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振楠
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個下午,我遇見了一個女孩。
輕柔的微風輕巧地翻過院墻,直穿過幾千縷陽光,吹進碧綠的葡萄架下。女孩正蹲在那里,用小木棍挖掘著泥土,組成一道一道相互交叉的曲線和弧形。
似乎發(fā)現(xiàn)我的接近,她輕輕向一旁讓了讓,卻始終沒有抬頭,只盯著地上的泥土和石子。明媚的陽光灑在她的頭發(fā)上,彎曲的短發(fā)上歪歪斜斜夾了一個小夾子,上面的卡通老鼠正咧嘴大笑。
陽光就那樣橫在我們之間。
不知過了多久,我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將指尖搭在她的手上,生怕碰碎了這薄薄的冰面,驚擾到這個安靜的孩子。她的手和所有的孩子一樣,溫暖而柔軟,卻有著說不出的沉重。我盯著地上那副筆法稚嫩的圖畫,感到一陣無力與無所適從。
無數(shù)言語像蝴蝶般地在我心口上下翻飛,又不知該從何而出。如果是吉諾特或者陶行知會怎么做?我張了張嘴,控制著音量,生怕驚嚇到女孩柔軟的內(nèi)心:“那個發(fā)卡,是爸爸幫忙戴上的嗎?”
女孩沒有說話,只點點頭,繼續(xù)用木棍戳著地面。
在泥土和石塊之間,勾勒出的是一個小人,她有著火柴棍一樣的身體,長長的頭發(fā),以及一張溫暖而柔和的笑臉。
光是注視著畫中人揚起的嘴角,我感覺連心跳都停止了。
這多像鮑爾吉在《墓碑后面的字》中寫的一幕??!細小的筆觸當真歪歪扭扭,如奔跑、踉蹌、摔倒。我默不作聲,想象著女孩在雷雨或者大風的夜晚縮在被子里,悄悄摟緊了自己的肩膀;想象著女孩在無數(shù)個微風吹過葡萄藤的明媚下午,一筆一筆描繪著至親的萬千思緒;想象著女孩踮起腳尖,讓父親粗糙的大手撫過頭頂,在一種溫柔中尋找另一種溫柔。雖然她還不知道該如何稱呼這種感覺,卻已經(jīng)品味得比成年人還要深沉而復雜得多。
我沉默著,努力想要說點什么,卻意識到再優(yōu)美的語言也如此輕薄無力,再經(jīng)典的教育學書籍也不會有答案。這不是幼教理論或者老師與孩童之間的問題,這是一個人面對另一個人,面對痛失摯愛的孤獨和苦澀,面對永遠享不到的愛時,那種心里空落落的感情。
葡萄藤在風中蕩漾,我艱難地看著女孩一筆一筆勾勒親人的輪廓,幾乎是逃兵般地逃了出去。
在這一刻,我深深地理解了一個年近而立的成年人面對這種情況,將會有多無力。也真正理解了幼教的意義不在于教育家說過什么,教育書籍里寫過什么,而是在于我們每個人自己的心與行動。后來我用實際行動幫助小女孩走出了陰霾。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個下午,發(fā)生了一件生命中蜻蜓點水般匆匆而逝的小事。它就像我幼教道路上一顆小小的星星,用黯淡卻無法忽視的光芒引導著我前行。
(作者單位:重慶市渝中區(qū)后勤工程學院幼兒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