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晉南朝時期提出了“趣”這個審美范疇,由此密切相連的是“情”這個詞。我們常常講情趣、趣味。事實上也是由趣生情、由趣方知畫者的情。繪畫要講究韻味、講究情趣就要脫離與完全的寫實描摹,而要更加注重借物抒情。顧愷之在《魏贊勝流畫贊》中評價一幅嵇康的作品時說:“處置意事既佳,又林木雍容調暢,亦有天趣。 ”這是審美要求中最早提出趣的范疇。莊子的“有人之形無人之情”說的就是情感的產生是有事物引發(fā)的,南朝王微《敘畫》中論畫之情:“望秋云,神飛揚;臨春風,思浩蕩。雖有金石之樂,圭璋之 ,豈能仿佛之哉!披圖按牒,效異山海。綠林揚風,白水激澗。嗚呼!豈獨運諸之掌,亦以神明降之,此畫之情也。 ”清代惲南田也有“攝情”的論述,“攝情乃是以畫之情作用于鑒畫者,使其生情,達到主客體共鳴交流。 ”他評畫論云:“淋漓飄灑,天趣飛動。 ”他抓住了藝術本質最重要的一個特點那就是情。無論是“抒情”還是“重趣”,都是一種審美尺度,是永不過時的藝術特性的審美需求?!岸印钡臎]骨花鳥畫的情感表達是其人生態(tài)度的體現(xiàn),是脫去當下社會煙霧繚繞下的生活體驗。其淡淡的繪畫情趣,從生命的感悟中透出。 從“二居”的花鳥畫中可以體會到畫者當時作畫的感受,在寫實的基礎上更加注重對事物的感受,這種感受似乎又是不講究形似的。就像中國的詩歌,王夫之論詩認為詩的關鍵是一個“興”字。書寫自己最真實的、最直接的感受,這就是最鮮活的生活體會。在“二居”的筆下,沒有不可以入畫的題材,從花鳥草蟲,到生活中的蔬果桃梨,一花一草一木皆可以入畫,這說明二居注重活在當下的重視,是以當下的生活去避免外界的紛擾,以自己真實的生活感受去面對世界。 “二居”的沒骨畫是注重情趣的。居廉的畫作《夜來香 ·黃蜂》(如圖 1)中,寬厚的夜來香葉子與精巧的黃蜂形成鮮明的對比,三只黃蜂形態(tài)各異,其中一只不顯眼的黃蜂隱藏與花葉下面,似乎剛剛醒來準備加入勞動大部隊,又像是在告訴他們的小伙伴們它那里的花蜜最甜。靈動精巧的小黃蜂為畫面增添了不少樂趣,在居廉筆下流露出的淡淡情趣,也給觀者留下了很多的遐想空間。再比如他的畫作《光清香藤 ·螳螂》,光清香藤與螳螂在清空的背景下襯得格外靈動,香藤花垂幅與畫面正中,兩只一綠一黃的螳螂攀爬在枝葉上,有趣的是觀者如果不仔細觀察畫面,會以為只有一只螳螂,畫面左側一只綠色螳螂被居廉處理成與花葉一般的顏色,與畫面和諧互融為一體,這就是居廉的妙趣之所在,也是居廉注重情趣之所在。我們在觀賞“二居”的繪畫時,有時見到的是詩人的情懷,有時見到的是老頑童一般的意趣,在老翁的身上見到了兒童般的歡樂與興趣。 居廉的作品中很多以“水產”“美食”作為繪畫題材。體現(xiàn)出了濃厚的鄉(xiāng)土情結與樸實無華的生活情趣。黃庭堅給徐巨畫的魚時有這樣的題跋:“徐生作畫 ,庖中物耳。雖復妙於形似,亦何所賞,但令饞獠生涎耳。而若能作底柱、析城,龍門岌 ,驚濤險壯,使王鮪、赤渾之流仰波而上 ?;蚱涔骞中劢?,乘風霆而龍飛彼;或不自料其能薄,乘時謝勢,不至乎中流,折角點額,窮其變態(tài),亦可以為天下壯觀也。 ”如果將魚入畫,作為繪畫的題材之一,更多的應該讓觀者體會到他的趣味性。魚之趣,即魚在水中之樂。但是從哲學的角度看,魚在水中是否是快樂的,我們不是魚本身又怎么會知曉?但是從繪畫的角度來講,魚在水中是快樂的,因為魚作為繪畫題材,它是具有創(chuàng)作性的,是一種藝術創(chuàng)作的概念,是畫家眼中的情,是藝術審美的對象。居巢 19世紀五六十年代繪制的《鯰魚圖》(如圖 2),畫面的主體是一直正在游動的鯰魚,鯰魚頭部扁平,嘴巴闊大,上下頜有數(shù)條長須,鯰魚的特點是喜歡夜晚出來游動,居巢繪制的鯰魚在清澈的水中游動,浮動的水草清晰可見,顯得分外靈動?!岸印惫P下的瓜果魚蟲,都是“二居”日常生活的寫照,是在“二居”生活中最普通不過的題材,“二居”以此作為繪畫題材來抒情達意,使人倍感親切。可見“二居”濃郁的鄉(xiāng)土情懷和即興有感而發(fā)的生活情趣。 如果說“二居”的沒骨花鳥畫在繪畫題材上帶有濃濃的生活情趣,他們對“撞水撞粉”技法的實踐,則有著自由而隨性的筆趣、畫趣與性靈。在“二居”的沒骨花鳥畫作品中,對“撞水撞粉”技法的運用較為廣泛。居巢的代表作扇面作品《牡丹圖》(如圖 3),現(xiàn)藏于廣州藝術博物館,作于 1848年。此幅作品中作為主要表現(xiàn)對象的牡丹花繪制于畫面的中心偏右下方的位置,牡丹及葉子均采用的是“撞水撞粉”技法繪制完成,色墨兼施,水色一天。牡丹花采用的是曙紅色打底,然后撞入粉色,使得紅色與粉色相互碰撞,自然而然相互交融,形成了渾厚華滋,清新淡雅的肌理效果。牡丹花的葉子采用的是以色墨為主的表現(xiàn)技法,以淡墨色打底,撞入水色與植物色,使得色與墨、墨與水、水與色之間在凹凸起伏的扇面上相互碰撞,在水與粉的沖、破、流中相互交融,形成了變化豐富,自由靈動的水漬肌理的效果。這種自然形成的水漬、色墨變化的肌理,在把握物象物形的前提下實踐著它們美的價值,表現(xiàn)出不一樣的筆趣。居廉的《瓜藕圖》,現(xiàn)藏于廣州藝術博物館,作于 19世紀 70年代。畫中的荷葉以“撞水”的技法繪制而成,碧綠的石色與水色自由碰撞,自然形成的水色沒骨的肌理效果使得荷葉顯得分外的潤澤。西瓜的“沙”質也由充足的水分與鮮紅色匯融而成,將消暑瓜果的“清涼之趣”淋漓盡致的表現(xiàn)出來。小小扇面中,水白晶瑩的藕片,讓人垂涎欲滴的清涼西瓜,碧綠中帶著水汽的荷葉在居廉的筆下,在“撞水撞粉”技法的作用下,鮮而不膩,清新可人,獨具畫趣。 繪畫要有情趣,有韻味。這種情趣是畫家將以描繪客觀物象為主轉變?yōu)榻栉锸闱榈谋憩F(xiàn)。畫上的一花一蝶、一草一木,都是畫者主觀神情的表現(xiàn),是對自然的愛,對藝術情趣的追求,“二居”筆下的花鳥畫,有情,有趣,雅俗共賞。所謂“一草一木見人心,性情不可以偽”便是如此。繪畫的審美隨著時代的發(fā)展而發(fā)展,而對于如何表現(xiàn)繪畫藝術的“情趣”,是值得思考的、不會過時的問題。 于麗麗:天津大學博士研究生endprint