宣告。排名怎樣算出來的，外行不懂，看看熱鬧，但位置在第幾，很直觀。

排名表大有奧妙，不管單項的還是綜合的大學排名表，一定不能忽略出品單位。一份國內的大學排名表，都得是清華、北大打頭，但隨后的排名一定異象紛呈，前十位大學的位次差異，前二十位、前三十位、前五十位、前一百位大學的入選者差異，都會越來越大。當然不能說是亂來，排名總是有指標體系的，但采取哪些指標，各指標分配的權重，又是大有講究的，出品者會采用有利于自身的指標體系。排名表是公共知識生產，同時是一種話語權力。知識生產有客觀性，話語權力有尋租可能，兩者間的微妙關系，可意會而難以言傳。

一流大學、一流學科，近些年是大學的熱詞。衡量“雙一流”，要數(shù)字說話，也得靠排名表，全球前五十名、一百名之類，學科前十名、前1%之類，就算是一流了。但一流大學、一流學科，難道就像體育比賽一樣嗎？

體育比賽，無所謂具體用途，分出排名就好。大學和學科建設，有類似于體育比賽的地方，但更有不同于體育比賽之處。一流大學、一流學科，屬于國家戰(zhàn)略，花費巨大資源，不是純粹的學者愛好，不是大學的自娛自樂，而是帶有國家攻關的性質，服從國家戰(zhàn)略需要。這里面未必總是有矛盾，但也未必總是一致。

最近，關于中國要不要花千億建超大型粒子加速器，爭論浮現(xiàn)在公眾面前，一批物理學家力主上馬，另一批物理學家堅決反對。主張建的、反對建的，各有其理由，但結果只會是一個，建或者不建，決定權在國家。各國的重大科學決策，都是一樣，美國航天科技很發(fā)達，但建不建空間站、造不造航天飛機、建不建加速器，也得由國會決定是否撥款。國會根據(jù)什么做決定呢，當然不只是科學本身的需要，而是花錢對國家值不值。

一流大學、一流學科，既有絕對標準，更有根據(jù)需要而進行的取舍。你不能把二流的東西說成是一流，但也不是所有的可以實現(xiàn)一流的，都必須馬上去做。在科學發(fā)展往往意味著巨大投入的時候，選擇哪些可能達到一流的學科去扶持，必然是從國家需要來決定。發(fā)展一流學科，不只是單純根據(jù)現(xiàn)有條件和人才狀況，更重要的是根據(jù)國家是否急切需要，急需的，沒有基礎要迅速建立基礎實現(xiàn)攻關，沒有人才要引進和培養(yǎng)人才，這就是“有條件要上，沒有條件創(chuàng)造條件也要上”。認為一流大學、一流學科應由各學校根據(jù)自身條件去發(fā)展，政府只管給錢扶持，而不必進行規(guī)劃和管理，便有可能重復建設，國家急需的學科方向便有可能不被重視。

根據(jù)排名表來選擇發(fā)展哪些大學哪些學科，還可能使大多數(shù)大學失去“創(chuàng)一流”的動力，而國家和社會的需要卻未必得以滿足。一所省級重點大學、地方大學，在培養(yǎng)應用型人才上達到一流，難道就不是一流水平嗎？ 一流大學、一流學科是不是只有對標哈佛牛津才算，也值得一問。是不是每所大學都要跟歐美名校比排名，每個學科都要跟歐美名校的學科來比高低，甚至如果某個學科未在歐美名校設置，則它算不算一門學科都會成問題？例如一所云南的大學，在周邊國家具有很高的聲譽和學術影響力，在區(qū)域性發(fā)展所需的科技、智慧上首屈一指，就不是世界一流大學嗎？德國大學在排名表上并不顯赫，美國的威廉姆斯學院、俄羅斯的列賓藝術學院等甚至不在各種排名表中。

辦一流大學、一流學科，需要看排名，但也不是對標排名表這么簡單。一流大學建設若以排名為本，而不是以國家社會之所需為務，就不過是大學教育上的GDP主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