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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板橋的三處故居探秘

        2017-06-09 08:45:01任祖鏞
        江蘇地方志 2017年2期
        關(guān)鍵詞:綠園吳家板橋

        ◎ 任祖鏞

        鄭板橋的三處故居探秘

        ◎ 任祖鏞

        眾所周知鄭板橋故居是在興化城東南古城墻外鄭家巷九號。1983年11月23日,是板橋誕辰二百九十周年紀念日,這座重修的板橋故居正式對外開放。

        這一故居?xùn)|距原古板橋20米,號稱“鄭家大堂屋”,原為板橋之父鄭立庵家居課徒之處,也是板橋出生和青少年時代生活、讀書之處。原為草屋兩間,在鄭板橋任縣令后才改建為瓦屋。瓦屋為坐北朝南正屋三間,東西兩邊各有三間披屋,大門在鄭家巷內(nèi)坐西朝東,進門的門樓上方原有進士第匾額。門內(nèi)為一方小院,南有長方形古花壇,花壇內(nèi)長著篁竹數(shù)叢。因這里是板橋后裔、我的學(xué)生鄭月秋的家,我家訪去過幾次。鄭板橋在《題記·竹》中曾這樣寫道:“夏日新篁初放,綠蔭照人,置一小榻其中,甚涼適也。秋冬之際,取圍屏骨子,斷去兩頭,橫安為窗欞,用勻薄潔白之紙糊之。風和日暖……一片竹影零亂,豈非天然圖畫乎!凡吾畫竹,無所師承,多得于紙窗粉壁日光月影中耳?!庇纱丝梢韵胍?,當年故居篁竹零亂的竹影對鄭板橋后來畫竹的影響是很大的。而1983年重修故居時拆遷了南邊的住戶,把大門改朝南開,正屋三間東側(cè)新砌了小書齋;拆掉東西兩邊的披屋,新砌了朝北三間?!傲谋茱L雨”的匾額原在故居正屋中間堂屋檐下,改為磚刻,嵌入朝北三間的門檐上。

        故居北去古城墻一丈許,東臨護城河,南面隔車路河與文峰塔相望,向西不多遠就可到風景秀麗的百花洲。河邊綠竹茂密,垂柳如煙,穿過架在河上的古板橋再向東,就可看到煙波浩渺的龍舌津(今名東門泊)。板橋詩詞云:“吾家家在煙波里,繞秋城藕花蘆葉,渺然無際。”(《賀新郎·食瓜》)“鶴兒灣畔藕花香,龍舌津邊粳稻黃。小艇霧中看日出,青錢柳下買魚嘗?!保ā端吐毞絾T外郎孫丈歸田》)這些詩詞正是故居附近水鄉(xiāng)秋色的真實寫照。

        秀麗的水鄉(xiāng)風光陶冶了鄭板橋,《板橋自敘》中寫道:“興化有三鄭氏,其一為‘鐵鄭’、其一為‘糖鄭’、其一為‘板橋鄭’。居士自喜其名,故天下咸稱鄭板橋云。”可謂人因橋得名千古,橋因人流芳百世了。

        鄭板橋故居

        其實板橋的故居并非此一處,我知道的還有兩處,一處住宅,一處別墅。

        住宅是英武橋北的“潭林堂”。

        《鄭板橋集·范縣署中寄舍弟墨第二書》中談到他弟弟鄭墨買了一所宅第,“嚴緊密栗,處家最宜,只是天井太小,見天不大。愚兄心思曠遠,不樂居耳。是宅北至鸚鵡橋不過百步,鸚鵡橋至杏花樓不過三十步,其左右頗多隙地。幼時飲酒其旁,見一片荒城,半堤衰柳,斷橋流水,破屋叢花,心竊樂之。若得制錢五十千,便可買地一大段,他日結(jié)茅有在矣?!?/p>

        古代“一步”相當于今天的兩步,約兩米,也就是說鄭墨買的住宅在鸚鵡橋南約200米。板橋想在鸚鵡橋附近買地建宅,可見“一片荒城,半堤衰柳,斷橋流水,破屋叢花”。他還有初步的建房打算:“吾意欲筑一土墻院子,門內(nèi)多栽竹樹草花,用碎磚鋪曲徑一條,以達二門。其內(nèi)茅屋二間,一間坐客,一間作房,貯圖書史籍、筆墨硯瓦、酒董茶具其中,為良朋好友、后生小子論文賦詩之所。其后住家主屋三間,廚屋二間,奴子屋一間,共八間。俱用草苫,如此足矣?!彼€設(shè)想入住后的情景:“ 清晨日尚未出,望東海一片紅霞,薄暮斜陽滿樹。立院中高處,便見煙水平橋。家中宴客,墻外人亦望見燈火。南至汝家百三十步,東至小園僅一水,實為恒便?;蛟唬捍说日由踹m,只是怕盜賊。不知盜賊亦窮民耳,開門延入,商量分惠,有什么便拿什么去;若一無所有,便王獻之青氈,亦可攜取質(zhì)百錢救急也。吾弟當留心此地,為狂兄娛老之資,不知可能遂愿否?”

        再看板橋《范縣署中寄舍弟墨第四書》“十月二十六日的家書,知新置田獲秋稼五百斛,甚喜……吾家業(yè)地雖有三百畝,總是典產(chǎn),不可持久。將來須買田二百畝,予兄弟二人,各得百畝足矣?!碑敃r板橋任范縣令,范縣是“下縣”(清代按人口與賦稅把縣分為上中下三等),養(yǎng)廉銀必然少于上等縣濰縣。他在第二書中已談到弟弟在鸚鵡橋買了房子,但嫌天井小,自己“不樂居”,要另買地建房。在這第四書談到已“獲秋稼五百斛(一斛五斗,即二百五十擔稻谷)”,已典了三百畝土地,還要買二百畝。這兩封信都是板橋五十二歲在范縣任知縣的第三年寫給弟弟的,除自己的俸銀與養(yǎng)廉銀外,家里每年已有二百五十擔稻谷的田租收入,以后再加上任濰縣令的收入,盡管他是清官,“稍稍富貴”是毫無疑問的,絕非有的研究者所說,鄭板橋“做官十一年,全部積蓄只有三頭毛驢,一日三餐尚難以為繼,從何談起購地建房”,而且他在鸚鵡橋也確實購地建了住房。

        1987年我在政協(xié)開常委會中途休息,時任政協(xié)副主席的魏平蓀中醫(yī)師和我聊天,他知道我在研究鄭板橋,就說:“我家的南邊曾是鄭板橋的住宅。1943年‘二皇’偽22師的營長買了這所房子,他們?nèi)胱∏霸逊孔邮帐耙幌拢褣煸谔梦堇锏臋M匾‘潭林堂’拿了下來。我去親眼看到的,字是鄭板橋自己題寫,下款為‘克柔書’。‘二皇’營長不知道這匾上寫的是什么意思,就卸下來做擱板用,實在可惜?!焙髞砦豪线€曾查問過此匾下落,得悉被毀,嘆息不已。魏老的住宅在英武橋北面20多米,鄭板橋的住宅緊靠魏府,在魏府的南面,英武橋的北側(cè)。為此我還向魏老了解板橋這一住宅的狀況。魏老說:“大門坐東朝西,內(nèi)有照壁,向南有二門,入內(nèi)為上下屋,各五間瓦屋,大天井,比鄭板橋的老宅要寬敞?!?/p>

        聽了魏老的介紹,再讀《范縣署中寄舍弟墨第二書》,感到地點比板橋信中設(shè)想的住宅略偏南一點。因板橋原設(shè)想的住宅“南至汝家百三十步”,他弟弟的住宅“北至鸚鵡橋不過百步”,也就是說板橋設(shè)想的住宅在英武橋北二十多步,應(yīng)在魏老住宅的北面,而非南面,且是茅屋而不是瓦房。不過,對每個人來說,原先的設(shè)想由于主客觀條件的限制,往往與實現(xiàn)都會有些距離,在范縣寫信是板橋任縣官不久,就財力而言,當然不如從濰縣卸任前后,把茅屋改為瓦房也是很自然的事。

        那么堂屋的匾取名“潭林堂”是什么意思呢?

        筆者發(fā)現(xiàn),這是出自唐代詩人纂毋潛的五言古體詩《春泛若耶溪》:

        幽意無斷絕,此去隨所偶。

        晚風吹行舟,花路入溪口。

        際夜轉(zhuǎn)西壑,隔山望南斗。

        潭煙飛溶溶,林月低向后。

        生事且彌漫,愿為持竿叟。

        綦毋潛,字孝通,虔州(今江西贛州)人,唐開元年間進士,著名詩人,終官著作郎。安史之亂后歸隱,游江淮后不知所終。綦毋潛與李頎、王維、張九齡、孟浩然、高適等多位詩人交往,其詩清麗恬淡,風格類王維。代表作《春泛若耶溪》選入《唐詩三百首》。

        若耶溪亦稱越溪,在今浙江紹興市東南,相距28里,相傳為西施浣紗處,風景秀麗。這首五言古詩當寫于綦毋潛歸隱之后,詩人春天月夜泛舟溪上,賦詩一首,抒發(fā)超世脫俗的幽美情趣。詩中的第七、八兩句“潭煙飛溶溶,林月低向后”,是用以動寫靜手法描摹泛舟所見月夜景象?!疤稛煛?,寫若耶溪上的朦朧水氣;“溶溶”,寫水氣在月下升騰之狀,而一個“飛”字,把舟行時溪水上空流動的霧氣寫活;“林月低向后”,寫夜深月沉,舟前行,岸邊樹木中的月亮悄悄退向身后。這一景象既幽美靜謐,又靈動朦朧,使人浮想聯(lián)翩。最后兩句云:“生事且彌漫,愿為持竿叟”,把人生世事難料和溪水上縹緲迷茫的煙霧聯(lián)系在一起,表現(xiàn)要遠離世俗,做若耶溪邊持竿垂釣的隱者之愿。鄭板橋在濰縣因“忤大吏”而擲去烏紗帽,這一宅第可能是他離開濰縣前所置,以供回來居住、待客之用。宅南有穿英武橋而過的市河。明嘉靖年間整治市河,集三關(guān)之水匯于英武橋東的海子池內(nèi)。海子池一帶有“半堤衰柳,斷橋流水,破屋叢花”“五六月間無暑氣,二三更后有漁歌”。從英武橋下市河到海子池泛舟、垂釣,如在春夜,何嘗不能領(lǐng)略到若耶溪“潭煙飛溶溶,林月低向后”的風光呢?而自己的心境又與退隱的綦毋潛相近。因此,取名“潭林堂”作為他從官場退隱后的“娛老之資”,遠離彌漫的“生事”,或許就是板橋取名的用意吧。

        再說鄭板橋的第三處故居,他的別墅:擁綠園。

        擁綠園的門在興化大南門內(nèi)大街西邊、吳家祠堂北側(cè)的鄭家花園巷內(nèi)。吳家祠堂是明末輔臣吳甡的家祠,新中國成立后為興化中學(xué)學(xué)生宿舍,后改為城西小學(xué)、文林小學(xué)。擁綠園在鄭家花園巷內(nèi)西端坐南朝北門內(nèi)。門很小,無門樓,我懷疑這是擁綠園的后門,大門可能在吳家祠堂巷內(nèi)。1959年8月,我到昭陽中學(xué)任教,經(jīng)常從鄭家花園巷口經(jīng)過,曾進去看過,三間朝南瓦屋,五架梁,天井不大,顯得逼仄,但天井南面還有三間,為袁姓居住。袁姓因系學(xué)生家長,我家訪去過,天井較大。這兩進瓦房已有磚墻隔開,它們的西側(cè)有一方空地,東西寬約30米,南北長約50米??盏匚鬟吺菂切諆蛇M住房。聽房主吳奶奶說,這方空地原本荒蕪無主,因此被他家砌墻圈了進來,并在空地上栽滿桃樹。我曾去桃園看過?,F(xiàn)在想來,此處空地當年應(yīng)與東邊的兩進瓦房連在一起,是擁綠園的花園。也就是說,原來的擁綠園在吳家祠堂西側(cè),園內(nèi)東面是兩進瓦屋,西面是長方形的花園,內(nèi)種竹數(shù)叢、栽有芍藥、梅花。由擁綠園再向西就到昇仙蕩,西南隔吳家祠堂巷是李鱓的浮漚館。現(xiàn)在有的研究者據(jù)板橋的題畫詩有“聊借一枝棲”句,就認為鄭板橋從山東濰縣辭官回興化后無屋可住,借住浮漚館。更有甚者,說擁綠園本是李鱓浮漚館內(nèi)的一部分,后“砌了一道墻隔開,板橋另開了一個園門朝西。這樣也就成了一個獨門獨院的人家”(黃俶成《畫仙春秋·李鱓傳》第15-16頁,人民出版社2001年8月第1版),成為擁綠園。其實清代興化縣志上說得很清楚:“擁綠園,國朝邑人鄭燮別業(yè),近浮漚館?!保ㄇ逑特S《重修興化縣志·卷一·古跡·棗園》別業(yè)即別墅,指住宅外另置的園林游息處及其建筑物)板橋在興化還有鄭家巷與英武橋北兩處住宅,弟弟鄭墨在他任范縣知縣時也買已下英武橋南的宅第,他回興化怎么會無屋可住,要借住浮漚館?顯然是不合情理的猜想。

        李鱓故居遺址

        擁綠園南面偏西隔吳家祠堂巷才是李鱓故居浮漚館。清咸豐《重修興化縣志》卷一是這樣寫的:“浮漚館,順天翁方綱記云:‘是園在興化南城內(nèi)昇仙里,元柴默庵飛升故地也,溝渠映帶,竹樹陰森。李復(fù)堂鱓因其地之幽僻,曾構(gòu)樓閣數(shù)椽,綴以花草,以為退休之所,賦詩作畫,日與諸名士嘯傲其間,號曰浮漚館?!崩铟W原有故居在興化四牌樓西的大街北側(cè)上元巷北端,為坐東朝西的府第,所以浮漚館是他的別墅。李鱓去世后,浮漚館為二甲第一名進士(稱為“金殿傳臚”)、陜西道監(jiān)察察御史任大椿所購。他取杜甫詩“養(yǎng)親惟小園”句意,題其楣為“小園”,并在浮鷗館東側(cè)砌了“金殿傳臚樓”。任大椿去世后家人生活艱難,就把浮漚館賣給商人開茶館,館中花木荒蕪,“幾為叢葬所”,只剩下一堆假山石。后來鄭板橋堂房侄孫鄭鑾買下浮漚館和擁綠園,在擁綠園舊址“植竹數(shù)區(qū),顏其門曰篠(xiǎo,指小竹子)園,芍田梅嶺,略復(fù)舊觀”,“于浮漚館僅存之地樹柳、種蔬、栽荷、蓺(yì,種植)菊,草亭翼然于其上,蕭疏遠致,過者猶想見當年名勝云。”

        可以想見,如果這兩處園林原是連在一起,只是“砌了一道墻隔開,板橋另開了一個園門朝西。這樣也就成了一個獨門獨院的人家”,鄭鑾只需拆掉墻就行,沒有必要分為兩處修繕。吳家祠堂巷是官巷,巷口北面是吳家祠堂,南面是紀念興化抗倭知縣胡順華的“胡公生祠”。擁綠園在吳家祠堂西側(cè),在巷北的中部,而浮漚館在巷南的西部,雖靠近但有官巷相隔,不可能連在一起。

        1952年縣文教科在東岳廟內(nèi)辦的速成師范要搬遷,就在浮漚館及金殿傳臚樓地基上建了兩排八間教室。建教室前,當時速成師范張鴻慶、金培熏兩位老師曾來看過,這時傳臚樓已拆為空地,但傳臚樓西邊的浮漚館主屋還在,雕花窗隔,四周有飛檐、走廊,只是破敗不堪,假山猶存。此后張、金二位老師曾幾次和我提及此事。速成師范停辦后,此處教室為興化中學(xué)寄宿生宿舍。1956年,昭陽中學(xué)在實驗小學(xué)南面的龍王行宮建校后,搬來此處。校長過征婉擔心學(xué)生爬假山不安全,就把假山埋到地下,平整地面為籃球場。一次我在籃球場上給學(xué)生做課外閱讀指導(dǎo)講座,校長也來聽課,她指著籃球場親口對我說:“這下面有假山石呢!”并告訴我埋石的緣由。后來我為此曾幾次提過挖石的建議,但未被采納;再后來已成為水泥籃球場,要挖也難了。浮漚館在李鱓身后雖經(jīng)任大椿、鄭鑾修建,但難逃荒蕪的命運。近年有人寫介紹浮漚館文章云:1941年日寇攜劉湘圖偽197團(后擴充為偽軍22師)入侵興化,拆毀“小園”里全部建筑,磚瓦、木料用于修建碉堡工事。事實上,1952年浮漚館主屋及假山還在,可見1941年“拆毀‘小園’里全部建筑”當是想象或誤傳;在板橋誕辰290周年時,縣文化部門曾請江蘇省委原宣傳部長陶白同志題寫“李鱓故居遺址”,立碑嵌于籃球場外西北側(cè)教工宿舍墻內(nèi)。

        后來昭陽中學(xué)西擴,建市第一中學(xué)時,在學(xué)校東側(cè)重建浮漚館,而原址在市一中的西北角,相距較遠;雖房屋體量大于原先,但無花園、假山,建制已非舊觀。至于擁綠園在鄭鑾之后何時易主、何時荒蕪,還有待發(fā)現(xiàn)新的史料做進一步考探。

        現(xiàn)在擁綠園、任大椿金殿傳臚樓、抗倭知縣胡順華的“胡公生祠”舊址及碑石,重建的浮漚館等都在市一中校園內(nèi),這些寶貴的文化遺產(chǎn)是其他學(xué)校難以相比的。

        鄭家巷9號的板橋故居1983年修復(fù)時只花費3萬元,后來在舊城拆遷改造中,于故居西側(cè)建了花園,這并非故居原有,恐數(shù)十年后有人混淆,特作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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