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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 水

        2017-06-13 11:12:14余傘
        湖南文學 2017年6期
        關鍵詞:阿毛漁網(wǎng)田埂

        余傘

        一場大雨下過以后,還沒幾天,圍里的土地還是濕潤的,有幾簇植物的嫩芽從地底下冒出來,上面還沾著渾濁的水跡。這是七月份的夏天,剛剛還是晴好的天氣,陽光萬丈,但一瞬間,又從天上滴下幾滴雨來,然后,烏云撥開了,一抹陽光從云彩的褶縫里傾瀉下來,天空便又恢復了神采。在這樣的天氣,我生病了,連續(xù)在床上躺了三天,哪里也去不成。我的父親早早地出門去田地里看洪水的漲勢如何,我的母親和兩個姐姐無所事事,在屋外和鄰居聊天。她們聊天的聲音傳到因為發(fā)燒而昏睡的我的腦海里,我不知道那些聲音是不是她們的,因為那時,我正在做一個可怕的夢。

        夢里,我死了,正走在獨木橋上,我走啊,走啊,前方一片黑暗,不知道盡頭在哪里。但我知道這是通往地獄的橋梁,我想自己大概是因為生病,然后死了,就在我懷疑自己是否已經(jīng)去世,或者只是在做一個可怕的夢時。一個熟悉的聲音把我叫醒了。

        “喂,你還不起來,我們一起看洪水去!”

        我一驚,便蘇醒了過來,眼前一個熟悉的身影漸漸浮現(xiàn)了出來,是彎子,是和我經(jīng)常一起玩耍的小伙伴,他在叫我出去玩,也許我的姐姐已經(jīng)告訴他我生病了的消息,他也知道了,但他為什么還來叫我呢?

        “我發(fā)燒了,起不來?!蔽沂痔撊醯卣f。

        “不要裝了,快起來,菠菜就在下面,我們一起去。”

        彎子不顧我的反對,將我拉起來,我剛起床,于是頭一陣發(fā)暈,但好在沒有倒下去。

        “好了點沒有?”

        “好像可以下床了。”我感到慶幸地說。

        我的病情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嚴重,當我完好無損地下樓,來到母親和姐姐身邊時,她們倒是大吃一驚了。

        “你發(fā)燒好了??!”二姐吃驚地說。

        “他本來就沒病?!贝蠼阏f。

        “可是他在床上躺了三天啊!”母親說。

        “他是偽裝的,偽裝的!”

        不,不,我是真的生病了,在這三天里,我感覺我的額頭好燙,好燙,我的意識越來越不清晰。我縮在被子里,渾身上下都熱得厲害,我想把被子給掀開,但是我的母親不讓。第一天,她拿著一塊冷毛巾敷在我的額頭上,因為我感覺很難受,于是就昏睡了過去,沒想到一睡就睡了一整天。第二天,我感到餓了,但沒法起床。母親給我煮了一碗粥,加一點咸菜,送到我的床前,我吞咽了幾口,然后就吃不下了。

        “他是裝病,以前他不想上學時,就裝病?!?/p>

        “但現(xiàn)在是暑假啊,在暑假里,他不需要上學啊,也沒有必要裝病了?!?/p>

        “那我就不知道了,也許他是真的生病了,你看他的頭現(xiàn)在還是滾燙的?!?/p>

        二姐把手放在我的額頭上,試探了一下,緊接著母親也試了試。

        “哪有,現(xiàn)在好多了,你還感覺頭暈嗎?要是還暈,就不要出門了,昨天下了一天的雨,現(xiàn)在田地都破圍了,莊家沒了,我們?nèi)兆釉撛趺催^?。 蹦赣H好像很傷心地說。

        “我們家不是還有糧食嗎,我都看到了,在倉庫里,有兩百多斤呢。”二姐說。

        “你知道二百多斤是多少啊,你數(shù)學從來都沒有及格過,還敢在這里胡言亂語?!贝蠼阏f。

        “就你數(shù)學好,反正我看糧食很多,我們都不會餓死的,媽媽,對不對?我們都不會餓死的?!?/p>

        “傻瓜,只要水退去了,田地就會露出來,到時候只要有太陽,糧食就會再次生長出來的?!蹦赣H說。

        “父親呢?!蔽覇?。

        “爸爸說要去地里看洪水,現(xiàn)在到處都是水了,要是再下,明天,我家就會被淹沒了,到時候就沒有房子住啦?!倍愦篌@小怪地說。

        “胡說,昨天村里的廣播就說了下個星期不會再下雨了,雨停了,洪水就會退去的?!贝蠼阏f。

        “但今天廣播一天都沒聲音了,也許是壞了?!倍阌悬c擔憂地說。

        “但它昨天說了?!?/p>

        “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p>

        “昨天說了,說了。”

        “你要去嗎,菠菜在等著我們呢。”彎子說。

        我抬頭看了看天空,萬里無云,可見是個很好的天氣,在這樣的天氣里,以前若是在家里沒事,我往往會到田地走一趟,要是媽媽吩咐我做的事沒做完,她是不會允許我出門的??墒乾F(xiàn)在我生病了,都在床上躺了三天了,骨頭都快發(fā)霉了。要是再待在家里的確是說不過去。我站在屋檐下面,媽媽正專心致志地縫補漁網(wǎng)。我看到遠處被雨水洗禮得碧青的田野,心頭就直癢癢。

        菠菜在我家豬欄邊站著,他因為長得太快,所以顯得很瘦高,在我的兩個姐姐為了明天是否下雨而爭吵時,他一直安靜地待在那里,像是一根樹樁。

        “你要不要去嘛!”彎子催促著我。

        門前的池塘已經(jīng)被淹沒了,那些原先生長在池塘邊的萬年青也都被淹沒在了水里,遠遠地看去,似乎可以透過水面,看到它們正在水底慢慢地浮游著。

        “我要到圍里去一會兒?!奔依镂覍嵲诖蛔×?,便大聲地對媽媽說,這與其說是打聲招呼,不如說是向她請示。媽媽把頭抬起來,看了看外邊。

        “你出去干嘛,作死??!等會兒就要下雨啦?!?/p>

        “不會的,我就去一會兒,現(xiàn)在天還好著呢,再說我去圍里,一定能給你捉幾條魚回來。”我說著說著,便把褲腳卷起來,赤著腳往外面跑。背后,媽媽好像有些話要叮囑我,但我沒聽清。

        我沒準備穿鞋,因為要是穿涼鞋出門,走在路上,涼鞋里沾上了水,腳趾就會變得像泥鰍一樣滑,涼鞋的幫子不停地磕在腳上,把腳磨得很疼,甚至還會磨出血來。到那時,我就不得不把涼鞋提在手里了,這樣的話,走路就很不方便,運氣差點,還會把涼鞋的帶子給弄斷,而媽媽是決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fā)生的。為了避免被媽媽責罵,我就什么都沒穿。

        我們?nèi)齻€人陸續(xù)地走在通往田間地頭的小道上,洪水已經(jīng)淹沒了小道兩邊的田地,眼看就要把小道給淹沒了,但是還差一點點。有的小道已經(jīng)被完全淹沒了,在經(jīng)過這樣的地方時,我們就用樹枝,或者腳,往前試探一下,看看是不是小道,如果打不住,那么我們就會換另外一個方向試探。那些渾濁的洪水安靜地流淌在我們的四周,一些樹枝漂浮在水面,偶爾,我們還能看到幾條水蛇攀附在樹枝上,安靜地瞅著我們走過,也許,它們游累了,正在樹枝上乘涼呢。

        剛下了一場暴雨,田溝里積滿了雨水,渾濁濁的,像被根棍子狠狠地攪和過一番,變成了黃土的顏色。水滿了,溢了出來,嘩啦啦地漫到田埂上。每當遇到這樣的田溝,我就停下腳步,蹲在一邊,仔細地看著水里,搞不好就有一條不小的鯽魚從水里跳出來,在田埂上打滾,這時如果我機靈一些,就會迅速地將它按在地上,算它倒霉,被我遇到,只能束手就擒。當我把魚逮住,便從田埂兩邊的柳樹上扯下一根柳條,從它的嘴邊穿過去,帶回家,可是這樣的機會并不多。在洪水泛濫的季節(jié),往往在路上遇到泥鰍的機會多一點,泥鰍總是混在泥水里,很難被發(fā)現(xiàn),再說它們的身段很小,我就算帶回家,媽媽也不會把它們炒來吃。所以當我看到它們時,并不會停下腳步。

        大水把棉花地都給淹沒了。原先整齊劃一的棉花地有些被埋在了水下,只有一些長得高大的從水底露出來一點,但再過幾天,如果雨還下的話,它們就全部都會被掩埋在水下,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棉花地被大水淹沒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分不清哪里是河流哪里是棉花地了。原先駐扎在河邊的一些草棚子也被河水掀翻了,漂浮在渾濁的水面上,還有草棚里的一些斷腳的木頭床板,順著河水漂向水面較低的地方,田埂上的電線桿,也變矮了不少。眼前的一切都和我生病之前不一樣了,僅僅幾天,圍就已經(jīng)破了,眼看著洪水就要從田地里漫到村子里來了。我待在家里的這幾天,外邊的雨下得可真不小??!

        一絲涼風吹拂到我的臉上,鉆進我的脖子里,讓我不禁打了個寒顫,不用說,臉色一下子會差了很多。

        在夢里,我走在獨木橋上,兩邊是萬丈深淵,生怕跌入到懸崖下面去,我小心翼翼地走著,走著。

        “喂,你還不快一點,你是不是害怕那些水蛇啊!”

        彎子在前面催促著我,菠菜在最前面走著,停下來,像一根電線桿。

        “我看今天晚上如果再下雨,洪水就會漫到村子里了?!睆澴雍孟裼悬c擔憂地說。

        菠菜好像在水里發(fā)現(xiàn)了什么,蹲下來,電線桿縮短了,一只手在水里摸來摸去。

        那是大人們大清早在水里放的漁網(wǎng),在清澈的水下面清晰可見,一些小魚小蝦被纏繞在上面,一動也不動。

        “菠菜,你發(fā)現(xiàn)什么啦?”

        彎子迅速地跑過去,也蹲了下去,另外一只手也伸到了水里面去,水面上的皺紋掀得更大了。

        “媽的,什么都沒有,就是些死掉的小魚蝦,一定是剛剛放下去的漁網(wǎng)?!?/p>

        菠菜把手縮回來,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朝水里吐了一口唾沫,一臉遺憾地罵了一句臟話,然后慢慢地站了起來,于是,電線桿挺直了。

        “嘿嘿,一定是你昨天晚上過來看過漁網(wǎng)了,所以今天就什么都沒有,你還讓我陪你來圍里,我還以為能撈到點大魚,然后飽餐一頓,現(xiàn)在倒好,什么都沒有,你這個騙子!”

        彎子也把手給縮了回來,朝菠菜說,他說的話好像并沒有太大作用,大概和他臉上天生的笑容有關系,又或者菠菜已經(jīng)習慣了他的責罵,對此已經(jīng)無動于衷了。

        “又不是我叫你跟來的,你不來,阿毛也會來,有我們兩個就夠了,還少分一份呢?!?/p>

        “阿毛是我叫醒的,要不是我,你都會被阿毛的兩個姐姐給攔住了,她們是不會讓你上樓的。”

        “會的,就會。”

        “不會,就不會?!?/p>

        我站在水里,赤著腳,水里仿佛有一團小魚在圍繞著小腿游動,低頭一看,果然是一團黑黢黢的小東西,不是小魚,而是小蝌蚪,好可愛啊,圓鼓鼓的肚子。再過幾天,它們就會生出尾巴,然后變成青蛙了,現(xiàn)在的洪水季節(jié),正是它們生長的好時節(jié)。

        彎子和菠菜吵了好一會兒,才安靜下來。

        遠處有一些大人的身影,三三兩兩地站在已經(jīng)被洪水漫過的田埂上。他不用想就知道他們一定是站在那里的,就如此刻他站在它上面一樣。

        “我們還是躲開那些大人吧,不然被他們發(fā)現(xiàn)了可不是玩的。”彎子說。

        “干嘛要躲開,你怕了?”

        “我怕過誰!”

        “不怕干嘛要躲開,我們手上又沒有什么把柄?!?/p>

        我們繼續(xù)走在田埂上,田埂兩邊溝渠里的水漫了上來,越往前走水便越深。彎子還好,他的個子比我高,而且還穿著深筒膠鞋,但還是吃不住水高,到后來水便灌到他的膠鞋里去了,他每走一步,膠鞋里便發(fā)出啪啪的響聲,聽起來很有趣。棉花地被大水淹了,像一片汪洋大海了,上面漂浮著各式各樣的東西。

        彎子個子高大一點,走得還算順暢,而我?guī)缀踹B大腿都被水淹沒了,需要用力涉過那些在我身邊不停打旋的流水。去圍里的路,雖然不是很遠,但連日的暴雨,把原先條理分明的路都給淹沒了,越往前走就越分不清哪里是路,哪里是田溝了。

        彎子跟在菠菜后面,留下我一個人在最后面,沒有人關心我,我是個感冒剛好的人,可是他們沒有問我現(xiàn)在好了沒,把我從床上哄下來,帶到圍里來,看著無邊無際的洪水,看著他們不停地爭吵。我后悔跟他們來這里了,還不如回家讓姐姐給我煮冰鎮(zhèn)梨子吃,那梨子水好甜好甜,只能在我生病的時候,她們才會煮給我吃,平時,我想喝一碗糖水都不行。

        “你說弟弟現(xiàn)在走到哪里了?是不是和父親在一起呢?”

        是大姐的聲音,仿佛從天邊傳來。

        “不知道呢,也許他們根本就沒去圍里,沒去看洪水,而是到彎子家里打牌去了,你知道彎子每次來喊弟弟都是要打牌的,你看他那鬼鬼祟祟的樣子就知道腦袋里在想什么?!?/p>

        “可是我們是親眼看見他們從這條通往圍里的路走的?!?/p>

        “還有其他路回到原點呢,也許他們繞了一個彎,然后從我家后門溜掉了?!?/p>

        “也許吧,要不你去彎子家找一找弟弟,看他在不在,要是在就說媽媽叫他回家吃飯了,再不回家,家里的飯就要吃完了,他就要餓肚子啦?!?/p>

        “我才不去呢,要去你去?!?/p>

        我仿佛能聞到母親做飯的香味,看到父親剛剛從水里捉上來的魚蝦在盤子里。那是父親夜里撒網(wǎng)第二天清早捉上來的魚,也許彎子和菠菜此刻拉的漁網(wǎng)就是我家的。我有點恨他們兩個了,所以攥緊了拳頭,想一下子把他們給打到水里去,讓他們給水里的水蛇咬死,但是水蛇是咬不死人的。我曾經(jīng)被水蛇咬過,在小腿上,那次我以為要死了,那次也是洪水泛濫的季節(jié),那次我也是跟著小伙伴們?nèi)?,可那次我被蛇咬了,小伙伴們嚇壞了。我以為不能行走了,可是腿沒有麻,還好好的,能動。我哭哭啼啼地跑回家,全是上下都是水漬,好像剛剛在河里泡過澡一樣,頭發(fā)也是濕漉漉的。媽媽看見了,不知道我怎么了,還以為我被人給揍了,就問我怎么了,我說被水蛇咬了。媽媽嚇壞了,馬上俯下身子查看我腿上的傷口,一個小紅點,但沒有見血,也沒有牙齒印。媽媽說傷口找不到,沒看見牙齒印,也許不是水蛇咬的,而是被樹枝給戳的,所以有一個紅點。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水蛇咬的,因為我走在水里,看見一個彎彎曲曲的東西從我的腳邊游過來又游過去,我肯定那是水蛇,但不敢肯定水蛇咬過我。

        媽媽聽我這么一說,笑了,笑的聲音很大。

        “那次你真是膽小鬼,竟然嚇尿了,哈哈哈?!碑斘铱匆娝吆螅ⅠR止步了,被彎子嘲笑了一頓。彎子又提起那次我被水蛇咬過的事,那次彎子也在,我就是跟彎子一起去的,也是彎子叫我去看洪水的,自那以后,每次只要我看見像水蛇一樣彎彎曲曲的東西,比如樹枝,都會嚇得不敢走路。

        “你是不是又被水蛇給咬啦?”彎子停下腳步,回頭看著我,笑嘻嘻地說。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傻愣愣地看著彎子,想起彎子和菠菜剛剛拉起的父親撒下去的漁網(wǎng),我就不想理睬彎子了。

        “我說過不帶他來嘛,一個感冒的人怎么能走得了水路,你看這水有多深啊,越來越深,都要漫到我的大腿根了,我的個子還算高的,所以不怕,你看阿毛整個人都要被水淹沒了?!?/p>

        “你又亂說,你看他不是好端端地站著嗎?那水也沒漫到他大腿上啊,是你走錯路了,走到田埂下面去了,你現(xiàn)在腳下是不是感覺軟軟的?”

        “聽你這么一說,好像是有點不對勁,哎呀,我走到田里去啦,腳下全是淤泥,快把我拉上來。”彎子好像要被淹死了一樣,大驚小怪地說。

        “我才不拉你上來呢,我知道我只要一伸手,你就會把我拉下去的,你曾經(jīng)這么干過。”

        “你還記得那次啊。”

        “當然記得,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你這個壞蛋。”

        菠菜不理睬彎子的呼救,繼續(xù)往前走去。彎子在水里折騰了一會兒,慢慢地把腿抬到了田埂上,于是他的大腿便從水里露出了,白白凈凈的,像是一根從淤泥里拔出的蓮藕。

        我站在水里,舉目四望,天空湛藍,田野被水淹沒了,仿佛站在海洋里,但一些水草還是從水底鉆出來,仿佛在遠處朝我招手。那些水草下面會有一些魚群在下面棲息,這是毫無疑問的。每次洪水來臨的季節(jié),家里的圍破了,沒有了收成,好在還有魚可以捉。那些從池塘里從江水里游出來的魚兒到處都是,那是一個吃魚的季節(jié),那是個讓人無限懷念的季節(jié),那是個大人小孩有事沒事都會往田里走動的季節(jié)。大人們會把家里的搖船從倉庫里搬出來,重新給它身上刷一層油漆,重新把縫隙用碎木頭給釘下去,防止漏水。那些搖船在平常的時候很難有用處,但是一到洪水漫延的季節(jié)就會被派上大用場。那時沒人管田地里被洪水淹沒的棉花和麥子以及玉米了,也沒人再去關心棉花的價格了。被洪水淹過,棉花的長勢就會被遏制了,長不大了,最多只是平常的一半大了,聽天由命吧。

        在洪水淹沒了田地后,有一樣東西是平時想吃都吃不到的,是想吃要花好多錢去買的東西,如肥大的鯽魚、鯉魚、鯰魚還有黃鱔、烏龜、螃蟹等等,所有的水下生物在洪水時節(jié)都會從池塘里跑出來,從洞里鉆出來,來到人的眼前,只要你帶著搖船,不用抬遠,從家門前的水中放下去,沿著寬闊的水面,一直往前劃船,劃到開闊的地方,把事先整理好的漁網(wǎng)撒下去,從水的這一邊撒到另外一邊,鋪開一條長長的漁網(wǎng)線,那么那些水下的魚兒就會自動地鉆進那些漁網(wǎng)里面去的。它們不知道那些透明的漁網(wǎng)是什么,還以為是水草呢,可是等游到里面張開嘴巴咬一口的時候,就被漁網(wǎng)給絆住了,游不動了,哎,是什么呢,我怎么游不動了,魚兒正好奇的時候。漁網(wǎng)動了,水面上的大人們便會知道漁網(wǎng)上面有魚兒了,而且還不小,因為水面動靜很大,漁網(wǎng)很重,于是他們坐在搖船里,慢慢地把漁網(wǎng)給拉扯上來,把那條泛著白肚子的魚兒從漁網(wǎng)上面挑出來,放在搖船上。剛放上去,魚兒還會掙扎一番,過一會兒后就會安安靜靜的了。一天下來,一只搖船,加上一張,或者兩張,甚至三張漁網(wǎng),再加上一個大人,就能捉住幾十條大魚。那些大魚是平常釣魚釣到的三四倍大,好幾斤重,是平常捉都捉不到的,可是在洪水泛濫的季節(jié),只要你不偷懶,家里有一只搖船,一張網(wǎng),就能給家里帶去吃不完的魚兒。

        我不知道爸爸在哪里,三四天前我還見過他一次,可是自從我生病后,他就沒來看過我一次,也許他不知道我生病了吧,可是他怎么會不知道呢。媽媽說他去田地里了,是去看洪水了,或者是劃著搖船用網(wǎng)捕捉魚兒去了,可是為什么我站在這里站了那么久,都沒有看見他的身影。我來到這里不是為了看彎子和菠菜吵架的,也不是為了看那些在樹枝上乘涼的水蛇的,而是為了找父親的。我?guī)е赣H的渴望,帶著姐姐的渴望,帶著一家人的渴望找父親。

        在沒來這里之前,媽媽就拉著我的手說:“你一定要找到你的父親,看看他今天到底捕捉到了魚沒有,要知道今天晚上家里就沒菜吃了,當然家里還有米吃,可是有米沒菜怎么能吃得下飯呢,你也知道菜園里的菜也都被洪水給淹沒了,現(xiàn)在唯一可以當做菜吃的就只有魚兒了,現(xiàn)在全家就靠你父親一個人去捕捉魚兒帶回家做菜了,要是他沒捕捉到魚兒,我們飯就吃不下,你就沒有營養(yǎng)長個子,你的病就不會好,你的兩個姐姐也不會長個子,她們長大了就找不到好人家了,這一切你都要記住啊?!?/p>

        媽媽,我當然會記住你的話,我一定會找到爸爸的,而且還會把你叮囑我的話告訴他,讓他一定要捕捉到又大又肥的魚兒的。

        “喂,阿毛,你在想什么呢,你怎么還不快點走,再不走,天就要黑了?!睆澴诱f

        一朵烏云從他們的頭頂飄過,遮住了一片陽光,太陽看不見了,仿佛提前進入了夜間,可是我知道這是雨季常見的天氣狀況,時晴時雨,不一會兒烏云就會飄走,那太陽就會出現(xiàn),于是天地間又是陽光燦爛了。

        “彎子,你又在亂說,我們剛剛出門的時候才十二點,剛剛吃過我媽媽做的午飯,我還記得她做的是青椒炒鯽魚,那是我爸爸昨天剛剛從水里捉上來的鯽魚,一條半斤重,別提有多新鮮了,可惜我媽媽做菜手藝不好,做得不好吃,不然我還會吃第三碗飯的?!辈げ撕孟襁€在回憶著吃過的中飯,如果再回憶下去,他就要流口水了。盡管菠菜吃得不錯,但是就是不長肉,一直這么瘦,一米七八的身高就只有九十斤,他曾經(jīng)說過自己身體里缺乏一種激素,所以不容易長肉,哪怕吃再多飯也不長,這是他至今感覺可惜的事情。

        “菠菜你爸爸什么時候學會撒網(wǎng)啦,我可從來沒有見你爸爸去捕捉過魚的,你昨天吃的魚一定是你從別人家的漁網(wǎng)上偷來的?!睆澴诱f。

        “你不要亂說,你才是小偷呢,你爸爸才是個偷懶的人,你家里連田地都沒有,從你小時候起你家就不種田了,我家起碼還有一畝多地,阿毛家里最多,有四五畝田地,可惜現(xiàn)在都被淹沒在水里了,你家沒地,現(xiàn)在還跟著我們干嘛,還不趕快回家去?!辈げ瞬环?shù)卣f。

        彎子家的確沒有田地了,可是每次發(fā)洪水他都是最積極地去田地里看洪水的人,總是他攛掇我們?nèi)ァT诤樗簽E的季節(jié),他對洪水的興趣好像比打牌要多一點。他的興趣時刻變化著,有時是打牌,有時去打蓮蓬,有時是和人吵架。他吵架的時候是悄無聲息的,但是你從他那變暗的臉色上能看得出來他很生氣。此刻他的臉色就是暗淡的,也許是天空變暗的緣故,那朵烏云還沒有飄走。我們站在水中,水面都仿佛變成暗色了,我們看不見水底的世界了,要是有陽光,還能看見水里的水草,以及那些游動的小魚,還有附在田埂上的螺螄。

        彎子對一切都很感興趣,他只要看見什么了,哪怕不是大魚,是小魚小蝦,他也會趴在水面探個究竟,好像要把它們給捉上來,帶回家,可是它們又不夠大,不能炒著吃。彎子家應該是沒有魚吃的,發(fā)大水的時候就沒見過他的爸爸來地里過,他家也沒有曬過漁網(wǎng),所以他家要想吃魚就得拿錢去村里有魚的人家去買。有時彎子會帶一些錢來我家找我媽媽買幾條魚給他,因為我爸爸打撈上來的魚有很多,一天差不多有十幾斤吧,所以一時也吃不完,可能一個星期都吃不完,除非我和我的兩個姐姐食欲大增,每餐都能吃掉一條大魚才行。要知道一條魚就有兩三斤重,所以我們一般是吃不完的,每餐只揀魚肚子吃,魚頭和魚尾巴就扔掉。每當這時候媽媽就會埋怨我們浪費,她就會嘆著氣把我們吃不掉的魚兒給揀到自己的碗里吃,慢慢地嗍,把魚刺上面的魚肉給嗍得干干凈凈,這讓我和兩個姐姐自覺得很羞愧。漸漸的,我們也都變得很會吃魚了,不再浪費了。盡管我們一日三餐都吃魚,但是魚還是吃不掉。爸爸不斷地從水里捕捉上來的魚填充掉我們吃掉的魚,所以魚不但沒減少,還增加了不少,它們就被放在漁網(wǎng)兜里面,放在家門前的水里放養(yǎng)著。它們只要還在水里就不會死去,所以那些魚經(jīng)過十幾天后從網(wǎng)兜里倒出來還是活蹦亂跳的,就是這些吃不掉的魚被媽媽賣給了彎子家??梢哉f彎子家之所以有魚吃,還要沾我爸爸的光呢。

        “彎子,你應該謝謝阿毛,阿毛現(xiàn)在感冒了還跟你一起來,要知道他完全不需要來這里,他的爸爸是個捕魚的高手,每天都能捕捉到大把的魚,所以他只要待在家里,躺在床上,一睜眼就能吃上他媽媽做的魚,而你不一樣,你家里沒有人會捉魚,你爸爸就會做生意,你媽媽就會打麻將,你的兩個哥哥就知道找女人,現(xiàn)在就只剩下你一個人還關心著。你現(xiàn)在之所以來地里,可能就是想從大人們?nèi)鱿碌臐O網(wǎng)上找到一兩條魚,這樣你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吃上魚了?!?/p>

        菠菜好像故意拿彎子開玩笑似的,一下子把他家的老底都給說出來了,好像村里沒人知道這些事似的。在村里不會種田、不會捉魚的爸爸不是好爸爸,所以彎子的爸爸在村里沒人看得起,因為他是個只認錢的生意人。彎子的地位隨著他的爸爸在小伙伴當中也降低了不少。

        “我家事情關你什么事,我來地里又關你什么事,你放心我再想吃魚也不會去吃你家的魚,因為你家的魚是臭的。”彎子好像不服氣地說。

        彎子和菠菜吵得不可開交,可是依然沒有停下腳步,繼續(xù)往前走去。

        我們已經(jīng)走過最初的田埂了,眼下來到了一座水泥橋上面,沒有洪水淹沒的時候,這座水泥橋是我們?nèi)ネ镆吧钐幍谋亟?jīng)之路。田野深處靠近江邊,也離池塘比較接近,池塘里放養(yǎng)了很多老魚?,F(xiàn)在洪水來臨了,池塘破堤了,老魚都游了出來,游到了人家的田地里去了,田地里的水只有半米深,清澈的地方還能看見水下的棉花和稻子。那些魚兒就喜歡鉆進水草和稻子里面去吃東西。要是你運氣好,撥開那些稻子和水草就能看見它們一動不動地附在什么東西上面,等你把手伸到它們身上時,它們就大吃一驚地想要逃走。它們的身體很滑,輕易地從手下逃走,所以大人們捕魚一般都會帶一張漁網(wǎng),把它們從暗處給趕出來,趕到水中央,它們就會胡亂逃竄,鉆進大人們事先設下的漁網(wǎng)里面。

        我找不到水泥橋了,憑著感覺知道我們已經(jīng)來到了這里,村里任何一個人來到水泥橋的時候都會知道它就在這里,不會有絲毫偏差。在沒有洪水的時候,我們夏天里幾乎天天都會從橋上面走過去,夏天橋面被太陽曬過,是燙的,對,不是熱,是燙,燙得你幾乎想馬上把腳抬起來。夏天我們走過這座橋時速度很快,幾乎和奔跑一樣的速度。那時大太陽的時候,知了在樹上不斷地鳴叫著,按照平常我們暑假的時候中午都會被父母安排在家里睡午覺,但是我們誰都睡不著。在吃過午飯之后,照例是彎子會來我家和菠菜家,把我們叫出去。我們悄悄地溜出去,那時我的父母都在家里的涼席上面睡午覺,他們不知道我已經(jīng)出去了。我怎么可能睡得著,彎子在我家窗戶眼上不斷地叫我,他叫我的聲音很小,幾乎和蚊子一樣小,但是我還是一聽就能聽得出是他的聲音。一般情況下,他會先把菠菜叫出來,然后再來叫我,所以我出門的時候就會看到他們兩個。

        彎子看到我出來了,笑嘻嘻的,那樣子鬼魅得很。我不知道他又想出什么主意了,但我知道他一定是叫我去地里,人家地里的香瓜和地瓜熟了,他叫我一定去偷。我如果不去,他一定會看不起我的,以后也再也不會叫我了,所以為了避免和彎子和菠菜結仇,我就不得不去。我們一般情況下總是在大太陽時去地里,這時地里是沒有人的,所有的人都在家里睡午覺,要到下午兩三點才去地里,那時太陽也小了很多,但十二點的時候正是太陽最為猛烈的時候。

        我們?nèi)齻€小孩的長長的影子鋪在田埂上,不斷地朝前移動。我們走在鄉(xiāng)間小道上,看著田埂兩邊的莊稼地,有的種了棉花,有的種了玉米,那些地瓜和香瓜還有西瓜就種在棉花地和玉米地里面,和它們混合在了一起,不容易被發(fā)現(xiàn),所以我們就要穿過棉花地和玉米地,去發(fā)現(xiàn)那些好吃的香瓜。

        我們走啊走,穿過一片片田地,也走過了那座水泥橋,在水泥橋的另外一邊容易發(fā)現(xiàn)種有香瓜的地方。我們每次都會走過水泥橋,我們對這座水泥橋比對任何一座橋都要熟悉,它窄窄的,只能容納一個人走,一不小心就會掉下去。水泥橋下面是潺潺的流水,在夏季往往是很淺的流水,雖然掉下去也沒什么要緊,但是橋面離流水還是有兩米,掉下去總會受傷的。我們都小心翼翼地行走在上面,生怕發(fā)生什么意外,走過水泥橋就到了長有香瓜的地方了,這時我們就會找到目標,然后匍匐在地上,把香瓜從藤蔓上拽下來,揣在各自的衣兜里,大的揣不上,就捧著。

        我們揣著香瓜,一路上不停地吃,不停地丟。那些黃中帶紅的瓤瓤粘在我們的嘴巴上,粘在我們的下巴上,讓我們覺得很有成就感,也很激動。我們一路上不停地笑著,唱著,好像打勝了仗一樣回家,我們揣在衣兜里的香瓜搖搖欲墜,使我們感覺自己像是個十月懷胎的孕婦。

        就在彎子和菠菜爭吵不停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水泥橋的對面正站著個大人,他穿著一身黑色的雨衣,雨衣的帽子滑落下來,他額頭前的一咎頭發(fā)被雨水打濕,貼在腦門上,他不是別人,正是我二叔。我待在橋的這一邊,預備著他會從橋頭那邊向我走過來,如果他注意到我了,我就喊他一聲,要是沒,我就不聲不響地從他身邊走過去。

        在這樣的雨季,二叔家的棉花地也被大水給淹了,他正拿著鐵鍬把一段田埂給挖開,讓棉花地里的水從缺口中流出去。我站在一邊,等他把溝渠挖好,之后他也許會讓開一條路給我。他看到我了。

        “阿毛,你來這里干什么?”二叔在橋的另一頭,大聲地對我說。

        “我來找我爸,你知道他在哪里嗎?”我也大聲地回了一句。

        “剛才我在前面看見他了,你一直往前走就能找到了?!倍逯钢鴤€方向對我說。前面是一片水澤地,顏色白里透黃,和天空的顏色一樣,這樣一來就分不清哪里是雨水哪里是天空了。二叔叫我往前走,我便涉過他家的棉花地,小心翼翼地走到橋上。

        “你最好小心一點,這座橋被大水沖過后,有點壞了,你可別滑到河里去了。”二叔叮囑我說。

        “我曉得,”我回答他說。

        二叔說的河并不大,也不寬敞,當大水退去之后,河里的水是不多的,淺淺的很清澈,幾乎都能看到水底下稚嫩的水草悠悠地搖動著。連續(xù)下了幾場暴雨以后,這條河驟然變胖了,一眼看不到底。我們小心翼翼地走在石頭橋上,二叔把鐵鍬放下,退到一邊讓我們過去。

        我看不見水泥橋,但知道它就在我們腳下,被洪水給淹沒了。菠菜走在最前面,彎子緊跟著他,我走在他們的身后。我們?nèi)齻€人像是一隊整齊的隊伍正走在埋著地雷的沙地上,走錯一步就會粉身碎骨,當然不是真的那么倒霉,但也差不多,我們可能從水泥橋上面掉到水里去,至于水有多深,那只有鬼才知道啦。

        “我的腳觸到了水泥橋了,它就在我的腳下,上面好像很滑,不知道是什么?!辈げ税涯_往前伸了一下,身子彎了一下,皺著眉頭說,然后他就停下了,好像在試探著什么。

        “那是青苔,笨蛋?!睆澴有χf。

        菠菜回頭看了他一眼,不說話,然后繼續(xù)往前走去,緊接著,彎子也跟著他的腳步走。

        的確是青苔,被洪水淹沒了的這些天里,水泥橋上面的確長滿了青苔,很滑,但好在我們是赤著腳走路的,腳心走在上面會被黏住,所以不容易滑倒。

        “你倒是快一點啊,走路像是跛子一樣?!睆澴釉诓げ撕竺娲叽僦f,他是個急性子,但是如果是他走在前面的話,也許會比菠菜還慢。

        “要不你走在前面吧,我讓你吧!”菠菜停下腳步說。

        聽到菠菜這么說,彎子不再說話了。

        這時候一陣涼風又吹到了我的臉上,風中似乎帶著一些水汽,好像又要下雨了,天更暗了,烏云更多了。

        “你倒是快點啊,你看天氣變了,看樣子要下雨了,完蛋了,我們要被雨淋濕了?!?/p>

        “就要走到橋面的盡頭了,你不要催我。”

        就在我盯著天空的時候,聽到了一陣巨大水花掀起的聲音,仿佛一條巨魚正從水里跳到岸上。我曾經(jīng)親眼看見一條胳膊長的鯉魚從河里跳到岸上來,那時還沒有洪水,是大雨剛過的時候,河里水流嘩啦啦地流淌著,我也是去地里尋找父親,走到一處溝邊,它準時地蹦了出來,在田埂上活蹦亂跳的。我驚呆了,但還是穩(wěn)住了,馬上把它給捉住了,那天,我就沒再去地里了,而是把它抱回了家。

        不是大魚,也不是菠菜,而是彎子掉到橋下面去了,準確地說不是掉,而是跳,就像跳水運動員一樣姿勢準確優(yōu)雅,好像事先他就知道要跳到橋下面去了,好像他在埋怨菠菜走得很慢,所以要從水道超過他一樣,好像他要練習、學習、模仿跳水運動員跳水的動作,此刻正有一個良好的機會,他就站在橋上面,而橋下面正是清澈的河水。

        一個人影沉沒到了水里,然后又浮了上來。當我要確認是不是彎子時,有點不容易,因為水中的那個人的頭發(fā)全濕了,耷拉在臉上,把臉給蓋住了。我分辨不出他是誰,只能通過聲音,以及站在橋另一邊觀望著水里那個人影的菠菜。

        “你們還不拉我一把!”彎子把濕漉漉的頭發(fā)撥開,喊,同時,他自己也已經(jīng)慢慢地游到水淺的地方了,然后好像抓住了什么,也許是水草吧,也許是水泥橋的橋墩吧,努力地往上爬,這時菠菜也蹲下來拉了他一把,然后他便從水里爬了上來,像是一條碩大的鯉魚閃著鱗光,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太陽又出來了。

        太陽出來了,陽光灑在渾濁的水面上,灑在我的額頭上,我的皮膚逐漸發(fā)熱,似乎之前發(fā)燒還在繼續(xù)。我仿佛正走在通往夢境的路上,周遭的一切似乎都似曾相遇過,也許是過去的一次經(jīng)歷和眼前類似,也許我此刻還睡在家里的床上,我的兩個姐姐還守在我的身邊,希望我早點康復。我陷入到了夢魘的深處,越來越深,回憶也越來越清晰,彎子和菠菜的爭吵聲音越來越遙遠,也越來越模糊,他們的身影也離我越來越遠。我的周圍陽光一片,白燦燦的,都是光,也都是白,直到我的姐姐的手撫摸在我的額頭上,我才清醒了一會兒。

        “他的額頭還是發(fā)燙的,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好轉?!?/p>

        “醫(yī)生說他發(fā)燒三十八度,是中度發(fā)燒,剛剛給他打了一針,今晚再出點汗就好了,明天就又生龍活虎了。”

        “哎,這個雨天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停,外邊漆黑一片,大白天的好像已經(jīng)到了夜里,看樣子等一會兒又要下大雨了,再下下去,家里就真的要淹沒了?!?/p>

        “現(xiàn)在就淹得差不多了,今天一大早爸爸就把搖船劃到水里去了,沿著門前的那條水溝一直往前劃,以前水溝里面的水連鴨子都游不起來,現(xiàn)在倒能乘船了?!?/p>

        “要是家里再有一只船就好了?!?

        “難道你也想跟著爸爸去撒網(wǎng)捕魚嗎?”

        “難道你不想?”

        “媽媽說,我們女孩子只要待在家里就好了,再說我們又不會游泳,要是淹死了,怎么辦?”

        “是你不會吧,我可是七歲的時候就學會了游泳,那時村里到處都是池塘和河流,池塘和河流里的水特別深,走出家門就是,可以說村里池塘比人家還多,如果不會游泳就要淹死的,所以爸爸在我七歲的時候就訓練我游泳,他把我架在他的脖子上,到河流的深處,一直往前走往前走,然后把我往水里一扔,我被嗆了好多次的水,嗆的次數(shù)多了,我也就學會了游泳,你不會,是因為你偷懶不想學?!?/p>

        “你別說了,弟弟的眼睛剛剛眨了一下,看樣子要醒過來了?!?/p>

        “我們快點下樓告訴媽媽吧!”

        姐姐們的聲音離我越來越遠,也越來越模糊,我的身體越發(fā)的沉重,然后感覺到另外一只手向我伸過來。

        “你還發(fā)什么呆,菠菜都走老遠的了,他在前面等我們,叫我們快點過去?!?/p>

        是彎子,此刻他正在我的眼前,把我從夢境中帶離出來。

        彎子的頭發(fā)已經(jīng)被太陽給曬干了,他的頭發(fā)很黃,又很長,但很細,所以容易被曬干,他的皮膚也被曬干了,被太陽一曬甚至都泛起了光輝。我不知道為什么他要回來叫我,就讓我一個人待在后面好了,反正我是一個剛剛痊愈的病人。

        “你要是再不快點走,菠菜就要把我們給丟下了,到時候他一個人把水里的漁網(wǎng)給拉上來,把漁網(wǎng)上的魚都給弄走,也許其中的一片漁網(wǎng)還是你家的呢?!?/p>

        彎子拉著我的手,急促地往前走。我感覺到我腳下的水流越來越大了,水的阻力也越來越大,水花被我們攪得四散而去,我耳邊的風也越來越大,于是,菠菜也離我們越來越近了。不一會兒,我們追趕上了菠菜,發(fā)現(xiàn)他又趴在水面上,把手伸到水里,幾乎連腦袋也快要和水面接觸了,也許水下的那張網(wǎng)沉得比較深,又或者這一片水域比較深,不是稻田,也不是玉米地,稻田的水一般比較淺,玉米地也是,那一定是棉花地。對了,一定是的,只有棉花地離田埂有一米多遠,現(xiàn)在被洪水淹沒了,棉花地的溝壑里面的水積得更多了,幾乎把整個田埂都給淹沒了,從水淹沒到我的大腿上就能看得出來,之前水只淹沒到我的小腿。

        “菠菜你找到漁網(wǎng)了嗎?”

        彎子湊到菠菜身邊,焦急地詢問著。我站在一邊,看著他們,也看著四周。這里的田地淹沒得更加厲害了,之前這里的田地都被挖過,挖出來的土被運走了,至于運到哪里,沒人知道。下雨后,挖過的田地里積滿了雨水,漸漸地,就形成了一個湖泊了,湖泊里面的魚兒也不知道從哪里來的,也許是從隔壁的池塘里游過去的,又或者是大人們自己放養(yǎng)的,等到魚兒長大了,自己就來釣魚,或者用漁網(wǎng)來捕魚。沒想到現(xiàn)在洪水季節(jié),池塘里的魚兒和湖泊里的魚兒都混合在了一起,沿著洪水游到田地里去了,也分不清那些魚兒是誰家的了,甚至也分不清被洪水淹沒的田地是誰家的了。水面上零散地漂浮著一些搖船,把漁網(wǎng)撒在田地里,捕到多少都算自己的,水下的田地,水下的湖泊,水下的池塘,是不是自家的,也沒人管了。

        菠菜整個身體都彎下去,一雙胳膊都伸到水里去,才把水下的漁網(wǎng)給拉了上來。那條漁網(wǎng)很長很長,幾乎有十幾米。彎子一直拉,一直拉,透明的漁網(wǎng)漸漸地浮出水面,一些水珠粘在漁網(wǎng)的空隙處,被陽光一曬,發(fā)散出耀眼的光芒。我們腳下,近處的漁網(wǎng)上面能看到沾在上面的是一些水草,和一些小魚和野生的螃蟹,一條大魚都沒有,看來這張網(wǎng)又是剛剛撒下去的,要不就是已經(jīng)被大人們給收獲過了的。

        菠菜拉了好一會兒,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便不想拉了。彎子還不死心,他接過菠菜手里的漁網(wǎng)繼續(xù)拉了一下,也什么都沒拉到,索性就把漁網(wǎng)丟掉了。拉起來的漁網(wǎng)如果不重新理好,再用搖船撒在水里的話,漁網(wǎng)就會纏繞在一起,縮短了不少,那時捕捉魚兒就不會那么容易了。如果這張漁網(wǎng)的主人發(fā)現(xiàn)漁網(wǎng)纏繞在一起,也就知道漁網(wǎng)是被別人動過的了,如果他脾氣好,就會重新理清漁網(wǎng),裝作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如果脾氣不好,就會在搖船上對著空氣大罵一頓,罵聲會傳得很遠很遠,漸漸地被正在撒網(wǎng)的其他大人聽到。大人聽到了就會把這個消息帶回家,問是不是自己家的兒子干的,如果是,就要打一頓屁股,如果不是,就要叮囑孩子們沒事不要往圍里走,因為那里到處都是洪水,沒有搖船,幾乎寸步難行,甭說小孩了,就是大人,一不小心也會掉到水里去的。就因為這個,菠菜曾經(jīng)被他的爸爸責罵過,但他和彎子依然對拉大人的漁網(wǎng)有無限的樂趣,哪怕漁網(wǎng)下面什么都沒有,他們也要拉上來看一看。

        “還要不要往前面走了,再走,可能就要到那個大肚子湖泊了?!睆澴影褲O網(wǎng)甩掉后,抖了抖手上的水珠,看著遠方說。

        彎子所說的那個大肚子湖泊就是村里最大的湖了,那條湖泊方圓一百多畝地,是幾十戶人家的田地被挖了后留下的大坑被雨水擠滿后形成的,現(xiàn)在被村里的一個養(yǎng)魚大戶承包了,他在湖泊里放養(yǎng)了大概好幾十萬塊錢的老魚,就等著冬天把魚捕上來,賣掉?,F(xiàn)在倒好,洪水來了,他的湖泊破圍了。幾個星期前,剛有跡象要連續(xù)下大雨,要發(fā)洪水時,他就迫不及待地用網(wǎng)把湖泊的四周都給圍住了,把湖泊的田埂給加高了好幾公分,就是為了防止洪水來臨湖泊破圍??墒墙衲甑暮樗畬嵲谔珔柡α?,村里所有人家的池塘都破圍了,他家的湖泊當然也不例外,現(xiàn)在他沒辦法阻止破圍了,所以就聽天由命,每天劃著搖船在湖泊上撒網(wǎng)捕魚,能捕多少是多少了。捕魚的大人們會去圍里任何地方捕魚,但是就不會去大肚子湖泊捕魚,也不知道為什么,大概是大肚子湖泊的主人不允許吧,又或者是圍里已經(jīng)到處都是魚兒了,在哪里捕都是一樣的。

        “我們就是要去那個大肚子湖泊,因為那里的漁網(wǎng)最多,魚兒也最多,只要我們不被大人發(fā)現(xiàn)就行了。”菠菜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胸有成竹地說。

        我不知道為什么菠菜一定要去大肚子湖泊,要知道那里一定是有大人在的,就算沒有其他捕魚人。湖泊的主人也一定在的,他每天一大早都會去捕魚,捕到天黑才回家,他在家附近特意挖了一個幾米長的大坑就是為了養(yǎng)魚。他把湖泊里的魚兒捕上來再放進去養(yǎng),盡管他很努力地挽救損失,甚至出動了全家的人,包括他的媳婦,還有那個和他一樣會養(yǎng)魚的兒子,但是依然沒什么用。雨幾乎天天在下,他家湖泊的水位也越來越高,幾乎和其他田地是一條水平線了。我們都為他家的損失感到惋惜,畢竟他幾乎把全部身家都放在了那條湖泊里,現(xiàn)在倒好,發(fā)大洪水了,一眨眼的功夫,他之前的投入全都打了水漂了。菠菜和彎子都知道這些事,但他們不管大肚子湖泊是誰家的,也不管那里有沒有大人,他們來圍里就是要捕捉到大魚的,沒有捕捉到,他們是不會善罷甘休,也不會輕而易舉地回家。所以,我只好順著他們的意思,一直朝著那個大肚子湖泊走去,也許在那里,我就能找到我的父親,告訴他母親帶給他的消息:“你一定要找到你的父親,告訴他今天一定要捕捉到魚兒啊?!笔堑?,媽媽我一定會完成你的心愿的,你就放心吧!

        “水里的魚兒去哪里了?不會都被大人們打撈走了吧!”彎子邊涉水往前走,邊嘟嘟囔囔地說個不停。

        “我還以為到了圍里就能看見大魚,而且水里用手都能捉到,沒想到現(xiàn)在連一條魚的影子都看不見?!?/p>

        “你看阿毛的爸爸多厲害,每天都能捕捉到那么多的鰱魚,甚至還有貴重的鯉魚和好吃的鳊魚,那些鳊魚我以前都沒見過,一條起碼三四斤重,你知道三四斤重的鳊魚有多大嗎?”

        菠菜沒有回頭,也沒有接上彎子的話,但彎子依然說個不停。

        “菠菜,你有沒有見過三四斤重的鳊魚?”彎子突然聲音拉長了說。

        這里的水看起來比之前的水要多很多,我們都找堅硬的地面行走,找能看到青草的地面行走。在被洪水淹沒的這些天里,田埂依然堅硬無比,之前上面生長的青草此刻已經(jīng)變成水草了,但是我們還是一眼就能分辨出這里是田埂,那里是田溝。田溝太深了,里面的水要清澈很多,而田埂上面的水渾濁一些。

        “你不要亂說了,我從來沒見過三四斤重的鳊魚,鳊魚最多就兩斤重,它們就能長這么大,你知道?”菠菜終于忍受不了彎子的嘟囔,開始反擊了。

        “那是你沒見過罷了,我可是親眼見過的?!睆澴涌粗_下渾濁的泥水,好像馬上要捉一條三四斤重的鳊魚上來,來證明他的話所言非虛。

        “你又在撒謊了,你總是撒謊?!?/p>

        “我沒有撒謊,只不過你沒見過就說人家撒謊了。”

        “你就撒謊了。”

        “就沒撒?!?/p>

        他們兩個人一言一句地來回爭吵著,不一會兒就已經(jīng)來到了傳說中的大肚子湖泊了。

        菠菜好像看到了什么,突然停了下來,然后又蹲下來,好像又要去撈水里的漁網(wǎng)了,可是他沒有伸手去撈,好像發(fā)現(xiàn)了什么,要躲避,要隱藏,他蹲下來后,彎子緊跟著也蹲了下來,用菠菜的屁股遮擋起自己的身體。這時只有我一個人站著,我眼前的視線便開闊了許多,終于看到了令他們感到害怕的是什么了。在我們前方不遠處,我看見那些大人們正在大肚子湖泊上面,有幾個還坐在搖船上面,正在將漁網(wǎng)撒到湖泊里面去。坐在搖船上面的就是大肚子湖泊的主人和他的兒子,他們熟練地將漁網(wǎng)撒下去。因為湖泊太大,他們從這一頭劃到另外一頭需要好幾十分鐘,此刻他們已經(jīng)劃到湖泊的中央了。那些大人們就是在圍觀的,其中也包括我的父親,他也丟下了他的搖船來這里看熱鬧了。他們都想看一看這條湖泊里的魚兒到底有多少,是不是比他們在其他地方捕捉到的魚兒要多。在其他地方他們一張網(wǎng)捕捉到的魚兒只有兩三條,而在這里可能有幾十條,甚至上百條,這就是大肚子湖泊里面魚的數(shù)量,令人驚嘆,把村里的大人們給吸引了過來,讓他們寧愿丟下自己的搖船,來這里一探究竟。

        我爸爸也在其中,我想喊一下他,讓他知道我的感冒已經(jīng)好了,讓他知道我來這里是帶著母親的消息來的,是要看他在搖船里將漁網(wǎng)撒下水去,那時我會讓他也讓我坐在搖船里,跟著他一起在湖面上飄蕩。當他把漁網(wǎng)撒下后,我們就歇息在船上。父親可以抽煙,而我可以看著天空,什么都不做,等到要起網(wǎng)的時候,幫著父親把漁網(wǎng)給打撈上來,幫著父親把漁網(wǎng)上面的魚兒給挑出來,放進搖船里面。不管多大的魚兒,我都不會丟掉,小魚的味道更好,這是媽媽說的,在我跟著彎子和菠菜來圍里時,她就拉著我的胳膊,叮囑我說:“你可不要把那些小魚給丟掉啊,要知道現(xiàn)在家里什么菜都沒有了,有那些小魚也總比什么都沒有的強啊,你知道嗎?”媽媽,我是知道的,我一定會聽你的囑咐,把那些小魚蝦都給留下來,帶回家給你,可是現(xiàn)在父親竟然丟掉了他的搖船,看別人在撒網(wǎng),他是在違背你的意思,將我和兩個姐姐的成長不放在心上,要知道我此刻還在生病,都冒著風險來圍里看他,要是他知道我沒看到搖船,沒看到他打撈上來的魚兒,我會多么地失望呢。

        “是那些大人,他們怎么都不去捕捉魚兒了?”菠菜說,他慢慢地抬直身體,好像對那些大人不再害怕了。

        “他們大概看不到我們的,要知道我們離他們起碼有好幾十米遠呢,他們在湖泊里面,我們在田埂上面,我們比他們要高一些,他們比我們的位置低,所以他們是看不到高處的,只有我們能看到他們?!睆澴臃治龅妙^頭是道地說。

        “嗯,我想也是這樣,要不然他們早就把我們給罵走了。”

        “阿毛,我看見你爸爸了,他也在那里。”

        “他爸爸的搖船呢,我來這里可是要親眼看一看他爸爸的搖船的?!?/p>

        “阿毛,今天早上你爸爸有沒有帶著搖船出門???”

        “笨蛋,阿毛今天早上還生病躺在床上呢,他怎么會知道這些?!?/p>

        “阿毛是不知道,可是他總能認識他家的搖船吧,你看在湖泊邊上不是??恐脦字粨u船嗎,其中的一只也許就是阿毛家的。”

        “對啊,阿毛,我們趁大人們不注意,趁他們看不見我們,去搖船那里,去劃其中的一只搖船,把搖船劃出湖泊,去另外的水域去牽那些水底的漁網(wǎng)吧,我們也要像大人一樣肆無忌憚地去捕魚,讓他們知道我們小孩也是有用處的?!?/p>

        菠菜好像想出了一個絕妙的主意,臉興奮得通紅地說。

        “對,阿毛你帶著我們?nèi)グ?,就劃你家的那只搖船,就算被你爸爸發(fā)現(xiàn)了,他也不會埋怨我們的?!?/p>

        “是啊,是啊,阿毛你就快點答應吧,我們來圍里可不能一無所有地回家的,要不然會被其他孩子看不起的,尤其是阿杰?!?/p>

        聽到彎子和菠菜的話,我感覺有點道理,現(xiàn)在爸爸竟然丟棄他的搖船,那么我不能辜負媽媽的心愿,我要代替爸爸去把搖船劃起來,馳騁在漫無邊際的水面上,將水底的魚兒一網(wǎng)打盡,然后統(tǒng)統(tǒng)地孝敬給媽媽,讓她知道就算我生病了,也是可以給家里帶去幫助的,讓兩個姐姐對我刮目相看。

        “哎呀,沒想到弟弟這么有出息,捉到這么多的魚兒回家呢,比爸爸捉到的還要多,你看這一搖船里都是魚兒,起碼幾十斤呢。”

        二姐看見我把搖船劃回家,??吭诩议T前時,看見搖船里活蹦亂跳的魚兒時夸贊我說。

        “我就說弟弟不會白去一趟圍里的,你還說他跟彎子去打牌去了,現(xiàn)在你相信我的話了吧!”

        “那時我也是猜測啊,弟弟,你快上岸吧,媽媽還特意留了飯菜給你吃,你吃飽了,明天就又可以出門捕魚了?!?/p>

        媽媽站在門前,一臉幸福地看著我,我把搖船拴在門前的一根柱子上,媽媽把手伸給我,拉了我一把,于是我就上了岸。

        “阿毛,你想好了沒有?”

        我看了彎子一眼,便使勁地點點頭。

        菠菜說做就做,彎曲著身體朝著湖泊邊沿的那些搖船走去,彎子緊跟著他。他們的速度很快,我似乎跟不上,所以感覺他們離我越來越遠。我害怕他們會丟下我,讓我無法完成母親的心愿,所以便加快了速度。等我跟上他們時,便看見了菠菜已經(jīng)將其中的一只搖船拉到身邊了。搖船里面積滿了水,有一支短小的木槳,有一個葫蘆瓢,是用來把積水給舀走的,還有幾張漁網(wǎng),上面沾染了一些水草,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沒有。

        “阿毛,這只船是你家的嗎?”菠菜回過頭問我。

        彎子也在看著我,好像在等我拿定主意,如果我說是,他們就會立馬上船了。

        菠菜所拉的搖船的確是我家的,對于這只搖船我再熟悉不過,每天傍晚,爸爸都會劃著它回家。在爸爸沒把船停好之前,我們就站在家門前,遠遠地注視著遠方的水域,看那渾濁的水溝上面有沒有我的爸爸,在水溝上面有一些顯著的地點,比如阿杰家的廁所就在水溝邊。水溝被淹沒了,廁所也被淹沒了半截,除了廁所,浮出水面半截的草垛,一些碧綠的橘子樹和杏子樹、石榴樹,它們都被淹在了水里。我們會透過這些地標看爸爸劃到哪里了,當看到了,姐姐就會喊:“爸爸到了阿杰家的廁所那里了,他快要到家啦?!碑斀憬氵@么一喊,我們就會更加興奮了,這時就會跑回家告訴媽媽,說爸爸回來了,她可以煮飯了,于是媽媽便開始淘米煮飯了,等爸爸回到家把魚交給媽媽,破開魚肚子,把魚的五臟六腑都丟到門前的水里去,讓在水上浮游的鴨子吃去。

        所以說,爸爸的搖船我是很熟悉的,不說漁船上的葫蘆瓢還有木槳,它們是媽媽親手交給爸爸的。在爸爸第一次上船之前,她就把家里的葫蘆瓢切開,曬干,給爸爸舀水用,木槳也是媽媽所用的棒槌,是媽媽在河邊洗衣服用來槌衣服的,伴隨了媽媽十幾個春秋,此刻已經(jīng)換了一個身份,變成木槳了。

        我看了一眼搖船,說:“是我家的,你們上去吧!”

        彎子聽到我的話,立馬把腳跨上了搖船,緊跟著菠菜也上去了,然后他們等待著我,我不動,他們也不動,他們焦急地等待著。

        “我要坐在最前面,劃槳?!蔽艺f。

        彎子不解地看著菠菜,好像在等待著菠菜說什么,但菠菜沒吭聲。

        “阿毛,你還感冒著呢,不適合劃船。”

        “我感冒已經(jīng)好了,再說這是我家的船,要是你們不讓我劃,我就不讓你們上船?!?/p>

        菠菜好像在思考著什么,然后對著彎子的耳朵說悄悄話,不一會兒,他們便達成了一致意見,讓我坐在船的前端,讓我劃船了,讓我決定船移動的方向,而他們在我后面用手當槳來劃水。

        “那好,你快上船吧,不然就要被那些大人發(fā)現(xiàn)了。”彎子把位置讓給我,我便上船了。

        我劃船的技術一般,比爸爸差遠了,但現(xiàn)在我不得不撐住船,將船擺正方向,然后把木槳插進水里,便開始劃起來,與此同時,彎子和菠菜也在后面用手不停地劃水。在我們?nèi)齻€人一起努力下,搖船駛離岸邊,向著大肚子湖泊的中央漂去。離岸邊越遠,水面就越清澈,水底下的水草就越碧綠,仿佛在搖搖地向我們招手。那些水草是豬的好飼料,如果能拽一把回家就好了,我想到這里,便起身,把手伸到水里去,于是船開始搖晃起來,彎子和菠菜在后面開始大驚小怪地叫嚷起來。

        “阿毛,你干什么,你要害死我們啊,船要翻啦?!睆澴与p手穩(wěn)住搖船說。

        我去拽水底的水草,但水草雖然看得很清晰,但離水面還是很遠,要想拽到,卻不容易。

        “阿毛,你拽水草做什么??!”

        我?guī)缀醢颜桓觳捕忌爝M水里,但還是碰觸不到水草,于是我放棄了努力,抬直身體。

        “我要拽一點水草回家給我家的豬吃?!?/p>

        “阿毛,你家的豬在你生病那幾天就已經(jīng)被你爸爸殺掉了,現(xiàn)在連人都要快吃不飽飯了,哪里還能養(yǎng)得起豬哦?!?/p>

        一聽彎子的話,我便聯(lián)想起那只肥頭大耳的白豬,每年母親都會捉一只回家,養(yǎng)到過年殺,一頭豬養(yǎng)到過年差不多有兩百斤。殺豬的那一天,我家門前的空地上站滿了看熱鬧的人,豬被用繩子捆在板凳上,由二叔把一把尖利的刀子插進它的喉嚨里,放血,豬血灑了一地,慢慢的,等血放干凈了,豬也就咽氣了。這時豬放在大盆里,母親就從家里端出一水桶的開水澆在它的身上,拔完毛后,二叔又把它開膛破肚,把肉和排骨分開,還有內(nèi)臟單獨地放在一塊,肥肉切成一塊一塊的,給前來買肉的一部分,自家留一部分。

        想到彎子的話,沒想到就在我生病這幾天,家里的老母豬也給殺死啦。我感到一陣泄氣,便不再想要去拽那些水草了。

        “阿毛,你在前面要注意水底的漁網(wǎng)啊,看見漁網(wǎng)了,就不要劃了,告訴我們一聲,我們?nèi)ダ?,你穩(wěn)住搖船就行了?!睆澴诱f。

        聽了彎子的話,我便把注意力都放在水下的漁網(wǎng)了。不知不覺中,搖船已經(jīng)到了湖泊的中央了,這里的水更深,更清澈,我們像是漂在無邊無際的海面上,風吹拂在我的臉上,像是海風,雖然我沒有見過海洋,但我確定眼下我們就在海上。

        就在我專心致志地劃船時,聽到背后一陣喧嘩聲,是來自那些大人的,他們好像發(fā)現(xiàn)了我們,我們被嚇壞了,更加使勁地劃船,于是搖船在不斷搖晃中前進。

        “那些大人發(fā)現(xiàn)我們啦,快劃?!睆澴诱f。

        “不,他們不是在叫我們,而是在說其他事?!?/p>

        “什么事?”

        “這我就不知道了?!?/p>

        我被大人們的唏噓感嘆聲給吸引了過去,便把船換了個方向,想知道湖泊的另一邊,也就是那些大人所站立的地方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彎子一路上說著粗話,好像是誰故意叫他到這里來的。

        到了目的地,我看到一群大人圍在一起正在看著什么,他們身上都穿著雨披,雨披上沾滿了小水珠,好像剛剛才下了一場雨似的。

        大水來臨時,一些體弱的老人或婦女因為不小心便會掉進深水里,淹死后被打撈上來,臉上的肌膚縮在一起,煞白得有些皺了,等過個一兩天被個路過的人發(fā)現(xiàn)后,他們的家人才會趕來,將其抱起來,帶回家好好安葬。

        我和彎子站在大人們身后,覺得事情有些隆重,便一聲不吭。

        我注意到大人們身后是一片密實的竹蒿,葉子很豐盛,一些碧清的流水在下面流淌著,很安靜。

        因為淹死的那個人身體埋在水里,我不知道是誰。

        她的身體被水泡久了,已經(jīng)浮腫了,整個人趴在水里,頭發(fā)向水面四周飄散,衣服像充滿了空氣一樣,膨脹起來,一只蛐蛐正爬到她的頭上去,一個中年男人走近水邊,大概是她的丈夫,彎腰把她從河邊拉近了些,然后很輕松地就把她從水里抱起來,好像被水浸泡過以后,她的整個身體,好像不但沒變重,反而變更輕了。

        我們等待著他失聲痛哭,但沒有,他一直沉默著,一步一步地把她抱到水面低一點的地方。

        我拉住彎子問:“是誰呢?”

        彎子沒回答我,倒是那些大人把頭紛紛轉過來,奇怪地看著我。這時我發(fā)現(xiàn)爸爸也站在人群里,他手里捏著一根香煙,瞇著眼睛抽起來,煙圈在潮濕的空氣中飄蕩著,一直飄向竹蒿深處。那些大人們一直默不吭聲,我也不好意思再說話,于是就像個傻瓜似的待在原地。我想問爸爸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但他并沒有回頭,也沒有看我一眼。

        “你看弟弟又翻了個身子,看樣子他是要醒過來了?!?/p>

        我聽到二姐的聲音,又或者是大姐的,大姐握住我的手。

        “他的手心都在冒汗,看樣子還在發(fā)燒,明天不知道會不會醒過來?!?/p>

        “剛剛不是醒過來一會兒嗎,我都看見眨眼了,還是叫媽媽過來看一看吧!她比我們懂得多一點。”

        “好,那我下樓去喊媽媽?!?/p>

        “你說把濕毛巾放在弟弟的額頭上能減燒嗎?”大姐說。

        “媽媽說有用,就有用。”

        責任編輯:胡汀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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